第四章 沈家的事

沈榆已經沒有什麽耐心了。眉頭已經皺起來了,臉蛋也繃得緊緊的,眼神裏充滿著對唐燦的不滿,隻是嘴巴還緊緊的閉著。

唐燦將茶水倒掉,回來準備換新的,沈榆在他倒水之前伸手將水杯用手掌蓋住,不讓唐燦往裏麵倒水。

唐燦嗬嗬一笑,問道:“不想喝茶嗎?”

沈榆搖搖頭,不耐煩的眼神暴露了她的情緒,她口氣也有點不善的說:“這裏不是茶葉店,我也不是買茶葉的!甭一個勁兒的讓我喝茶!有啥事還是爽快點說吧!我這小老百姓的時間都是用了掙錢養家的,沒您的閑工夫,費吐沫玩兒!”

唐燦略微尷尬的笑了下,正想著說什麽,有人敲門,之後唐燦就走出去了,在門口和那個敲門的人磨磨唧唧了半天,也不知道談些什麽?

沈榆坐的屁股疼,在椅子上就有些呆不住了,先是四下瞧瞧,然後眼神兒就落到茶幾上那一遝子照片上了。拿起那些照片沈榆又仔細的看了一遍,那上麵的黎叔和照片上那些男人們都留著壺蓋頭,沈榆知道那是那個時代的流行發型,但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了。

沈榆對照片這類還是特別敏感的,誰讓她是記者呢?她一眼就看出這些照片就是擺拍的那種,上麵的黎叔拿著放大鏡似乎在工作,但是那眼神卻不在他的目標物上,有點兒在偷瞧鏡頭的意思,另外這些照片裏還有一姑娘,沈榆琢磨著這姑娘會不會是黎叔的女朋友呢?隻是每張不是側臉就是用手捂著臉,這些照片更像是搶拍的,人家姑娘根本不樂意照的樣子。

還有一張黎叔抓住人家姑娘不讓人家走的樣子。黎叔笑著,笑得很好看,那姑娘用手捂住半張臉,那手腕上戴著的一隻有鈴鐺的銀鐲子,讓沈榆注了意,她馬上抬起左手腕,在她的手腕上也戴著這樣帶鈴鐺的銀鐲子。那是媽媽給她的。

除了擺拍的工作照,另外有幾張是合影,一大群的人擠在那種6寸的黑白照片上,人臉小的都跟螞蟻似的,根本就瞅不清模樣。

沈榆眼神又落到一張合影上,並且她還覺得最邊上的一個被工作帽擋了半個臉的人,有些眼熟,她覺得有些像她的爸爸,尤其大笑的樣子,口型和牙齒都和她爸爸相似度極高,甚至嘴角都有一顆肉猴子。

再細細的看了半天,沈榆怎麽看還是覺得那個男人就是她爸爸年輕的時候。但很快她就想到,這根本不可能!她們家就黎叔一個人有出息,恢複高考後就考上大學,離開她們村子。她的爸爸可是沾著泥巴赤著腳的農民,就算以前也在城裏呆過,也沒離開過他們市裏。她還記得爸爸送她去上大學的時候,才生平第一次坐了火車,路上還一個勁兒的好奇那個火車頭咋那麽大勁兒呢?能拉那麽多的車廂!

人有相似,這並不奇怪,沈榆很快就忽略了這一點。也在這個時候唐燦走進來了,沈榆放下照片,站起身。

唐燦臉色有些遺憾的對沈榆說:“本來,今天是想請你去見一個人的,可是剛接到消息那個人舊病複發,不能見你了!隻能再等幾天了。我讓人先送你回去,你報社那邊,我也會過去說一聲,給你放個長假!”

沈榆本來不樂意。她被糊裏糊塗的帶來,被那個火爆老頭嚇得不輕,這會兒他們沒說出個一二三來,就直接讓她走人,官大也不帶這麽忽悠人玩兒的吧!但是想到她們總編都對這些人謙卑的要命,她這個小蝦米,還敢鬧騰啥呢?讓她等著,她就等著唄!

被軍車送回家,沈榆見到爸爸媽媽,就說起今天的事兒。說看到黎叔年輕時候的照片,還有一幫軍人在找他。沈媽媽本來在院子裏端著簸箕簸黃豆,聽沈榆說的那些,不知道是不是被嚇著了?手就失了準頭兒,一簸箕的黃豆揚起來後,就沒接到簸箕裏,全都揚出去水波似的撒到地上黃乎乎的一片。

“你這娘們兒,做啥子呢?”原本默不作聲的聽著沈榆說話的沈爸爸,看到沈媽媽將黃豆都灑地上了,粗聲粗氣的數落著沈媽媽,磕打磕打煙鬥,都沒心情抽煙了。

沈媽媽被數落臉色有些白了,放簸箕在地上,忙不迭的往簸箕裏收著地上的黃豆。

沈榆見媽媽受數落,就笑著說:“土裏生土裏長得東西還能不沾土嗎?再說了,這豆子是要換豆腐的,多點土壓點兒稱,咱還多換點豆腐呢!”

沈爸爸撩起眼皮子看了沈榆一眼,沒說話站起身走到院子外麵去了。沈榆幫沈媽媽將黃豆撿回簸箕裏後,就追出院子,就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瞧不見沈爸爸的人影兒了。這也難不住沈榆,她還是知道沈爸爸習慣去哪裏。就往她們家房子後麵的池塘走去,遠遠地就看見了沈爸爸蹲在池塘邊的柳樹下,一口口地吸煙,眼睛呆癡地望著遠方。

沈爸爸總是這樣,沈媽媽稍微做錯點什麽,他就生氣的跟什麽似的。在沈榆的記憶裏爸爸很少和媽媽說話。倒是經常聽到媽媽喋喋不休地和爸爸說話。爸爸除了會罵媽媽,別的時候都不理媽媽。他就是那麽一個寡言少語的人,還經常的半夜不見人影兒。每次媽媽便去找,大半宿的整個村子都能聽見她扯著嗓子拉長音兒的“榆兒她爸,榆兒她爸……”的喊著。有幾回還將人家的小孩子嚇著了,媽媽還要端著半碗小米兒,拿著幾個雞蛋,請村裏的老人幫人家小孩叫魂兒。

沈榆小時候不知道什麽,長大了懂事兒了,才給她爸媽的生活下了斷語“不幸福”。其實不但他們這家子,農村裏很多家庭都是為了成家而成家,可沒城裏男女因為愛情才結婚的那檔子事兒。就算沈榆的家離城裏很近,就在城邊子上,城裏的進步思想還是薰不到這些泥巴裏刨食吃的鄉下人。

還是聽別人說的,沈榆的爺爺帶著沈榆的爸爸和黎叔在城裏混過一段日子,也做個小買賣啥的,後來爺爺病倒了,黎叔瘋了,她們家在城裏熬不下去了,才回到村子來。好歹還有一畝半畝的地,能種糧食餓不死人。三間舊房子修整一下也能住著,這樣勉強的生活下來。沈爸爸雖然是打小在村子裏長大的人,但是人總是沉默寡言的,也不跟村子裏的人來往。全靠著沈媽媽脾氣好,啥虧啥不好聽的話都能在她這裏消受了。慢慢的建立起了好人緣,有什麽事兒要是喊鄰居,人家也願意來幫襯著。

所以村子的人對沈媽媽的評價都比沈爸爸高。有些人還對沈榆說過,沈媽媽也不是一般的人,是識文斷字的大學生。

沈榆回來問媽媽是不是這樣的?沈媽媽當時就笑著說,“別聽那些人瞎說!我是個孤兒!沒父沒母的!幸好你爸爸不嫌棄我,這樣湊到一起混日子,才能活到現在,要不然早就餓死街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