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落花人獨立
安州的夜,靜謐如水。
風吹桃樹沙沙作響,月下,安風影舉杯對影,想到方才淩茗瑾的自信,想到了方才自己與她定下的約定,不覺笑了笑自己的衝動,若這桃林那麽容易開花,安家的人又豈會等了百年。
搖頭,安風影仰頭飲盡滿杯酒。若不是安家隻剩他一人,若不是答應了父親要好好守著這基業,自己現在,隻怕已然是南山一客了。罷了,在等自己醉上幾年吧。
舉杯對影,月如玉,映一地斑駁。
桃花啊桃花,何時才能再次盛開啊………………
……………………
蕭明軒很焦躁,無來由的焦躁,他知道安風影並非一個困守無知的人,在他聽到自己名字就猜到自己身份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安風影也不如看上去這般簡單,安家到底是百年望族,底蘊深厚,若是安家這麽多年都無法讓那片桃林開花,淩茗瑾又能如何,淩茗瑾與安風影立下的約定,在他看來,隻不過是一個癡人與另一個癡人之間的夢話罷了。
讓他焦躁的,是因為淩茗瑾那時說話的口氣,看淩茗瑾自信滿滿的樣子,不像是大話,隻是,她從何而來的這麽多銀子…………
哎……若不是自己逃家,現在定要找個人好好查查她的身份,還有那個先前隻見了一麵就去了臨城的男子。在他見到戎歌第一麵的時候,就覺得他很像一個人,隻是任他想破腦袋,卻也想不出自己在哪看過,而且當戎歌第一眼看到自己的時候,那種眼神,那股突然生出又頓時退去的殺氣,就是身在武學世家的他當時也感覺到了危險。
這是殺氣,曆經百難而磨練出來的殺氣。
自己此次出來,應該沒人知道,怎麽隨隨便便一碰,就碰到這麽兩個人,哎……
今夜,看來是睡不著了。蕭明軒提著酒袋子飲了一口酒,看著窗外的明月卻是怎麽也睡不著,眼前晃來晃去的是一張臉,一張不算絕色也有著幾分姿色的臉。
………………
青州的夜,卻是醉人的。
皇上的到來,讓本就熱鬧的青州,更是喧囂,就是晚上。讓很多人津津樂道百思不解其惑的是,長安憶今夜,卻是關了門。
號稱從不關門打烊的長安憶,在這等熱鬧的夜晚關了門,讓很多人很是困惑。因為長安憶的關門,今日二十三弦河畔的路人少了大半,二十三弦河上的畫舫也隻有零零散散的幾隻。
少了曲聲歌聲可聽,青州的百姓與來客自然去尋了別的樂子,今夜的二十三弦河,是難得的清靜。
零零散散飄蕩在湖麵的畫舫中,有一艘畫舫卻是格外的安靜。
沒有士子的劃拳高喝,沒有女子的高歌,很安靜,安靜得除了那幾盞燈火與撐船的船夫,就像是無人的船隻一般。
畫舫內坐著兩個人。
一男子一襲白衣,手執白扇,目光深邃,似在思索著什麽。
一女子一身杏黃色綢緞華服,手執茶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飲著。
許久,還是男子打破了沉默。
“長安憶是我這些年的心血,我需要好好安排下。”
男子,便是白公子,也隻有酷愛白色的他,才會在畫舫裏插滿小白菊。
“回長安還有一段時間,不急。”
女子,便是長公子,天下家,也隻有如她這般身份的人,也能穿一身杏黃,才能如此鎮定的與白公子對坐。
“嗯。”
白公子卻是顯得有些拘謹,他木訥的與長公主點了點頭,應下了長公主的話。為了讓長公主能在二十三弦河上暢遊,今夜他特地關了長安憶,而他們在這畫舫上,已經呆了一個時辰。
長公主帶來了一個消息,一個不日後就會轟動青州的消息。這個消息,是平南王用他的一生換來的。白公子努力壓抑掩飾著心中的激動與那股子猛然洶湧的嗜血衝動,他知道這個消息來之多不易,更知道了平南王為自己付出的一切,為了讓自己早日解脫也為了讓他解脫,平南王居然硬生生的用這樣的方式,讓白公子可以早日進入長安,進入仕途與狼虎相爭。
來之不易的消息……白公子心中感慨著。若是按著自己的方式,加上二皇子三皇子的打壓,要進入長安恐怕還要等上最少三年,可是他的身體,讓他不能再等了,於是在年前,他往大漠寄了封信。
進入長安,用自己的雙手,打敗那個人,這是他生下來的宿命,也是讓他活下去在病痛上苦苦掙紮的支撐。
“想來我當年與你母親初見,也是在二十三弦河上。當真是歲月不饒人啊,現在她的兒子,居然也這麽大了……”長公主幽幽歎了口氣,起身。
等到畫舫靠岸,她便上了岸乘上了轎子,離開了這處是非地。
白公子進了長安憶,長公主今日突然來訪,說出了這個消息,說明皇上,也已經答應了,自己進入長安,也隻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了……
月下,他笑了笑,然後走到了梧桐樹下,倚著梧桐閉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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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闌的這幾日格外的熱鬧,皇上與眾妃子皇子公主的到來,讓這座皇家行宮有了一絲人氣,那處荷花盛開的湖泊,是五皇子最喜愛之處,無事的時候他便在這裏呆著,不如大皇子三皇子一般每日在皇上身旁陪著,皇上等人來了後,這個湖泊裏,多了個人,一個如他一般在皇宮裏不得人喜愛受盡委屈的人。
隻是五皇子是男子,可以出宮去邊關博前程,而公主白,卻隻能每日在宮中忍受著白眼,然後等到出嫁,就此度過一生。
同在皇家,同樣的悲涼,五皇子對這位公主,有著幾分憐憫,他時常會帶著公主去青州轉轉,也會給她買好吃的好玩的。在他看來,這座皇宮,隻有公主白,才是他的妹妹。
大皇子與三皇子這些日子很忙,忙著會見青州的知州官員,忙著會見青州的富商代表與才子之流,而最累的,當屬陪著皇上。常言君心難測,縱然是父子,他們也不敢有絲毫的馬虎,每日皇上興致一起,便會拿政事禪道來考兩人,弄得他們是小心翼翼提心吊膽生怕出錯。
讓他們更覺得煩惱的,是皇上這些日子頻頻召見了一個人,一個在青州開青樓的人,任他們想破腦袋也想不破皇上這是何意,他們派去查的人,也探不到一點門道消息。他們每每見到白公子與皇上相處融洽的模樣與皇上對白公子的讚揚,他們便心中便生起了一股無名火,恨不得將這個白公子活剝。
不僅是皇上,就連長公主也對這個白公子讚許有加,聽得白公子與五皇子有交情,這些日子他們是想方設法的想找五皇子麻煩以發泄怒火,但五皇子也是知趣,每日都躲著他們兩人,硬是讓他們沒有一點法子。
青州的避暑之行,有人喜笑顏開,有人氣憤惱怒。
這些日子還有一件事,是讓天闌裏的人不敢說起的,二皇子自從那日在寒水落水後,便失去了消息,皇上派出了許多人去打聽一直無果,督察院的哨子每日在寒水河旁守著,也沒發現北落潛之的出現。按著目前的形勢看,北落潛之多半是已經遭遇不測。皇上素來喜愛這個兒子,誰敢提起?
…………
深山,老林,村莊,幾家燈火。
這個山外來客在村莊裏已經住了幾天了,大多人都習慣了他的存在不再如那天一般圍觀,噓噓感慨那名姑娘就那名離開的同時,村民們都爭相邀請了他去自家吃飯。這便是寧靜山村,簡單,樸實。
北落潛之這幾日除了穿梭在各家吃著他們精心做出來的招待飯,便是在李老伯家的院子裏呆著,這個老態龍鍾的老人,讓他很感興趣。他曾旁敲側擊的問了村民李老伯的來曆,但村中人都說不知,他們隻知道李老伯在這個村莊,已經很久很久了。
今夜,北落潛之喝了最後一碗藥,李老伯說他的傷已經好了,明日就可出山了。臨行之前,他有些不適,隻好搬了張椅子在院子裏坐著看滿天繁星。
李老伯始終沒說自己的身份,隻是交給了一塊被黑布包裹著的玉佩,李老伯說,等到了長安你將他交給一個人,他會告訴你的。
那個人,北落潛之向來敬畏,也更是如此,他愈發的覺得李老伯不簡單,他甚至想著,看年紀也是差不了多少,莫不是兄弟或朋友?但李老伯緘默不言,任他去猜測。
雖然隻呆了幾天,但山村的寧靜與山村人的樸實,卻是北落潛之從未體會過的,他生出了一股不舍,他與淩茗瑾被大水衝到這裏也算是緣分,他與山村的緣分要盡了,而與淩茗瑾之間的恩怨,也是時候去解決了。
這次失之交臂,也不知去何處尋了……哎……
這些天,他歎了比他這二十年還要多的氣,在山村的這一段經曆,也是他一生都不會再經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