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船家,我要過河

青山綠水繞青州,寒水河上撐船為生的船家們,又迎來了嶄新的一天。

前天船隻被漩渦卷了去的船家坐在碼頭旁的一塊青石上看著一隻隻船從自己眼前離開返回,離開又返回。

他以撐船為生,如今船毀了,賠錢的人也沒了,要他拿出一半的家當去再買條船他實在是舍不得,昨天他就在這岸邊守著,隻希望能看到能把自己賠償的兩個人,但誰知昨天那個魁梧的漢子找了自己問了一通後,又來了幾個官府的人找著自己問了一通,要不是昨日那幾個人給了他些銀子讓在這守著,他也不願盯著太陽在這幹坐著。

那幾個官府的人,給了他一個任務,讓他等著昨日那個魁梧的男子,看他會不會出現。

可是這等了半天,鬼影都沒看到個,船家心想,這下可好,銀子泡湯了。

無奈之下,他狠狠歎了一口氣站起了身,離開了碼頭。

“船家,過河多少錢啊?”一名帶著鬥笠的墨衫男子站在碼頭,招過來了一位船家。

船家伸出了五根手指,張口說道:“不二價。”

“五錢就五錢。”男子低頭在懷裏掏出了五錢碎銀子給了船家,露出了那張人畜無害可讓無數少女羞愧的白皙小臉。

“哎,您上船。”船家喜滋滋的將銀子塞入懷中,心道又是一個富家公子。

男子似乎是要炫耀自己的不尋常,也不步行上船,而是縱身一躍,穩穩的落在了船尾,博得了四周船家與過客的一片喝彩聲。

這位逃家的雲翎山莊少莊主,這位誓要在娶親之前享受一下花花世界的貴公子,在別了白公子之後,化作了一名俊俏的貴公子,在青州戲耍了一天才離開。

船家解開了係在碼頭上的繩子,抬頭正欲交代一聲公子小心,卻看到了碼頭上來了一位張望的女子。

“姑娘,可是要過河?”船家站在船頭對著淩茗瑾喊了一聲。

淩茗瑾見是船家,忙問道:“船家,昨日這裏船被漩渦毀了的那位船家可在?”

船家打量了一下淩茗瑾,心想金老頭何時結識了這麽出眾的姑娘。“姑娘來得不巧,剛剛走了。”

“那船家與他可相識?”

“這條河上走著的,就沒我不認識的,姑娘找他有事?”

“那就好說了,我要過河。”淩茗瑾鬆了一口氣,昨夜在二狗子將她送出山後她便讓他回去了,問明白了路的她走了一夜,終於是走到了碼頭,但在碼頭找了許久也沒見到上次撐船載她過河的船家。

船家不解,問道:“姑娘問金老頭作甚?”

淩茗瑾隻是笑了笑,也縱身一躍跳到了船頭,在掏出了五錢銀子交給船家後她方說道:“前日我坐了他的船,不想船被漩渦毀了,想想我也有責任,船家既然與他相識,就替我把這三十兩銀子帶給他吧,我也隻有這麽多了。”

淩茗瑾身上隻剩三十二兩銀子,除去船資,她隻給自己留了一兩五錢,其他的全數交給了船家。

“姑娘莫不是前日被大水衝走的人?”船家誇張的脖子一縮,更是仔細的打量起淩茗瑾起來,昨日那可是把船都毀了的漩渦,怎的這個女子就安然無恙呢。

淩茗瑾點頭淺笑,不再說話進了船篷。

船家往身後兩人道了聲坐好了,便撐起了竹竿,撐著船緩緩離開了碼頭。

淩茗瑾一進入船篷,就看到了站在船尾負手而立頭戴鬥笠的男子,想著前日自己站在船尾差點摔倒,她斷絕了自己想要上前看看這是誰的念頭,這個男子給她一種很奇怪的感覺,她想,前日自己帶鬥笠,那是因為下雨又因為不想被人發現了身份,今日雖說天有烏雲,但雨卻一直沒落下來,前日北落潛之就是這般站在船尾,難不成天下稍有優越感的男子,都是一個德行同一做派?

揉著咕咕叫的肚子,淩茗瑾送回目光不再多想,這兩日發生的事太多了,她兩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現在總算是走在了北落潛之前頭,總算是可以鬆一口氣了。

想著,她抬起了頭,準備問問船家可有吃的填填肚子。

這一抬頭,她看到了一張有些胖很是白皙的臉,這張有著嬰兒肥有有著嬰兒般嫩滑肌膚的臉,給她的感覺就隻有一個詞——人畜無害,可是這張臉的主人,偏偏生了一副臭屁的性子,淩茗瑾盯著這張臉看了許久,也無法把它跟方才站在船尾負手而立的男子聯係在一起。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男子?”被人無故盯著看了許久的蕭明軒惱火的瞪著眼前這個一襲白衣裙擺與繡鞋之上卻全是黃泥的姑娘,把自己方才進船之時看到淩茗瑾的臉產生的那一瞬的好感拋出九霄雲外。

“美男子?公子可知道美男子三個字怎麽寫?”

淩茗瑾無辜的翻了個白眼,甩下一句話不再理會蕭明軒走到而來船頭。

船頭說船篷裏的櫃子裏還有幾個饅頭,是他準備餓了的時候填肚子的,他見淩茗瑾心善,便沒再收她的錢。

狼吞虎咽的啃了兩個又冷又硬的饅頭,淩茗瑾餓了兩天的肚子終於不再叫喚了,雖然覺得自己還能吃下,但淩茗瑾留了一個饅頭放回了櫃子,這是船家中午的午飯,自己吃了總是不好,想著,她滿足的找了一個舒服的位子躺了下來,準備睡上一覺。

可是,對麵同一水平線上傳過來的憤憤眼神,讓她閉上的眼又睜開了,再閉眼,又是一種被人窺視額感覺,睜開,入目的又是那張有些嬰兒肥的白皙小臉,無奈,淩茗瑾抿著嘴唇轉了個身,可對著船篷壁而睡,她沒有這樣的習慣,就像在那間破廟裏,她從來都不會對著牆壁睡覺,就像在那座大宅子裏,她從來不會對著床裏側而睡,這是一個習慣,一個她加上前世來算堅持了三十多年的習慣。

轉身,又是那張嬰兒肥的白臉,又是那道憤憤的眼神,她無奈了。

她蹙眉看著對麵那邊木板上躺著的蕭明軒,惱怒的翹起了身。、

對麵的蕭明軒咧嘴一笑,露出了兩排比臉更白的牙齒。

淩茗瑾向來不喜歡與這種花花公子糾纏,況且還是有點小肚雞腸頑童心態的花花公子,她隻是皺著鼻子瞪了一眼,便起身走到了船尾,和膝而坐。

寒水的水已經沒有前日那般洶湧湍急,被雨水衝入寒水的泥沙也全數沉入了河底與河床上,寒水現在雖不是清澈見底,卻也沒了前日的濁黃。

單手托腮,淩茗瑾看著前日隻看了一半的山水風光,心裏對美好的未來開始謀劃了起來,首先,是要給戎歌解了毒,然後要在安州買一間宅子,安州雖然貧瘠,但卻很適合不喜繁華的她,再購置幾間鋪麵,隻要北落潛之不追到安州去,她的中年晚年,都會在她預想的平靜美好畫卷中度過。

“錢啊,真是個好東西啊。”心中對未來的規劃與預想越來越覺得得意,淩茗瑾不由得發出了一聲感歎,一聲在她心裏一直認同卻隻在心裏夢裏會發出的感歎。

“噗…………”正坐在船篷裏拿著一隻酒袋子喝著酒的蕭明軒慌張狼狽的擦著身上的酒水,心中對船尾那個看上去比良家婦女大家閨秀給人的感覺還要端莊冷淡的女子由衷的鄙夷著。

“難道你不這麽覺得?”淩茗瑾扭回了頭,冷眼看著慌張狼狽的蕭明軒,嘴角卻卻不由得勾起了一抹淺笑。

蕭明軒被這樣的眼神與那抹笑看的更是惱了,索性也不再擦拭身上的酒水,而是塞緊了酒塞子將酒袋子重新係到了腰間。

“看來我總算是找到一個比我更無恥的人了。”蕭明軒雖是這麽說著,那張嬰兒肥的臉卻沒有表現出一絲該有的鄙夷,而是笑著走出了船篷,也盤腿坐在了淩茗瑾身旁。

“我就說,世間的人都太虛偽,明明對那些金黃銀灰的東西喜歡得要命,卻打死不承認的裝著清高,像你我這般無恥的人,已然絕種了。”

“這一點,我不如你,錢這個東西,我確實是喜歡得要命,而且人前說話,我也喜歡裝清高,所以,我覺得無夠虛偽而不夠無恥。”

蕭明軒一本正經,淩茗瑾也是一臉嚴肅,仿佛兩人在討論的,是關於大慶今年內庫的收益與三軍的調動,而不是在討論誰更無恥。

“你不覺得你這麽說更無恥?”河麵有風,帶著一股雨後的清新,吹亂了蕭明軒一頭半束的黑發。

淩茗瑾撩開在臉上拂動的發絲,挑眉斜眼的看著身旁的蕭明軒,鄙夷與鄙視之態活靈活現。“不覺得,我這麽一個愛國愛家愛百姓,有模有樣沒權沒錢沒家世的人,實在不敢把往自己臉上貼金。”

“無恥。”蕭明軒皺鼻,一臉的肥肉擠成了一團。

“我與你素未平生,你不覺你說話太過惡毒了些?要知道我可是個姑娘。”淩茗瑾隻覺心中舒暢,越說越是嚴肅正經,甚至是有了一種大家風範,有了一種人生寂寞如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