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長歌當哭,壯士不烈
有道是虎毒不食子,皇上對幾位皇上親人寬容,不代表他會同樣對別人,他的一句話,已經決定了現在正在外頭焦急踱步的那幾個守衛賬房的命運。
“小詞,你在怨恨朕?”
北落潛之與北落修走後,這個天之驕子站起了身,走到了自己妹妹的身前。
“臣妹不敢。”長公主盈盈福身,低下了頭,秀目之中滿是驚慌。
“天底下,還有什麽是你不敢的。”燈光中,皇上伸出了手,用一根手指輕輕挑起了長公主低垂的頭,眼角的魚尾紋隨著眼睛的緊眯慢慢扭成了一團,臉上祥和得沒有一絲君王的威嚴。
“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皇上還真是好手段,既能讓你的幾個兒子鬥個不停,又可以高枕無憂的用你一貫的高傲掌控著一切,皇上自重。”
下顎處慢慢加大的力量已經讓長公主的話開始亂了,語氣也亂了,說到最後幾個字的時候,她忍著疼痛突然輕蔑的笑了笑,驚慌的目光也開始慢慢平靜了下來。
沒人知道皇上與他最疼愛的長公主之間,有著怎樣的過去,長公主的這段話,說的放肆,笑得也放肆,任是誰這麽做了,都會不得好死,但這件事,她曾經對著這個兄長做了無數次。
皇家,永遠沒有親情,永遠也不要相信你的眼睛。
“你依舊是你的內庫主事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的,這些都是朕給你的,你卻在這怨恨朕,小詞,不要再對那件事念念不忘,不要給你自己找難堪。”
皇上的手,在長公主下顎重重一捏,離開了那處細滑的肌膚,看著長公主眼中的平靜,麵色祥和的皇上突然的露出了一絲厭惡,方才捏著長公主下顎的手指狠狠在襟擺上擦了擦,轉身離開了公主府。
餘有燈光寂寥,餘有伊人輕顫。
內庫失火本事大事,但在一些人的掌控中,本該出現的驚濤駭浪並沒有出現,許多徹夜不眠等著這件事結果出現的大臣不忍噓噓,開始放下茶盞吹滅燭火準備入睡,望著天邊慢慢出現的明亮,常景德歎了口氣,吹滅了已經快要燃盡的燈火,穿好了衣裳,乘著轎子出了門。
讓常府下人都驚奇的是,那個與大人同進同出的侍衛並沒有跟著大人一同離去,反而是在大人出了門的一陣子之後,去了門說是要去辦事,問起辦什麽事也沒有說。
天空漸漸明亮,長安裏起得最早的那批人打開了鋪子的大門,打更的更夫打著哈欠終於結束了一天的勞累回到了家中,等到長安大門一開,走夫販族湧入城中,這座城才算是真真正正的活了過來。
淩茗瑾,不,應該說是香料商販淩茗瑾,在胡同裏打暈了一個香料商販搶來了他的擔子換上了他的衣裳在販子胸膛裏塞了一錠銀子後,大搖大擺的出現在了長安最熱鬧的盛安街。
昨夜在安之府外守候了許久,一直等到二皇子回府,她才鬆了一口氣,既然二皇子沒有搞出大動靜的打算,也就是說皇上並不想鬧大,那她的風險勢必就會小很多,但已經有了心理準備的她,依舊還是低估了一個封建大國的可恥程度,手握大權,給一個內庫縱火盜竊犯安上一個十惡不赦的罪名其實很簡單。
內庫失火,皇上當夜下了聖旨,是長公主失職與天幹物燥,並未多做懲罰,長安百姓一覺醒來都隻知內庫失火,卻根本不知是因何失火,所以也就隻得信了這個最官方的解釋。
而落到淩茗瑾身上的罪名,讓她實在是有些哭笑不得,想她堂堂一介女流,采花大盜的淫賊她就是想做也做不成,可偏偏北落潛之就是給她安了這麽個罪名,還畫了她的畫像四處張貼重金懸賞,更是附有一句講解,說此人長相俊俏常愛扮作女子與女子親近讓人防不勝防伺機下手。
北落潛之……想到那張似乎永遠也泛不起波瀾的臉,淩茗瑾有些哭笑不得,他應該是知道自己身份的,那夜她被擒入安之府,搜身之時自己是要求的是女子搜身,他鬧這麽一出,是不是想給自己一個可以不但當的罪名,還是想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的確,以他的驕傲,有用自己的力量捉拿自己的念頭很可能。在畫像麵前停留片刻之後,淩茗瑾重新在層層圍觀群眾中擠了出來,進城出城的人開始多了起來,也是自己該離開的時候了。
安州,是長安南麵的州,但南門向來是戒備最森嚴的城門,於是淩茗瑾選擇了東門,打算從青州繞過去。
許是因為那晚與皇上的那段交談,長公主的怒火,遠比淩茗瑾想象中的大,在她隨著人群湧到東門的時候,她看到了排查那頭的士兵中,站著幾名內庫的守衛。而且踮腳細看,還能發覺那個與她相熟的田守衛。
今天出城的人,似乎特別的少,雖然看著有長長的兩隊還有不少正在朝著這邊趕來的百姓,淩茗瑾還是覺得速度太快了,真的太快了些,並不是因為今天守城士兵排查效率高了,而是因為今天守城的士兵,也太多了。
挑著香料擔子,站在隊伍中的淩茗瑾感覺到了一絲緊張,雖然自己已經喬裝打扮,但實在對那幾個相熟的守衛不放心,眼來城門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她低頭看著自己滿是黑泥巴的布鞋鞋麵,掏出了一塊包著黑炭的手帕又在臉上多擦了幾下。
“下一個。”
守城的士兵有些不耐,今天突然加多了一倍的士兵並沒有給他們帶來多大的便利,為了能給長公主交差,他們對今天的排查是格外的用心,而那幾個一直都讓同行羨慕的內庫守衛的到來,更是讓他們覺得憤憤不耐。
怎奈今天出城的人似乎是特別的多,眼看進了午時,連個吃飯的時間都抽不出來。
“走吧,下一個。”這位滿心抱怨的守城士兵聞著一陣撲鼻而來的香味,不耐緊皺的眉頭微微舒展了幾分。
“大哥,這都是香料,您聞聞。”淩茗瑾頭紮著一條漆黑的方巾,麻利的打開了香料桶呈到了士兵麵前。
看著守衛士兵漸漸舒展開來的眉頭,淩茗瑾蓋上了桶蓋子,老實巴交笑嗬嗬的說道:“香吧,這可是我老李家獨家配方。”
“香,我說你一個賣香料的,臉這麽髒誰買你的,那邊有水,你去洗一洗讓那幾個守衛辨認一下。”
香味一蓋住,擁擠城門處那些奔波之人身上的汗臭開始隨著漸漸升高的溫度開始蔓延開來,士兵皺眉指了指那頭的那幾個守衛,揮手讓下一個等候的人走了過來。
小心翼翼的將擔子放在了一處角落,淩茗瑾討笑著走到了那桶水麵前,開始在士兵的監督下洗起臉來。洗臉的這段時間,她觀察了一下四周的兵力部署,發覺自己想要逃脫的想法實在是異想天開,自己隻有一個人,要想在這麽多士兵眼皮子底下逃出去談何容易,要是實戰更是不行。
見淩茗瑾動作慢吞吞,監督的士兵有些不耐煩了,在催促了兩聲過後,正要把水拿開的他,聽到了城門處一聲整齊的高呼。
“五皇子千歲千歲千千歲。”
是五皇子……還在遲疑著該如何脫身的淩茗瑾秀眉一擰,迅速的偷偷的掏出了腰間的匕首。
“都平身吧,今日天氣太熱,大家辛苦了。”五皇子是在邊關呆了幾年的人,在軍中素有愛兵如子的名聲,也正是因此,他得到了軍中許多將領的擁護,可以在太子之位的角逐中占上一席。
“謝五皇子擔憂,為國效力為皇上效力是我等的職責。”
守城的將領在聽到稟告後,也立馬追隨到了五皇子的馬前,五皇子愛兵如子他也是知道,他也更知道這位皇子喜歡耿直之人,所以並沒有過多的溜須拍馬。
“不好了,有人暈倒了……”
正在兩人相談之際,一旁的士兵,驚呼了一句。
在那一片被水打濕的泥沙中,一名頭係黑色方巾的漢子倒在了地上,身旁還有一隻被推翻的水桶。
“嚷嚷什麽,這樣的天暈倒了是常事,別驚了五皇子。”將領不悅的嗬斥了那名士兵一句,恭敬的追隨在五皇子的身旁走到了暈倒了淩茗瑾身旁。
“這是什麽人?”走到淩茗瑾身前,五皇子停住了腳步,看了兩眼臉頰髒兮兮的淩茗瑾後,他開口問道。
“哦,回五皇子,這是一個出城的香料販子,可能是這溫度太高,一時中暑暈了過去。”
將領已經問過了士兵,知道了一些情況,可就在下一秒,他的話就像是一個耳光,扇在了自己的臉上。
“不,你看,腰間有血。”看著幾步開外正在對出城之人進行排查的幾名守衛,五皇子濃厚的眉頭一揚,似乎發覺了一些有趣的東西一般。
“那可了不得,依末將看,送到官府吧。”將領一聽有血,第一時間想的就是撇清關係,根本沒注意到五皇子嘴角突然出現的那一抹怪異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