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嫣然一笑謝君王

“好一個囂張的衛胄。”雲釋天似是憤怒又似自嘲的聲音再無半分從容,納蘭蔻本以為衛胄會灑脫的一笑帶過,沒想到他居然膽敢在大靖國內拂了大靖皇上的聖顏,但他確實有這樣的傲氣,有這樣的能耐,隻要他在大靖國一天,大靖國就必須保證他的安全,要知道炎日國京城還坐著一位虎視眈眈的皇帝。

沉默之際,水榭殿外遠遠便傳來了一聲細長又尖銳的高呼:“太後駕到……”

殿中一幹公公宮女聞聲跪地,納蘭蔻也不例外,垂著的頭暗暗注視著注視著水榭池旁慢慢臨近的陣仗,那噬心地痛楚又漫上了心頭,她搭在膝蓋的手因不規律強烈跳動的脈律觸電般的一攏,緊緊地掐住了膝蓋。不斷聳動的眉頭上一滴淚水無聲劃過,滴入地毯中消失不見,納蘭蔻緊咬著嘴唇忍受著那股刻骨銘心的疼痛與宛若天網一般無處不在的恨意,把低下的頭又埋下了幾分。

那名被公公宮女簇擁而來的高貴端莊得婦人,便是當朝太後,雲釋天與雲軒澈之母,也是前世親自賜下鴆酒斷送自己性命的儈子手,自己身死人亡,可她還是高高在上的太後,好在,蒼天有眼,自己如今,重生複仇而來。

然而,當年那個眼角蔓延著皺紋的太後在倒流了十載的現在,也是一名堪比妙齡保養得極好的三十多歲的婦人。

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寬身上衣,繡五翟淩雲花紋,紗衣上麵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豔如流霞,透著繁迷的皇家貴氣。臂上挽迤著丈許來長的煙羅紫輕綃,用金鑲玉跳脫牢牢固住。一襲金黃色的曳地望仙裙,用薔金香草染成,純淨明麗,質地輕軟,色澤如花鮮豔,並且散發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細如胎發的金銀絲線繡成攢枝千葉海棠和棲枝飛鶯,刺繡處綴上千萬顆真珠,與金銀絲線相映生輝、貴不可言。一頭青絲細細挽成了驚鴻歸雲髻,發髻後左右累累各插六支碧澄澄的白玉響鈴簪,走起路來有細碎清靈的響聲,發髻兩邊各一枝碧玉棱花雙合長簪,正中插一支鳳凰展翅六麵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鳳頭用金葉製成,頸、胸、腹、腿等全用細如發絲的金線製成長鱗狀的羽毛,上綴各色寶石,鳳凰口中銜著長長一串珠玉流蘇,最末一顆渾圓的海珠正映在眉心,珠輝璀璨,映得人的眉宇間隱隱光華波動,流轉熠熠。發髻正頂一朵開得全盛的“貴妃醉”牡丹,花豔如火,重瓣累疊的花瓣上泛起泠泠金紅色的光澤,簇簇如紅雲壓頂,嫵媚姣妍,襯得烏黑的發髻似要溢出水來。

這張納蘭蔻心裏勾勒了無數遍的臉,依舊像前世一邊高貴端莊,隻是不知夜深人後,有多少鬼魂矗立其後。深宮一名籍籍無名的女子要爬上枝頭要多少計謀,要親手葬送多少條生命,才有了今日母儀天下的婦人。光華籠罩的容顏背後有著多少紅顏枯骨多少鮮血,別人不知,納蘭蔻卻是知道。為何大靖國隻有一位王爺,還與皇上一母同生,當年也曾有皇妃誕下龍子,卻總是逃不掉夭折叛亂的結局。當年她之所以賜死自己,緣由就是為了替她兒子收回爹爹手上的兵權。

“參見太後,太後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後一進殿,就收獲了所有人的高呼,連神情複雜的雲釋天也起身迎了上去,隻有雲軒澈站了起來,沒有了動作。

在深宮苦苦上爬的女子怎麽會甘於退出曆史洪流,大靖國百姓皆知這名太後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當年先皇駕崩,她硬是在她哥哥如今的大國舅的幫助下,抵住了雲氏宗親一致的威逼禍亂,原因就是在當時先皇未留遺旨的情況下,雲氏宗親推選一名三歲的皇子繼位,太後那時還是皇後,族中力量也不夠強大,唯一能上得了台麵的便是她的兄長劉暢央,可她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把自己的大兒子雲釋天推出了皇帝寶座,當時抗議聲高的宗親一致下獄,而那名三歲的皇子,也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死在一名宮女手上,事後宮女服毒自盡,查無可查。

此事之後,也許是太後明白了宗族力量的重要性,大力在朝堂培植自己家族的勢力,才把京城無名的一族變成今日的皇親國戚,榮寵無雙。而太後卻在家族成長後退到幕後,頤養天年,但沒有人會懷疑她的能力勢力,隻要她點點頭,朝堂的官吏就得脫一層皮。

這樣的一個婦人,如山一般挺立的皇宮的女人,跺跺腳大靖國就會油廠劫難的人,就是自己誓要以牙還牙的仇人,路途的艱難讓她如履薄冰,絲毫不敢大意,納蘭蔻調整者紊亂的呼吸,鬆開了緊咬的嘴唇,要是一見到太後就這樣表露無端的恨意,叫她怎麽跟她接觸,怎麽一步步把這個權利頂峰的人推下懸崖!

“平身……”

慈祥中透著威嚴的聲音滑過大殿,納蘭蔻隨著公公宮女們齊聲道了句謝太後後恭敬的卷起長袍起身。

“母後前來,所為何事?”威嚴雍容的皇帝在太後麵前就像個擔心做錯事會得不到糖的孩子,小心翼翼的注意著太後的喜怒哀樂。

“聽聞炎日國使者來了,我來看看和談怎樣了。”環掃過水榭殿太後才發現並無所謂的使者,威嚴的聲音又多了份稟冽。“使者何在?”

“回母後,已經回去了,此事明日再議。”雲釋天又是話題一轉,引著太後走到站在桌前的納蘭蔻道:“母後,我為你引見,這是納蘭將軍。”

太後明白了定是和談不順,也沒有點破,笑嗬嗬的打量納蘭蔻起來,如針芒的目光一掃而過,險些讓納蘭蔻剛剛建起的防線崩潰。伴著這道目光的,還有太後慈祥的笑聲與嘖嘖的讚譽聲:“納蘭老匹夫到時會養女兒,看看這不輸男兒的氣勢,又有著女兒家的恬靜。”

納蘭蔻靦腆的笑彎了眼角,心裏擂鼓般的慌張著,但她更慌張的,卻是現在的事情已經脫離了原來的軌跡……前世自己第一次見太後,可是在半年後自己嫁與雲軒澈之時。

一切回到了開端,蛋時間卻又像是調快了進度,以前發生了的、沒有發生的,都卷土重來,考驗著她的承受力。

“謝太後讚賞。”納蘭蔻不著痕跡的低下了頭。

太後對納蘭蔻並沒有興趣,在皇上的陪同下,她走到了雲軒澈身旁,寵溺的拉著他的手道:“澈兒怎地瘦了?”

“母後,皇弟為了和談之事來回奔波,難免受了些苦。”雲釋天威嚴的聲音變得極為柔軟,雲軒澈秀氣烏黑的眉毛好看的褶著。

“那回府之後記得好好休息一下,天兒,稍後去哀家宮裏,哀家有事與你相商。”

大靖國最有權勢的母子聚在一堂,沒有尋常人家的人倫之樂,太後寵溺雲軒澈,雲軒澈卻沒有領情的意思,雲釋天小心翼翼察言觀色應對著太後,太後卻沒有放下她威嚴的想法,如此怪異的三母子似乎忘記了身旁還有一個低頭沉默的納蘭蔻。

但納蘭蔻不可能如聖人一般清心寡欲無欲無求,她恨眼前這個高貴端莊得婦人,她恨這個婦人寵溺的兒子,而這個萬人之上的皇上,鐵定也是恨不得納蘭家的人死光的,這樣的一家與她就是極惡得兩端,都在等著一個契機槍挑對方。

“皇上,若無他事,臣告退了。”必須早點離開這個時候會燃起自己恨意的場所,納蘭蔻知道這名婦人有著多深的城府,稍表露自己真實的情感,就可能招來她的厭惡。

現在自己還沒辦法自如的麵對她,那麽隻能逃避。

隔著香煙渺渺的青銅大鼎,雲釋天負手立在雲軒澈一側麵無表情的點頭,退出金碧輝煌的水榭殿,納蘭蔻才發覺已是夜幕,宮女提著一盞幽暗的絹燈在前麵引路,整個甬道黑漆漆的,除了腳下的一點光,和兩邊不時風聲鶴唳的聲響外,宮外高牆,望不到外界的一切。就是牆外的萬家燈火,漫過高牆也隻剩星星點點微光。而這邊,除卻浩瀚的宮殿,便隻剩無邊的黑暗。什麽都看不清晰。

與世隔絕,卻又非世外桃源,這裏是沒有硝煙的戰場。

偌大的皇宮,斷送了多少人的青春,裏麵的人想出去,外麵的人想進來,可是出口就這麽幾個,進口亦隻有這麽幾個。

站在宮門口,納蘭蔻深吸一口空氣,清新、還有自由的味道。

她很慶幸,自己不是宮裏的人,不論是卑微的宮女,還是高貴的妃嬪,都隻有悲哀。但,她最恨的那個人,是宮裏最高的那座山峰。世事無常,有些事情總要取舍,她重來的這一生是為複仇而來,那麽她注定要舍棄的,是自由。

身後的皇宮,透著威嚴,壓抑著一切。

呼吸到外麵的空氣,納蘭蔻隻覺得身體一輕,就是步子也快了幾分。

腦中思量著該如何步步為營推倒身後皇宮裏的那座大山,納蘭蔻拖著沉重的步子漫不經心的順著青石板的縫隙而走,皇宮外百米無民宅,空蕩蕩的刮著涼風的青石禦街前,不許騎馬,不許販夫走卒叫賣。這百米的禦街的前頭,便是兩隻威嚴煞氣的望天吼石雕,石雕之外,才是萬家燈火,千百家似圍棋書的繁華之景。

夜幕之中,衛胄閉著雙眼懶懶雙手環胸倚著望天吼石雕,聽著沒有規律的腳步聲,冷冷地道:“納蘭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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