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話』 民宅藏貴胄

“爺穿著褲子如何沐浴?”

“什麽?你連褲子也要我給你脫!”小倩像一隻被踩了尾巴的貓,霎時聳起了一身毛。

“怎麽?爺沒嫌你笨手笨腳,你倒嫌棄起爺來了?”清代型男無恥的控訴道。

“男女有別你懂不懂!”小倩不得不動用曾經觸發暴點的話。

皇室腐男死死剜視著她,胸部起起伏伏的蓄勢待發,小倩趕緊別開了臉龐,等待著咆哮攻勢上場。

稍事,一聲出乎意料的幹吼登場,“滾!”

虞姑娘心下一鬆,忙不迭舉步開溜。“砰”的一聲合上門來,附耳傾聽裏麵的響動。

不知這個男人是不是時間老頭派來的使者,自從遇到他之後,她就在跟時間打交道。

一分鍾、兩分鍾、三分鍾,多少個六十秒被消耗……

浴室裏安靜得跟散場的戲院一樣。小倩感到自己快要被這惱人的靜謐逼瘋了,不久後,再一次擰開門把,氣急敗壞的問道:“你怎麽不洗啊?”

貝勒爺仍舊坐在老地方,突地將頹唐轉為了凶暴,“你闖進來幹嘛?不是男女有別麽?出去!”

“我隻是關心你,你這麽凶幹嘛?”小倩鬱結的望著他,臨了生氣的補了一句,“我為什麽要出去?這是我家,要說‘出去’也該我來說!”

貝勒爺抬起眼來剜著她不放,繼而臉青麵黑的咬了咬牙,“罷了,爺這就走。”說著,“騰”地站起身來,直往浴室外麵走。

小倩反應不及的被他擠歪了肩頭,衝著那背影茫茫然喊道:“喂!喂喂……”

人都有敏感脆弱的時候,當突變降臨在頭頂,試問世間眾生,幾人能從容?

憤慨的男人已衝向了大門口,一場清朝人與防盜門的大戰打響了。

“哐哐哐”

貝勒爺欲走不能走……

“哢哢哢”

貝勒爺加大了力度……

“砰砰砰”

貝勒爺燃燒著小宇宙……

“你要拆我的房子啊?我說說而已,你不至於吧!”小倩快步追到門邊來。

“爺不想跟你廢話!滾開!”多鐸眼觀鼻鼻觀心的搞著破壞。

“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何必要這樣?我道歉行麽?”仰視著那憤怒的臉龐,小倩的口氣軟了下來,“再說,再說……你人生地不熟的,能到哪裏去啊?

這爺們兒真是叫人猜不透,說他大條吧,他的確大條,說他小氣吧,他還真小氣。

“滾開!”多鐸大力的擺弄著門鎖,繼而調過頭來狂吼:“這該死的門栓到底怎麽開啊?”

“你瘋夠了沒有!我都說不是故意的了,你怎麽沒完沒了啊?”虞小倩著急的喊道。

“爺讓你閃開!”多鐸對此聽而不聞,咆哮著一腳踹向大門。

隻聽一聲巨響,防盜門哆嗦了一下,再聽一聲巨響,腳丫攻勢二度來襲。

小倩錯愕的落著下巴,丫挺的!這就是滿清皇室成員多鐸先生?他今天吃藥了麽?

當那大腳丫第三次抬起時,一聲嬌吼驟然響起,“別踹了,我伺候你還不行嗎!”

噯,整個世界安靜了……

……

……

……

貝勒爺端端坐在馬桶蓋上,女仆低低的蹲在一旁。坐著那位擺著尊架,蹲著那位好不憋屈。

滿清人穿的長褲,在褲腳處紮有帶子,鬆開兩邊的帶子後,貝勒爺很配合的站起了身,小倩也隨之起立,沒什麽好氣的說:“我要解褲帶了,把褲子提好!”

“為何要提褲?”多鐸不解的瞥了她一眼。

“你說呢?”小倩慍怒的皺眉。

“爺如何知道你葫蘆裏賣什麽藥?”多鐸神情迷茫。

“你總不能在我麵前光著屁股吧!偉大的豫親王殿下!”小倩鬱悶的吼道。

“扯淡!裏麵不是有褻褲麽!罷了罷了,你先出去吧。”那爺們兒攆蒼蠅一般拂了拂手。

但聞此言,小倩挫敗到了極點,人家堂堂一皇親,她憑什麽以為他會掛空擋?

話說,貝勒爺再是如何尊貴,也得自己脫褲子解便,這是基本常識,無須專業解析,可是偏偏有人腦癱,若非人家及時開口,她還真得扒人家褲子了……

麵對這樣嚴重的失誤,小倩窘得滿臉通紅,想不到周折了半天,隻是為了兩條褲腳帶,早知道是這樣,何必讓防盜門受苦……

她無地自容的閃離了浴室,裏麵那位頗有範兒的自己關上了浴室門,不時,浴室裏傳來了嘩嘩的水聲和模糊不清的碎語,既像是感歎又像是噓唏。

……

趁著貝勒爺洗澡的功夫,正好搜羅搜羅相關資料,小倩迫著自己振作起來,打開了書桌上的電腦。

雖然她主修曆史係,但C大的吳教授是研究元史的,一向對清史講得很皮毛,作為學子來說,若沒有特殊的愛好,也就僅限於應付考試罷了。

好在如今谘詢發達,網絡不比皇家玉牒差,從努爾哈赤到溥儀,滿清十二帝及其宗室成員一覽無遺。想要了解其人其事,動動手指頭就能搞定。

柔荑撫上鍵盤,美眸映現字跡,虞姑娘如饑似渴的摸索著豫親王的曆史印記,漸漸亂了呼吸頻率。

他是後金汗王努爾哈赤的十五子,一個早期受盡寵愛的天之驕子。

他是攝政王多爾袞的胞弟,一個令胞兄傾其所有扶持的弟弟。

他是清太宗皇太極的十五弟,一個令執政者焦頭爛額的頑劣份子。

他是清世祖福臨的十五叔,一個令大清朝表示鴨梨很大的反叛先鋒

他是滿清皇族的異類,封爵降爵,一生起伏。

他是愛新覺羅家有名的情種,生時風流倜儻,死亦有妻殉葬。

他六歲晉升和碩額真,名列四大貝勒之後。

他九歲單獨向努爾哈赤行朝賀禮,位居親貴第七。

他十二歲失去雙親庇佑,迎來了人生最慘烈的變更。

他憤世嫉俗,嗜與皇權較勁;他桀驁不馴,時有忤逆之舉。

所幸,歲月磨礪了他,胞兄打造了他,令他最終成為了開國功臣中戰功最著者。

隻可惜英年早逝,短短三十六載曆程,除了披荊斬棘的征戰,便是滿紙荒唐事。

小倩沉浸在電子版的《清史稿》中不可自拔,她不是想要找出某人的破綻,而是想要找出某人與史記相符之處。

此刻,那些性格特征如此鮮明的擺在眼前,隻覺豫親王就在寒舍的淨房。

父親的寵愛令他任性高傲,失去雙親的經曆令他敏感脆弱,仇人恩養的憋屈令他矛盾叛逆,常年征戰的生涯令他暴戾急躁。

這不就是在浴室裏搓澡那爺們兒的寫照麽……

……

……

……

誰能相信一場雨中邂逅會帶來一位清代王爺?

誰能相信一位傳奇人物正在使用自家的花灑?

誰能相信一個缺乏想象力的女生已心存相信?

然而這一切均已發生……

正當小倩專心研究的時候,耳畔突然傳來了一陣異響,她抬起頭來愣了幾秒,倏地站起身來朝浴室跑去。

“哢哢哢——”貝勒爺在浴室裏麵擺弄著門把。

“快鬆手,我來開!”小倩匆匆趕到。

“爺自己來!你閃開!”貝勒爺那偏執的聲音擠出了門縫。

虞姑娘沒好氣的鬆開了手,退到一旁抱起了胸,一個清代人能打開現代門?開玩笑!

……

“哢哢哢”浴室門連門帶框呻吟著。

……

“哢哢哢”貝勒爺執意要將之攻克。

……

“哢—哢—哢”那爺們兒又換了一種節奏。

……

忽然,裏麵安靜了。

……

小倩豎起耳朵傾聽裏麵的動靜,壞笑著猜想他那挫敗的表情,正想開口消遣他幾句,隻見圓形門把轉動了起來,且聽“啪”的一聲輕響,門開了!

這一驚非同小可,門栓與門鎖有著不同原理,他憑什麽能在一分鍾內搞定?

不想,讓人驚異的事還在後麵,在浴室門大大開啟的一瞬,虞小倩倒抽了一口涼氣。

即便那條裙子是拜她所賜,可映入眼簾的景象依然叫人氣斃,一個肌肉男赤膊穿著半截裙,這是何等抓狂的華麗!

雄偉的胸大肌搶人目光,流暢的肱二頭肌油光水亮,波西米亞的裙裝輕靈飄逸,不苟言笑的威儀是點睛之筆……

“撲哧——”一聲輕笑登場,末了見得貝勒爺輪起眼來瞪人,連忙疾步躲進廚房去,憋著聲氣兒笑了個痛快。

那爺們兒也懶得理她,穿著“上等人的服飾”,拎著不肯上身的“女裝”,大搖大擺走出了浴室。

……

大丈夫端坐如鍾是一道風景,大丈夫赤膊穿裙子更是別有意趣。

雖是充滿了喜感,倒也一派神清氣爽的新氣象,好似沉澱之後的茶水,色澤深邃,濃鬱無渣,想來是輕鬆攻克現代門令信心大增,亦令那狂躁不安的情緒趨於了平靜。

他四平八穩的坐在沙發上,一邊瞥著視線觀察,一邊稍加力度坐了坐,感受彈簧的起伏。

待到小倩走進客廳,他急忙收起了探究的行徑,兩手扶膝仰起了下頜,“這床為何如此窄小?且晃晃悠悠的?”

虞小倩努力不看他,粉飾情緒正經答道:“這不是床,是沙發。不過,你今晚得睡它了。”

“沙……發?”多鐸皺了皺眉,既感到拗口,又感到不悅,“爺為何要睡沙發?”

“因為床是我睡的。”小倩故意不看他,撅起小嘴揚了揚眉。

“這家什明顯不及爺長,你叫爺如何睡?”多鐸窩火的瞪了她一眼,繼而振振有詞的說道:“即便拋開出身貴賤,爺也絕非家禽牲畜,你何以認定一席之地便是天大的恩澤?又何以自詡恩公而極盡怠慢?”

虞小倩語塞的抖了抖睫毛,立刻就臉紅了,想不到這王爺不止會撒野,說起道理來也一套一套的!

他說得不錯,她就是抱著“一席之地等同天大恩澤”的心理,因為這是二十一世紀,人人謹記“不要和陌生人說話”,何況是把陌生人帶回家!

這樣的恩德不算大麽?他居然還想搶占臥床!

可是他句句在理,一時也難以辯駁,單看那沙發與他的尺寸就是不符!

唉!小倩悲戚的耷拉起了頭,這該死的邂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