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話』 姑娘善後

要說不幸,倪一暉真是大不幸,隻因貿然拍了拍虞姑娘的肩,就招來了一頓好打。

要說土氣,多鐸真是夠土氣,倪一暉明明在電話那頭說“咱們老地方見!”,他卻愣是什麽也沒聽見,隻當是人家心虛收了線。

這兩樁事在虞姑娘心裏屬一等一的糊塗賬,她一沒搞清多鐸為什麽要動手,二沒明白倪一暉為什麽會出現,順帶還操心了下倪一暉被損的外貌。

出門倒垃圾竟一去不回頭,虛掩的大門內斜出了半截赤膊,輕風帶出了一股子好聞的藥酒味,多鐸這大光頭輪了輪眼,一陣喝斥冒出了喉嚨,“虞小倩,你提著簸箕發什麽癲?要麵壁進屋麵,要悔過找爺說,跟外麵站著算什麽事兒?”

一棟牆壁斑駁的死沉沉的老房子,就這麽突地鮮活了起來,小倩驟然回過了神,調轉視線瞅了瞅倚在門框邊的多鐸,即便為他那冒冒失失的嚷嚷感到頭痛,卻也愛著這種直脾氣所帶來的鮮活。

隻一人叫囂,走廊上卻萬物生機,自從多鐸闖入了小倩的生活,這種感覺便重複不斷的降臨在小倩心底,她時常感到身體裏有一種難以言狀的振奮,就像一尊冰雕被注入了活躍的細胞和奔流的血液,平淡如水的性子和不見波瀾的日子離她愈來愈遠,遠到好像從來就沒在她生命中停留過一樣。

分秒之間,呆滯的女生已靈動起來,虎虎生風的大步走向自家門口,衝那塞滿門框的赤膊男人大聲說:“我又不是聾子,你不必扯起喉嚨大吼,生怕鄰居不知道我家裏有個男人似的,出來也不穿件衣服,你想毀了我是吧?”

多鐸愣了一愣,麵帶凶相的“哼”了一聲,一把將她拉回屋裏,“砰”一聲甩上了門,臨了才惡狠狠說道:“好你個臭丫頭,意指我故意壞你名聲?”

小倩美眸一瞪,說道:“我哪有?我隻是提醒你注意公共道德和儀容儀表,你想到哪裏去了?”

末了,為了示示好,便豎起食指戳了戳他胸脯的瘀傷,說:“這個……你的傷都處理好啦?真是厲害呀,我還以為今天要落得病號照顧傷員呢,結果你自己就搞定了!”

多鐸重重的翻了個白眼,從鼻子裏哼出一聲來,“哼!我隻能處理外傷,不能處理內傷,眼下還遭著罪呢,就看你有沒有善心了。”

“什麽?”虞姑娘眼如銅鈴的嚎道,“你還有內傷啊?騙誰啊?倪一暉又不是洪七公,他能把你打出內傷來?”

“洪七公是何許人?”多鐸狐疑的斜過眼來。

“洪七公就是一個叫花子。”小倩無心解析的潦草說道。

“叫花子?”這下多鐸是真迷茫了。

小倩心知扯下去沒完沒了,隻好趕緊打住這個話題,抬手指了指客廳,“算了算了,我剛才睡了一覺,現在感覺好多了,你想怎麽樣,說就是了。”

一旦多鐸得償所願,便將洪七公拋到了九霄雲外,領著小倩在沙發上坐了下來,塞給她一瓶藥酒,示意她替自己塗抹。

當然,根本無所謂內傷,也無須往處理過的瘀傷上殺回馬槍,這隻是一種幼稚的宣泄心裏不平衡的兒童行為,獨獨小倩這種頗具母性的阿姨型女生肯搭理。

小倩的輕微腦震蕩在一個極不利於養病的情況下,反而有快速康複的征兆,仿佛應了那句話——沒人疼的孩子天照應。

“你還行麽?”半個小時後,多鐸終於有些感知了,禁不住問道:“你手上這般使力,會不會引起頭暈的病症?”

“當然會,不然怎麽說我是病人?”小倩輕描淡寫的說道。

“啊?那你怎麽不早說?”多鐸怪叫了一聲,嚇了小倩一跳。

“幹嘛?你明知道我是病號,不一樣的使喚我?現在來內疚不嫌太晚了麽?”小倩一巴掌拍在多鐸右胸的瘀傷上,頓時令那赤膊大漢叫了出來。

“哎呀——你要報複也不必這般拙劣吧?”多鐸說罷倏地抓緊了虞姑娘的手腕,悻悻然揚了揚下頜:“好了好了,別再搗騰了,你還有病在身,有這份心關心就夠了。”

那廂正等著這話呢,是以立馬將藥酒的瓶蓋擰好,拍了拍巴掌準備收工了,與此同時不忘利用這個好說話的機會,湊近身子老氣橫秋的說:“說說吧,先前為什麽要貿貿然動手?”

語落見得多鐸一副凜然的樣子,便眨巴了眨巴眼睛,坐直身子說道:“我不管你有什麽理由,反正動手打人就是不對,這是一個法製健全的現代社會,如果你不能好好約束自己的行為,總有一天會吃官司坐牢的!”

多鐸臉色不佳,沉默了片刻才問道:“我不知道應當怎麽看待你的這番話,是將它當做替倪一暉興師問罪?還是將它當做對我的關心?”

“當然是後——”不待那個“者”字尚未出口,小倩猛地閉緊了嘴唇,臉頰的紅潮一起,硬生生改口道:“當然是兩者都有!雖然談不上替誰興師問罪,但你打得人家破相,總得有個說法吧!”

多鐸的臉色愈發糟糕,念及小倩明知他胡鬧,還仍舊再替他擦了一次藥酒的份上,耐著性子蹙眉說道:“連倪一暉自己也說‘這是一場公平的打鬥’,一個女流之輩跑來攪合什麽?誠然我是傷了倪一暉,可他亦回擊了我,要說損失我們倆都有損失,深究個中孰大孰小,這未免也太計較了吧?”

虞姑娘見這時機正對,便有恃無恐的說道:“話怎麽能這麽說?打鬥的倆人勢不均力不敵,哪有不許弱勢的一方深究的道理?”

小倩話還未說完,多鐸就不耐的嚷道:“你怎麽知道倪一暉一定是弱勢的一方?”

虞小倩端詳了他一陣,失笑的說道:“我有眼睛好不好?你人高馬大、體魄強健,又招招狠烈、不給人喘息的餘地,如果不是倪一暉還有兩下子,哪能有全身而退的餘地!”

或許這種指控在王爺眼裏並不那麽可恨,所以他看來也不是太生氣,隻是稍加調整,便端出了一腔沒有升降調的嗓音,“哼!要怪便怪他對你動手動腳!罷了罷了,你想怎麽著就怎麽著,賠錢?賠禮?合計好了吱一聲,我照辦便是……”

小倩溜過眼瞳看了他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溫潤的微笑。回想起來倪一暉不過拍了拍她的肩膀,這樣平常的動作落在古代人眼裏就變成“動手動腳”了麽?想想不禁咋舌的揚了揚眉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