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線索
弘德三年,冬至
璟琮宮內,鍾鳴鼎食,珠圍翠繞。夾牆之內,火力十足,即便在寒冬臘月,屋內依舊溫暖如春。香氣陣陣催人欲醉,卻不見香爐所在。
堂中主位,一位美婦坐於正中。身著水紅彩繡蝶紋蜀錦宮裝,綰成隨雲髻的秀發綴滿金玉花鈿。小巧的精致的臉上,柳葉濃眉,如墨似黛。深邃的媚眼,似有數不盡看不完的蜜意。高挺的鼻子,高聳修長。唇線分明,不畫而朱。五官既有中原女子的柔媚,又有外族女子的立體。肌膚白皙異常,身量小巧。乍一看似乎並非中原人,帶著些許異域柔情。
下首左側,兩位婦人端莊而坐。一位看上去較為年長,另一位稍顯青澀。二人本也算相貌出眾,但缺少了些出挑,因此與主位女子一比稍顯遜色。三人執盞而談,言笑晏晏。四周宮婢侍立,垂首靜默。
“景妃娘娘不愧是當朝榮寵,這璟琮宮怕是比起坤寧宮也不差多少。”年紀稍輕的婦人羨慕的看著璟琮宮的奢華裝潢,語中豔羨之情不斷。“不過是伺候皇上罷了,怎敢與坤寧宮相比?興嬪這話若叫旁人聽了去還不挑錯。”景妃執盞悠哉而道。
興嬪聞言再不敢多說話,麵上尷尬,隻得陪笑道:“還是娘娘顧慮周全,嬪妾失言了。”言罷低頭品茶,想要衝淡這尷尬的氣氛。年紀略長的接過話道:“雖是一同伺候皇上,但娘娘與我們大有不同,這後宮乃至楚國開國至今也未見後妃之中有人所受榮寵堪與娘娘比肩,娘娘實乃我大楚後宮第一人。”
景妃笑笑,放下手中茶盞道:“司榮華誇張了,需知以色事人者,終有衰落一天。寵冠六宮又如何?終抵不過歲月的消磨。夫妻相處之道貴在相知、相誠、相惜。若能做到這三點,想必皇上也會對你二人青睞有加。”微頓,複道:“最近那批新進宮的小主們如何?可有什麽新鮮事兒說來解解悶兒。”眼眸輕掃,語調中帶著些許慵懶。
“近日來新進宮那些還算消停,看來一個個都還識相,還沒見哪個大膽的敢用了什麽下作的法子勾引黃上。”司榮華恭謹言道,語氣中略帶得意,如不用心細聽無法察覺。“倒是長信宮那位…聽說皇上下旨說是得了天花,就這麽草草火化了事,也沒入了皇陵。”微頓皺眉複道,語氣中略帶驚異。
“哦?沒入皇陵?這事兒皇上倒是未曾與我提起。不過也是,這麽晦氣怎麽能入皇陵,沒賜了滿門抄斬已是福氣。”景妃先是柳眉微挑,隨後又淡淡說道,也看不出是何想法。“不過我聽說…”興嬪見二人提起此事,不由得神秘道。
“聽說長信那邊在鬧鬼…前些日子我打發小安子去禦花園拿些東西,路過長信的時候聽到…聽到裏麵發出小孩兒的哭聲。我起初還是不信的,後來小安子再去打聽,聽說宮裏好多太監和宮女都聽到過,還說…”興嬪咬了咬下唇,支支吾吾不肯言語。
“還說什麽?本宮恕你無罪。”景妃漫不經心道。“還說是小皇子不甘心,前來索命。”,“索命?”景妃嘴角微揚,冷笑道:“真是無稽之談,我看這宮中的人是閑得發慌了才會傳出這些個謠言。”
“是,娘娘所言甚是。”興嬪見狀也不敢多說。景妃微頓,朱唇輕啟道:“不過說來也巧,那日飲宴回來我得到了這個物事,你們且來看看。”言罷示意,身邊溶月緩步下階,至二人麵前,自袖間抽出一支步搖。
二人接過簪子細細看去,隻是一根普通銜珠點藍銀步搖。來來回回又看了幾遍,也未看出端倪。未免景妃奚落,卻又訥訥不敢言,隻得靜默。
景妃見二人癡樣,不屑的掃了一眼,嘴角勾起一絲嘲諷的笑容。微微搖頭,對溶月道:“給二位娘娘講講這步搖的由來。”言罷斜靠闔目養神。隻見溶月對二人款款而道:“二位娘娘看這步搖的樣式和材質,又是在中秋飲宴之時所撿到,想必定是飲宴之時所參加的娘娘佩戴。”
見二人仍神色迷惘,溶月微笑又道:“二位娘娘都是宮中的老人了,皇上勤於政事,宮中幾位娘娘屈指可數。我們做下人的對各位娘娘的脾性喜好了如指掌是為了能更好的服侍各位娘娘,自是本分之內的事。但幾位娘娘相處數載,想必對彼此也有一定了解。”
興嬪聞言仍是麵色茫然,似是不知溶月所言何事。倒是司容華似是略有所悟,又細細的打量了一遍步搖,皺眉緩道:“瞧這步搖的樣式和材質,倒是妃嬪所有無疑。不過宮中的幾位老人位分皆在五品之上,怎會佩戴銀步搖,即便是有也不會戴到那樣的場麵上,莫不是…”
到此時,才算說到正題之上。景妃睜眸看向溶月,溶月躬身而至景妃麵前,將步搖奉上,便帶著一眾宮女太監下去了。
景妃斜靠在座上,一手拄頭,一手舉起步搖。迎著光線,雙眼微眯看著手中物事,幽幽道:“對,這定是一個新入宮的嬪妃所落下,看這樣子和材質便可知道。”興嬪忍不住道:“可是即便是個新人,哪又如何?”
景妃眼光立刻變得淩厲,瞪了興嬪一眼,起身道:“看這步搖的樣式,滿月點藍銜珠。一般新入宮的嬪妃都想著如何打扮自己而引得皇上的眼光。而此人卻選用了一隻看上去不甚出彩的銀步搖,都說‘百花叢中一點綠’,這便既顯出與眾不同又甚為低調。”
見司榮華和興嬪眼中所露驚訝之色,景妃滿意一笑,複道:“這還不算出奇,頂多算有些小聰明罷了。可你們看這步搖,形狀選的極為應景,滿月銜珠,中秋佳節。況且在光線照耀之下,金飾發出的光芒雖然華貴但比起銀飾略顯暗淡,所以佩戴銀飾自然出眾。”
隨後,景妃語氣漸漸變得有些冰冷:“銀飾尚且如此,更何況這是一隻步搖?需知步搖步搖,取得就是隨步而動之意。可見此人為了引得皇上注意,費了多少苦心。若不是讓我得到了這個物事,我怎麽也想不到新來的人中竟有如此厲害的角色。”
雙眼微眯,轉頭厲聲道:“到時怕還與你等一樣,覺得這些人老實懂事!”言及此處,將手中步搖擲於二人腳前。隨著銀簪落地清脆的聲音,嚇得二人急忙行禮。
半晌,司容華低聲道:“不知娘娘…可查到此人的來曆?”景妃轉身回座,懶懶道:“早查過了,所以今日才叫你二人來。”二人見狀,急忙道:“娘娘盡管吩咐,嬪妾在所不辭。”
景妃皺眉道:“又不是要如何,你二人不必如此。”隨後看向司榮華道:“你辦事還穩妥些,明日帶些東西先去看看,摸摸底細再說。”司容華略一轉眼珠,恭聲道:“嬪妾遵命。”景妃美眸輕闔,略一揮手,示意二人退下,便不再言語。
片刻,見堂中未有響動。睜眸見二人仍在原地行禮,不耐問道:“可還有別的事?”隻見司容華麵色略有些為難,卻仍抬頭道:“不知娘娘可否允許嬪妾見三皇子一麵?嬪妾實在思念的緊,還望娘娘開恩。”言罷跪倒在地。
景妃聞言一笑,吩咐溶月道:“去看看四皇子醒了沒有,醒了便抱來吧。”跪在地上的司容華聞言如聞仙音一般,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
不多時,隻見奶娘抱著一個長得白皙靈巧的娃娃走了進來。那小人兒長得精致可愛,一雙靈動的眼珠來回轉動,自一進屋就滴溜溜的轉,似在尋找著什麽。看到景妃頓時笑容麵,揮舞著胖胖的小手,奶聲奶氣的叫道:“母妃…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