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龍朔四年,春,三月,陳寒穀及江風舟率領三千秦州軍殺羯族三百餘人。

四月,涼州刺史陳宏烈以兵營不足為由,將軍營向西擴大十裏,原居住於那裏的鮮卑人被遷離。

四月二十六日,陳宏烈率三千輕騎兵,驅趕入涼州境內饑民。

龍朔四年夏,大旱。饑民愈多。涼州城外諸多餓殍,然城門緊閉,拒絕饑民入城就食。

阮流今和淩輒二人慢慢地在眾多的旁邊標注為雍涼等的書架中一個一個的看過去,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的,終於找到了一些有關近期來得涼州和雍州秦州的一些事情,然而語言簡略,事件大多不夠詳細,並且說到的事情實在是很少,相比起青州等地的幾十卷的長長的敘事文章簡直就像是故事一樣的資料來,這些雍涼的東西,實在是隻能算是螞蟻一樣的小東西了。

淩輒抱著幾分卷宗在後麵跟著,而阮流今,雙手都非常悠閑地背在身後,簡直就像是是散步一樣地在走著。黃承鬆看見的時候簡直就是憤怒了,大叫道:“你……你怎麽能這樣呢?你好意思讓別人把所有的東西都拿著,你自己這樣悠閑地走過來?你說你過來幹什麽?淩輒一個人就夠了啊!”

黃飛連忙走過來幫淩輒把一部分卷宗接過來,搬到了桌案上,微笑著對淩輒道謝。

淩輒說了聲“不客氣”,然後黃飛就開始看卷宗了,挑出非常緊急的和不是那麽緊急的分別做上記號,交由等會兒會過來的張馳送進宮去。

那廂阮流今非常厚臉皮地和小孩子一樣的黃承鬆在吵架:“我本來就不是要每天都在這裏幹活的,今天是我休息的時間我還過來幫你們找那麽多的東西,已經是非常的勤奮了好吧!要是沒有我,淩輒要找齊這些東西起碼還要一個時辰……本來就是應該由他拿的東西我為什麽要越俎代庖的去抱著呢?我肯幫你們找東西已經是很給黃飛麵子了啊——要不是看在黃飛的麵子上,我才懶得理你這樣的小孩子呢!我又沒有戀|童癖~”

“你!你——”黃承鬆氣得不知道要說什麽,就這樣“你”了半天。

“哼~~~~跟我鬥……”阮流今神清氣爽地晃悠著轉身,慢慢地走了兩步,又回頭對還在生氣的小孩子說道,“黃飛都看了好多卷宗啦~你再不去看就是跟我一樣的多餘的人啦!”

在一旁觀戰的黃飛和淩輒同時很憂愁地拿手撫上了額頭。

阮流今那眼睛瞟淩輒——還不快走?

淩輒眉飛色舞地答應——就來就來。然後屁顛屁顛地跑到了阮流今旁邊,順便看了一眼黃飛,表示先走了。

黃飛趕緊揮手——趕緊滾吧,要不然又要吵起來。

房間裏,黃承鬆還在生著氣,腮幫子都氣鼓鼓的,黃飛道:“趕緊過來看卷宗吧。阮流今那家夥,你為什麽要和他吵。”明明應該是疑問的句子,偏偏是陳述的語氣,於是問句也被他說成了肯定句——你沒必要和他吵。想了想,黃飛又道:“你還比他大呢,不要和他一般見識了。”

黃承鬆怔了良久,突然意識到這是一個非常有用的打敗阮流今的方法。

於是,在後來幾天的吵架中,黃承鬆吵不過阮流今的時候,都會立馬自我反省一般的氣定神閑地說一句:“啊……我比他還大呢,幹嘛要和他一般見識。”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夠聽見。

阮流今那個氣啊……

黃飛初次聽見這句話的時候終於明白為什麽那天的黃承鬆先是愣了然後又是恍然大悟又是得意的表情了。

柳熙年在紅葉齋看見淩輒的時候也是嚇了一跳,問:“陛下不是打發你去幹什麽秘密的事情了嗎?怎麽你會在這裏?現在朝廷上很多人都在猜測你究竟是替皇上幹什麽去啦,是不是去搜羅某個大臣枉法的證據,幾乎是所有身家不怎麽清白的人都在自危……你……竟然是在這裏,難不成真的在找某個大臣的秘辛?”

“這個……”淩輒有些尷尬,他怎麽能說陛下是在通情達理地讓他和小阮約會呢?不過陛下會同意這樣的事情而且還這樣的幫助他們確實是很奇怪啊!無論如何淩輒是沒有想到這究竟是為什麽的,陛下向來是任心而行,很多時候他們這些人是不能理解的,比如說,當初他明明是找到了馮紹進衛衍大人的讒言的間接證據,陛下竟然是幾乎沒有經過調查的就選擇了相信馮紹的話,而拒絕讓衛衍大人進京,甚至連封賞之類的都很吝嗇。

明明知道某個人是忠臣能吏,還是不被重用,這樣的皇帝總歸是少見的吧?

所以說,聖意這種東西是無論如何也揣測不得的呀!因為碰上這樣的皇帝,你究竟是要怎麽揣測呢?

柳熙年在等待淩輒的解釋,但是淩輒“這個這個”了半天也沒說出什麽東西來,全都是“啊”“嗯”“呃”之類的語氣詞。柳熙年心說罷了罷了,他肯定是說不出什麽來的了,大概陛下真的是有什麽重要的秘密的事情要他來做,但是你說一句“無可奉告”或是“陛下要求保密”不就可以了麽?這樣支支吾吾半天到底算什麽嘛!

柳熙年在紅葉齋的時間畢竟是非常少的,黃氏兩兄弟又是那種看見卷宗就看個沒完的類型,一旦開始看資料就是完全不管他人在幹什麽的狀態了,於是淩輒和阮流今得意甜甜蜜蜜地過著小日子,每天在紅葉齋裏走來走去,晃晃悠悠,牽著手也不怕別人看見,反正紅葉齋裏的暗衛都是皇帝陛下的人,就連張馳這樣的世家子弟,轉成暗衛以後,都已經基本上和家裏斷了聯係。

又一次淩輒把阮流今按在兩麵牆都插了火把的密道裏親吻,正好碰上準備過來拿當日暗報的張馳。

張馳走著走著突然發現前麵有兩個人影,還擠在一塊,正想著是什麽人鬼鬼祟祟的呢,走進了一看竟然是他們倆,當場就呆住了。

那倆人正親得熱火朝天的,壓根兒就沒有發現旁邊來人了,當然張馳身為暗衛的極其厲害的隱藏腳步聲的習慣也是功不可沒的。

終於等到張馳回過神來,重重地咳嗽了兩聲以後那兩個人才有些驚嚇到了一半的分開,然後轉頭望向張馳這邊,嘴巴都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

張馳顫著手指他們倆,說話都不利索了:“你……你們……你們……”就這樣“你們你們”地重複著都沒了下文。

淩輒和阮流今也好不到哪裏去,都是一副被人撞見了的尷尬與恐懼,最終還是淩輒的心靈要強大一些,心想連皇帝都知道了,多一個皇帝的暗衛知道了也沒什麽,更何況小阮說他爹都已經知道了並且為還私底下同意了呢,張馳那還不是小事一樁。於是就隱秘地朝著少年時的玩伴如今的同僚笑一笑:“嘿嘿~~兄弟嚇著了?”

張馳到底也是近衛營出身,很快就反應過來,瞪了淩輒一眼:“怎麽著我們也算是認識十幾年了吧……你竟然連這麽重要的事情都不告訴我!我跟你向來是一個鼻子通氣的吧?這種事情你竟然是要我自己來撞破的啊!我尷尬地站了這麽久……走走走,我們出去打一架!”

淩輒沒想到他不高興地原因竟然是自己沒有早些告訴他而不是他和小阮同為男性這件事情,不過他很隨機應變地回答道:“我不能出去的啊……陛下派我出去執行秘密任務了,如今突然出去和你打一架,被人看見不好解釋,而且你還是已經死了的人呢!別人指不定覺得是見鬼了。”

張馳的臉色鐵青了半晌,聽見淩輒這句話時終於是繃不住了,嘻嘻笑起來,拍拍淩輒的肩膀,故意很色狼德行地說道:“恭喜恭喜,‘京城第一美人’被你搞到手了。洛陽的姑娘們會用水果裏麵最大的西瓜砸死你的,不不,會埋了你的。”

阮流今在一旁聽得嘴角直抽,心中念叨:你他媽才搞到手呢,你他媽才會被西瓜給埋了呢。

張馳用眼角瞥阮流今有些發紅的麵頰,心中感歎:真是美人,便宜了淩輒了。

這一日,黃飛篩選出一份非常重要的帛書交予張馳。

那時的阮流今和淩輒也並不知道,他們將因為那一卷帛書上的內容而相隔千裏,沒有收到家族的幹擾,沒有京城各色人群的白眼,沒有這樣那樣的閑言閑語,他們仍然是要分離。

然而,我們都有理由相信,分離,是為了更好地相逢。

然後呢?是不是就可以長相廝守,永不分離?

未來不可預測,就如同當初剛剛相識的時候的阮流今和淩輒,那時候的他們並沒有想過有一天他們會在紅葉齋的地下走廊裏麵親吻,並且被另外一位發小看見。那時候的阮流今也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會成為一個生意人,然後又關掉了自己做生意的地方,還得到“京城第一美人”這樣的奇怪的稱號。那時候的淩輒也不會想到,當年和他一起要進入預備役的張馳會死掉,即使是裝的,也不會想到在靠著火把來照明的走廊裏,讓一個發小撞見自己與另一個發小接吻這樣的事情。

這時候的他們也不會想到,用不了幾日,他們就將要天涯相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