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三章
“姑娘還請小心,五雷神符排成陣法,隻怕會無意中傷了你。”看似是關心的話,但是卻說得頗有幾分警告的意味。
蘇瓔莞爾,眼前的男子倒是有幾分意思,看裝束和尋常的貴公子並無差別,長眉入鬢,英氣勃發,隻是這一手五雷符陣倒是有趣,的確是道家嫡係親傳的降妖伏魔手段。還有手中握著的那柄長劍……蘇瓔微微皺起了眉頭,倒是柄神器!
“公子既然知道五雷神符危險,何不將此物收了呢?”蘇瓔輕輕笑了起來,五雷神符……道家符籙雖然千變萬化,但萬變不離其宗,這樣的小把戲,她在九重天外見道尊信手拈來可是見得多了,“更何況,這東西,可未必傷得了我!”
看著蘇瓔好似渾不在意的樣子,兼淵心頭頓時也生出被人輕視的怒意。他將手中的長劍橫在胸前,皺眉問道:“敢問姑娘,當日季綿姑娘死的時候,姑娘是不是也在場呢?”
“是,公子便是要問這個?”蘇瓔好整以暇的看著對方,“公子以為是我殺了季綿?”
“季姑娘無緣無故的在台上自刎,這事本來就讓人覺得蹊蹺,更何況我曾在她身上發現了濃烈的妖氣,可季姑娘的的確確是個凡人沒錯。”兼淵冷冷看著眼前的女子,“我也曾看見姑娘曾穿牆而過離開戲園子,隻怕此事和姑娘脫不開幹係吧!”
“你瞧見了……”蘇瓔挑眉,倒有些疑惑起來,“道家降妖除魔,你當日既然知道我是異類,竟然沒有動手?”
“沒有真憑實據,為什麽要動手?”兼淵淡然一笑,“不過姑娘嫌疑最大,兼淵愚鈍,隻好求姑娘求證一二了。”
“道家收妖除魔,也會有講究真憑實據的時候?”蘇瓔錯愕,眼中卻滿是笑意。道家尊崇術法,雖然講究天人合一,但是畢竟修習法術凡塵妖孽作祟,修道之人降妖除魔本也無錯。但奈何諸多修道之人隻為除妖而除妖,不問青紅皂白所有妖魔都一縷斬殺殆盡,所以才會落得今日人妖勢不兩立。
“你這是什麽意思?”兼淵本是好意,然而眼前的女子卻滿是戲謔之狀,“姑娘若是不肯說,待兼淵自己查了出來,就別怪兼淵手下無情了!”
蘇瓔笑了笑,伸出手輕輕一碰,那幾張五雷符竟然收斂了雷光,一動不動的任憑她握在手心,“公子,你的東西掉了。”
兼淵皺眉,看著女子手中的五雷符怔住了,雷符是天地正氣,妖魔鬼怪要修煉渡劫也是經曆雷電之災,多數的妖怪都最為畏懼五雷符,可是眼前這個女子……竟然輕易的握住了含有道家法術的符籙!
“呀……我還到處找你們兩個呢!”宋映真倒是沒想到自己到處在找的兩個人竟然先遇見了,遠遠瞧著,蘇姑娘果然美貌動人,最難得是氣質出塵脫俗,淵兒幾年不見也長得越發挺拔英俊了,和蘇姑娘可不正是一對麽?
自己那個弟弟也是,兒子都這麽大人了,也不急著為他說一門婚事,還要靠自己這個做姑姑的來。這樣一想,宋映真便越發歡喜起來,隻覺眼前這兩人當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然而一看見蘇瓔遞還給兼淵手中的東西,宋映真就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氣!
她快步走過去,伸手往後重重掐了自己的侄子一把,看著兼淵忍痛的神色,蘇瓔眼中的笑色更濃了幾分。
“你這是做什麽,好端端的嚇壞人家蘇姑娘。”宋映真覺得自己的侄子最讓人憂慮的就是這點,你說是去習武了倒也罷,偏偏除了一身好武藝還兼半個道士,這次好不容易看中了蘇姑娘,可不能再出什麽差錯。
“是。”兼淵最無奈的便是對著自己的姑姑,畢竟是長輩,對自己又疼愛有加,不過……每次來姑姑家,她都迫不及待的要為自己找一門親事,實在是讓人頭疼。
“蘇姑娘,這便是我那位侄子,名字喚作宋兼淵。”宋映真樂嗬嗬的介紹道,“從前和姑娘說過的。”
“是。”蘇瓔的神情一僵,宋映真倒是的確說過自己有一個侄子,隻不過……莫非她要說媒的對象,便是這個修習正統道術一心降妖除魔的男人?
兼淵握劍的手忍不住一顫……姑姑她屢次在自己麵前說起的那個女子,什麽溫柔賢淑出塵脫俗,更難得是真正的美人兒,難不成就是眼前這個女妖!
見兩人都怔住了,宋映真有些不解的問:“怎麽了?”
“沒事,沒事……姑姑我去看看姑夫。”兼淵站在兩個女人之間實在左右為難,隻好想了這麽一個蹩腳的借口轉身離開。
蘇瓔失笑,盈盈對宋映真點了點頭,“是否快要開席了?”
宋映真原本是想問既然遇見了自己的侄兒,那蘇瓔覺得可還適合?然而看著對方那雙烏沉沉的眼睛,宋映真一個恍惚,喃喃道:“對,要開席了……蘇姑娘這邊來。”
“夫人,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公子今日哭鬧不休,連乳娘都抱不住了。”屋內的丫鬟抱著繈褓中的嬰兒跌跌撞撞的走了出來,一張臉嚇得雪白。
宋映真連忙將兒子抱在懷中,急切切的哄著。她中年得子,原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些年即使丈夫不說,婆婆也是人前人後說了不少閑話。如今好不容易一索得男,自然寵愛有加。可是被包的嚴嚴實實的幼兒不知道為何,一個勁的嚎啕大哭,根本不管母親在一旁萬般哄愛。
蘇瓔原本抱著頤言坐在一旁,和身畔的幾位夫人們說著閑話。都是店裏的熟客,私下裏談的無非也是胭脂水粉,蘇瓔依稀記得有個養顏的古方,正和一旁的侍郎夫人說著,原本淡淡含笑的眼神卻陡然一怔。
隨著蘇瓔的目光轉過去,頤言也陡然變了神色,那個孩子身上……不知道從哪裏惹上了邪祟,一股凡人看不見的黑煙在那個孩子身側縈繞不散,難怪哭的這樣凶了。
宋映真急得手足無措,正準備叫人去請大夫過來,帷幕外的男子卻陡然站了起來,正準備走進來,卻看見一縷白色的身影已經先自己一步走到了那孩子身前。兼淵皺了皺眉,手中的弱水劍竟然又漸漸恢複了平靜。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兼淵皺了皺眉又坐了下去,隻是不動聲色的看著那個一身白衣的女子,握在手中的長劍仿佛隨時準備出鞘。
“宋夫人不用擔心,我來抱一抱可好?”蘇瓔輕輕笑了笑,對著宋映真做出了伸手的動作。
“蘇姑娘,這是怎麽回事!”宋映真急的發昏,然而一見蘇瓔那雙深邃的眼睛,不知道怎的反而漸漸平靜下來,將手中的孩子小心翼翼的交給對方,在一旁連連發問。
蘇瓔沒有說話,隻是伸出手撫了撫孩子的額頭,趁著宋映真不留神的刹那,右手的食指卻迅如閃電一般輕輕按在了那個孩子眼睛上。
果然……即便再年幼,閉上眼睛躲開刺入眼瞳的東西是人的本能,可這個才滿月的男嬰卻毫無反應,隻是一個勁的啼哭。
手指一鬆,蘇瓔將手中的男嬰還給一旁焦灼難耐的母親,“不妨事的,小孩子或許吹了風吧。我曾聽說年紀小的嬰兒眼睛幹淨……”原本哇哇大哭的小孩此刻竟然咯咯笑了起來,一雙手在虛空中亂抓這,一雙眼睛靈動幽深,隻是或許哭得久了,笑聲聽上去竟有種奇異的沙啞。
宋映真一怔,喃喃說:“莫不是撞祟了不成?”
“蘇夫人若近日閑來無事,大可去求一張平安符來。”蘇瓔略微一笑,不再繼續說下去。的確是撞了邪祟,然而此刻握在手中的一縷黑氣無關緊要,根本不是本體所在。
“不知道夫人這兩日可去了別的什麽地方麽?”蘇瓔看似無意的問道,“如今天氣寒暖不定,隻怕是外出隻是小公子受了寒風也未可知。”
“前幾日倒是抱著他去城外的寒山寺拜過神佛,莫不是在那時候受了寒氣不成?”宋夫人喃喃,有些疑惑的說:“我聽人說這座寒山寺的菩薩靈得很,那廟祝也是得到高人呢。聽人說他都有八十多歲了,隻不過法術高深,看起來倒是和四十幾歲一般呢。那樣的地方,想必不至於會撞到邪祟才是。”
“若不是人人都說那裏靈驗,誰耐煩走那麽遠的路,不過蘇姑娘你說奇不奇怪,哪有人將寺廟修築在深山老林裏的?”
“是麽。”蘇瓔笑了笑,隻是叮囑道:“小公子始終體弱,夫人多多注意,不要再去便是。”
“是是,多謝蘇姑娘。”宋映真一個勁的道謝,將止了啼哭的孩子交給丫鬟。
酒過三旬,蘇瓔終於找了個借口走了出來。一見蘇瓔起身,兼淵立刻也離席而去。宋映真的夫君正要挽留,卻被宋映真一個眼風給止住了。
難得見到自己的侄子如此上心,可見自己這次做的果然沒錯。
“我說這園子裏怎麽沒有山妖精靈,想必是那個喚作兼淵的男子起過祭壇吧。”蘇瓔素來不擅人群交際,此刻抱著頤言在園中慢慢走了一圈,便準備先行回去。
“我瞧著那人倒是有趣。”頤言想了想,也忍不住低低笑了起來,“倒不像武華山那些牛鼻子,一見就讓人生氣。”
蘇瓔笑了笑沒有說話,隻是反問頤言,“我瞧著那縷妖氣委實怪異,你可看出名堂來了?”況且……不僅僅是那縷奇怪的黑氣,如果宋映真所言屬實,她倒想會會那個廟祝。位於深山之中的寺廟,還有據聞已經年過八十卻還依舊年輕的廟祝……蘇瓔蹙眉,心下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不清楚,那氣息怪得很。”頤言也覺得困惑,此刻想起那縷縈繞不散的黑煙,心底陡然生出一種不祥的預兆,“尋常妖怪沒有這樣大的本事,能用妖氣附著在人身上吸取生氣。除非……”
“是‘魔’!”蘇瓔心中一動,低聲歎息道。如若真是魔物出世,隻怕這世道再也難以安寧了。
正說話間,卻看見一個身著碧衣的女子匆匆端著果盤從長廊外轉了出來,蘇瓔皺眉,微微側過身子讓那女子通過。那個青衣的女婢走得很急,行走間竟然不慎踩到了自己的裙擺,低低的叫了一聲,整個人便猛然往前倒去。蘇瓔伸手,明明還有幾步遠的位置,然而她方伸手,卻已經將原本要摔在地上的女子穩穩扶住了。
“小心一些。”鬆開手,蘇瓔淡淡道。然而就在微風吹來的刹那,蘇瓔聞到了這個女婢身上傳來的奇怪氣味。
她猛然往後退了一步,那個青衣的婢女原本半低著頭,此刻卻用一種非常奇怪的姿勢將頭抬了起來,那張原本紅潤的麵孔刹那間便褪去了血色,一雙毫無神采的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蘇瓔。那是……頤言從蘇瓔懷中跳了出來,失聲道:“控屍!”
蘇瓔冷笑一下,因為是前來參加喜宴,她手中並沒有帶什麽除妖的武器,然而就在女婢縱身撲上來的刹那,蘇瓔的指間分明有一縷銀白的光芒,迅如閃電一般的刺向了對方的肩頭。然而就在銀簪快要刺入女子肩頭的刹那,那張原本空洞若死的麵孔陡然扭曲起來,碧衣的女子看著蘇瓔,眼中露出了無聲的掙紮和恐懼。蘇瓔一怔……不是控屍,眼前的這個女子,分明還有自己的意識,她是被人操縱了軀體,可是如果銀簪入體破除邪氣,眼前的人隻怕也會立刻魂歸西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