爭吵

華府,“碎花軒”依舊,裏麵的陳設還是輕竹以前住過的模樣,但是都打掃的纖塵未染,輕竹一進來就發現了這點,心底除了苦澀還是苦澀,現在的自己還配擁有這些嗎?熟悉的坐在床邊,目光似月色般沉積。

“姑娘,請伸出你的手,老夫為你把脈”一聲很沙啞的聲音傳來。

輕竹一愣,心底一慌,但臉上並未表現出什麽,隻是抬頭看著眼前這個剛剛發出聲音的老者,滿臉皺紋,雙目渾濁無光,身形瘦弱佝僂,苦笑“又是你?”聲音聽不出喜怒哀樂,隻是聽上去說不出的蒼涼。

來人正是諸葛韜,聞言也是苦笑一聲道“每次見你都沒好事。”

輕竹點頭“是啊!我本來就是個讓人不省心的家夥。”說完微微垂眸,長長的睫毛如兩把小扇子蓋住下眼瞼,在臉上形成淡淡的陰影。

諸葛韜一愣道“把你的手伸出來吧!”

輕竹卻恍若未聞“你其實可以不用來的,我不需要。”

諸葛韜疑惑,她又受什麽打擊了,算了反正這些也不是他一個太醫所能過問的。隻是緩緩道“老夫也不想來的,隻是從我那次幫你起,我似乎就成了你的專屬禦醫。”

輕竹苦笑,卻也不得不承認,確實從諸葛韜無意間幫了她一次後,自己的所有事情都和他拖不了關係,她知道他是無心之舉,純粹是當時看自己可憐,他怎麽也想不到一步錯,步步錯,深陷泥潭,想拔也拔不出來了。隻好道“連累你了,不過你可以選擇離去就當從來沒有見過我一樣。”

諸葛韜冷笑道“恐怕沒有人會願意讓我踏出這個大門吧!”

輕竹了然,自己蘇醒的消息事關重大,沒有人會冒險溜這麽一個隱患,她甚至可以想到,若是別人恐怕出了這個門,也進不了自家的門吧!而諸葛韜與夏侯羽關係最近,自是不可能出賣她的。隻是夏侯羽信他,有人不信。抬眸,看了看站在房中的華博亭道“好吧!但是我有一個要求。”

“請說”諸葛韜現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呼輕竹,看中毒時候的兩人怎麽看怎麽伉儷情深,夏侯羽為了她可是連命都不要。怎麽一醒來就直接到了華博亭這兒呢,不過這不是他該問的,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所以直接連頭銜都省了,直接問話。

輕竹也明白他心底的疑惑,想必他此時正鄙夷我不知好歹吧!不過有些事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承擔的準備不是嗎?抬頭,盯著華博亭道“華公子,請你出去,而且要用銀絲診脈。”

華博亭一愣,看著輕竹認真的樣子不像是在說笑,凝眉“為什麽,隻是診脈而已。”諸葛韜也是不悅的凝眉。

輕竹卻絲毫沒看到兩人表情的變化,垂眸道“要麽我選擇不看。”語氣堅定,沒有任何回旋的餘地。

華博亭臉色一變,死死盯著輕竹想從他臉上看出一絲破綻,但他失敗了。半響才緩緩的道“好吧!”說完轉身離去。

外麵的人聽到華博亭出來,忙在輕竹和諸葛韜之間隔上屏風,屏風中央留下一條縫隙僅夠一條線穿過。

輕竹緩緩地躺在床上,拒絕了外麵宮女的服侍,自己咬牙將絲線綁在自己手腕上,卻出了一聲冷汗道“可以了。”然後將另一頭拴上石頭的絲線扔了出去。

外麵的宮女忙拾起來遞給諸葛韜,諸葛韜心底滿是不解,但依舊仔細的開始診脈起來,剛開始沒什麽,慢慢的臉色沉了下來,聲音透過屏風傳了進去“你身上進來有什麽變化嗎?”

裏麵的輕竹心頭一驚,忙道“沒有,隻是渾身乏力。”

外麵輕哦了一聲道“你的脈很慢。”

裏麵卻半響不出聲音,似在仔細的聽著下文。果然又聽諸葛韜道“氣血虧空,需要好好補補。”

輕竹似乎長舒了一口氣,道“又勞了。”

“無妨”接著外麵是小聲低語的聲音。輕竹快速解下腕間的絲線,迅速將手藏在袖中。這時才聽清外麵說什麽。

諸葛韜道“沒什麽事,隻是她身子很虛,需要好好補補。”

“可是她前麵受傷了?”語氣裏是掩飾不住的焦急。一聽就是華博亭的。

卻聽諸葛韜道“無妨,調養幾天就好。”

華博亭無奈道“好吧!”其實他心裏很是明白,輕竹連診脈都要隔著屏風,是一定不會讓太醫看她的腹部的,能聽見無妨就好。接著兩人又是一陣客套,華博亭送人出去了。

輕竹也命人將屏風撤了,自己拉開被子,整個身子靠在床上,臉色蒼白,有氣無力的樣子。

華博亭不知何時走了進來,從桌上倒上一杯熱茶道“累了吧!先喝口水吧!”

輕竹側頭,眼睛卻酸澀的很,道“其實你可以不用對我這麽好的。”

華博亭端著茶杯的手頓在半空,強笑道“餓了沒?我叫人準備好了….”

“不要說了”輕竹突然打斷他的話道。眼淚卻不爭氣的流了下來“我說過你可以不用對我這麽好的,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你可以打我,也可以罵我,就是千萬不要對我好,我不值得!”說完雙眼死死的盯著他有些蒼白的俊臉。她心底很是愧疚,有了夏侯羽自己對他冷漠無常,沒了夏侯羽自己又對他那麽依戀,她感覺自己很不是個東西,尤其是在自己現在這個樣子。

華博亭強笑,伸手想摸一下她的額頭,卻被她倔強的躲過。尷尬,手停在半空道“輕竹,你這是怎麽了?”

輕竹苦笑“為什麽每一次都是你,為什麽我那麽對你你還要這麽對我,這樣會讓我感覺很難過,你知道嗎?”

華博亭心底苦澀“一定要說出來嗎?這樣不是很好嗎?”

“不好”輕竹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的道“我真的欠你的太多了,我怕..我怕我會還不起。”輕竹滿是落寂的道。“我什麽都沒有,我什麽都沒有了,我該怎麽辦?”說著頭趴在被子上隱隱哭泣起來。

華博亭卻道“難過就哭吧!其實隻要你願意,我可以照顧你一輩子的。”

輕竹哭著搖頭“不…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說著雙目無神的盯著遠處,卻不知道她在看什麽。

華博亭一陣心痛,盡管她不屬於我,但是看到她這樣失魂落魄的樣子自己真的很難受,上前一把抱住她道“你累了,睡一覺吧!一覺醒來一切都好了。”

輕竹依舊雙目無神的看著遠處,華博亭沒來由的一陣怒意,夏侯羽,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麽,為什麽她會變成這個樣子,想著抱著輕竹的雙手慢慢收緊,直到聽見輕竹紊亂的呼吸才回過神來,暗罵自己太粗心,忙將她放平躺在床上,道“睡吧!從今往後沒有什麽能傷的了你。”

恍惚間輕竹想起了什麽,眼淚又控製不住的流了下來,自己還有什麽,連最起碼的年輕都沒了,自己還有什麽?想著緩緩的閉上了雙眸,偏過頭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的狼狽。

可是再狼狽也見過了,他會在乎這些嗎?華博亭深深的看了輕竹一眼,腳步不穩的走出房門……

聽著熟悉的關門聲,輕竹緊閉的雙眸驀然睜開,緩緩的起身,走到銅鏡前,伸出那雙被歲月刻上痕跡的雙手,白皙已去,如蒙了塵的明珠,看著銅鏡裏熟悉的容顏,伸手緩緩撫上,莫大的恐懼充斥了她的心間,她怕有一天起床,會看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太婆,不可否認,這一刻她的心都是顫抖的,她無法想象自己變成那樣該怎麽,麵對他們。色衰而愛遲是每個宮廷女人的噩夢,她也不列外。

側頭,看著外麵晴朗萬裏的天空,突然感覺自己是那麽的害怕光明,起身關了窗戶,走到圓桌旁邊,提筆緩緩的寫了起來:

離枝離家難離根,望秋水,斷凝波。

桃花不知商女舞,難訴懷,不訴懷。

晴空朗朗把羨慕,不想沐,不敢浴。

孤燈一盞才敢腿,看歲月,不留情。

君否想念遠他鄉,看月圓,陰晴缺?

他鄉遙看君影跡,不見君,異思君。

君恨狼女別離說,可怨?可想?可理解?

外麵華博亭臉色難看的走出,外麵的丫鬟都嚇得靜若噤聲,對於這位一向好脾氣的自家公子發怒時很難得的一件事,但往往是好脾氣的主發起脾氣來才大的嚇人。緩慢走到自己的房中,努力的壓製著不去找夏侯羽的衝動,好不容易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狠狠地一拳將麵前的桌子砸翻,桌上的茶壺翻飛,碎屑亂揚,翻倒的桌子上還多了一個很大窟窿,緊握的拳頭不經意間一滴殷洪的鮮血從上麵低落下來…

外麵的宮女聽見裏麵有聲音忙跑來一看,卻見一向溫潤爾雅的主子正在破天荒的發脾氣,眼前的桌子顯然已經遭了秧,嚇了臉色一白道“公子?”

華博亭雙眸一掃,那剛開口的宮女感覺自己臉上被冰封掃過,嚇得連忙閉上了嘴。隻見華博亭深吸兩口氣,穩定了下情緒“出去”

進來宮女如大赦一般轉身就跑,深怕爹媽少生了兩條腿。

華博亭冷笑一聲,又狠狠地踢了兩腳地上已經殘缺的桌椅,外麵的人又聽裏麵一陣霹靂馬拉的響聲,個個嚇的縮了縮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