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胎

下午,日頭高照,卻是不冷也不熱,輕竹搬了一張椅子,坐在門口,半眯著眼睛仔細的看著依舊頑強的趴在牆頭上的紫藤蔓,粗莖上有些暗紅色的斑點,一如剛鐵一樣上麵印上斑斑點點的暗紅色的鐵鏽刺眼,那是手掌刺破時留下的點點血跡。欠了欠身子,讓自己躺得舒服點,清冷的眸中卻滿是迷茫,從今以後我該何去何從...

冷眼瞥了一眼仍在不大的院子裏忙忙碌碌的小喜,無力的招手“你過來”

小喜茫然的走過來“殷姑娘”

輕竹的眼睛似乎還在盯著牆上的藤蔓,聲音卻淡淡的道“我父親他怎麽不來看我?”聲音裏似乎有些憔悴。

小喜眸中閃過一絲訝然,隨即又釋然了,像她這樣整日呆在宮牆裏麵幾乎被囚的人,怎麽可能知道外麵發生的事情。“殷姑娘,令尊有事來不了。”

“是嗎?”輕竹心底的不詳一閃而過,恐怕早已經凶多吉少了吧!雙眼無神的盯著牆上被自己前麵摧殘的綠葉,突然感覺悲從心來,伸出嫩白的小手,輕輕的遮擋住有些刺眼的陽光,陽光從指縫斜灑下來在臉上形成淡淡的陰影,以至於看不清表情。

“他..為什麽那麽討厭我?”聲音很低,卻帶著無法比喻的憂傷。

小喜眼底的鄙夷一略而過,道“殷姑娘難道不知你是被賜給王爺的麽?”

“賜?嗬嗬...就是強塞了?既然那麽不想要我,為何還要..?說著微微低頭,眼神有意無意的看了看自己有些不舒適的小腹。

小喜察言觀色,自然明白韓輕竹的意思。眼底鄙夷更甚,”殷姑娘,你忘了,王爺是因為皇上下旨才會....“

後麵的話還沒說完,輕竹就打斷她道”奉旨成婚,再圓房嗎?“低低的一笑,聽不出喜怒哀冷,有的隻是一片的淡漠,一如一陣清風吹過,什麽都沒留下。

小喜眼底鄙夷漸收,好奇之色緩緩流露,奇怪她怎麽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以前的他不是隻知道哭嗎?怎麽改性子了。

輕竹垂眸,長長的睫毛扇去滿腹的惆悵和悲哀,“他有心上人嗎?”若依淡淡的問。

小喜聞言,臉上露出崇拜的神色,“有,當然有,隻是...哎..可是王爺卻是是情深根種啊!每日都守在她..”說完還嘲笑似得看了一眼似在沉思的女人,當看到她身上那件寬大的麻衣的時候,臉上嘲笑神色更濃。

輕竹沒有抬頭也能想到她是什麽態度,隻是心底微微苦澀,聽她的口氣似乎並沒有清醒啊!但那又如何?

有情..無情...心中反複徘徊。

緩緩的抬眸,眸中的迷茫收斂被深深地埋起,雙眸一如既往的清冷,撇開這個話題,“小翠回來了嗎?”

“還沒有”

輕輕的哦了一聲,長身而起,寬大的麻衣軟軟的掛在身上,苦笑,乞丐的衣服是否都好過這件呢,瑩白的小手輕輕揚起,折下一朵離得較近的紫紅色的花,拿在鼻尖輕輕吻了一下,芳香刺鼻,忍不住嗆咳出聲,臉色也因為剛用力的緣由鍍上一層紅霞,豔麗不可方物。

隨手撇下,起風了,麻衣緊緊地裹在身上形成了一個鮮明的粽子,兩條腿像是被人扯住了一樣,沉重無比。

咬唇,絕強的不肯找人幫助,直直的站在院中似楊柳隨風飄揚,滿頭青絲肆意飛揚,有一種野性的美,那一刻見慣了懦弱無能的她的小喜,再見到她另類的美竟然有種驚為天人的感覺。

難以置信的搖了搖頭,再見確實如此,這一刻的風采深深地讓人折服,粗布麻衣遮不住她的豔麗和灑脫。

陽光漸斜,輕竹有些無奈的回了自己有些陰冷的小屋,先前還未覺得,外麵曬了一會太陽,猛然進入,竟有一種潮濕的氣息,微微凝眉,桌上已經擺好了晚上的晚餐,很是清淡,一碗米飯,兩個看上去還算可口的小菜。

食欲大開,肚子不爭氣的咕咕叫了起來,快步上前,毫無形象的猛然拔了兩口,隻覺得滿腹生香,猛然一股似曾相識的味道緩緩傳進鼻子,手中的動作一頓,這味道好熟悉..

是紫藤花的味道?不對,不單單是,放下手中的餐食,狠命的吸了兩口,卻見綠蕪不知什麽時候放上了香爐,香爐很是古樸,呈青銅色,上麵幾道淺淺的花紋,像壁畫一樣浮在上麵,輕煙嫋嫋,香氣怡人,令人聞之欲醉。

突然感覺有些索然無謂的丟下碗筷,困意頓起,起步朝床上走去……

忽然,身子一頓,不對,心中警覺大起,怎麽會這麽乏力?麵色一冷,試著又吸了幾口,依舊那麽香氣怡人,卻感覺有著淡淡的眩暈感,這香,猛然閉氣,後退幾步,才發現身上軟弱無力,她不退還好,一退身子直接貼在暗沉的牆上,臉色蕭變,她是想打掉孩子,但並不想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裏。清冷的眸中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就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不能慌..不能亂...

但是她畢竟沒有高深的武功能做到閉氣很長時間,更不能像修煉成仙的人一樣做到先天胎息狀態,還沒幾分鍾,由於缺氧的緣故,臉色被逼得通紅,忍不住終於呼出口濁氣,但馬上就有更多的香氣進入口鼻。

眼皮開始打架,輕竹恨不得找兩根牙簽將眼皮給支上去,可是腦海也開始昏昏沉沉起來,緊咬紅唇,一抹殷紅的鮮血順著嘴角流下,緩緩的淌在白皙的脖頸上,有種驚心動魄的感覺。

再次閉住呼吸,想要衝出去,大門近在咫尺卻感覺那麽遙遠,幾乎是費勁全身力氣才緩慢的站起來,嫩白的雙手緊緊扶著平坦的牆壁,骨節因為太過用力泛出一絲蒼白的顏色。

顫顫巍巍的伸出左手試圖抓緊不遠處的椅子,右手顫抖的支撐著整個沉重的身子,眸中迸發出倔強的神色,兩腳穩穩的踏在地上,想以右手配合左手來行動,卻不想,她右手剛剛鬆開,身子身子便無力的倒在地上,一聲痛呼從喉嚨發出,伴隨著推倒桌椅的聲音掩蓋了她的那一聲痛呼。

來不及理會繼續源源不斷的進入口鼻的香味,一陣**性的疼痛霎時間襲來,連番震蕩,小腹接連的跟著與地麵的親密接觸,終於承受不住多次的碰撞而產生了它唯一的自衛。

鳳眸緊緊一縮,從那一陣疼痛傳來的刹那,她就知道她費盡心機想要打掉的孩子終於保不住了,一陣悲哀席卷而來,不隻是誰的情緒瞬間淹沒了她的所有感知。是巧合還是蓄意呢?她處心積慮的想要打掉這個孩子,現在當那久違的疼痛傳來的時候卻感覺到了深深地悲哀,卻不知對誰...

疼痛如潮水般湧來,腦海中昏昏欲睡的感覺卻倒是減退了不少,雙手緊緊地抱住腹部,身子整個弓成了一個弓弩,絕美的臉上看不清表情,隻有那一雙清冷的眸子眼神湧現深深地痛楚,緊咬牙關,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她不想讓她們看到她如此狼狽的樣子,幾天以來,盡管她刻意的忽略但還是深切的感受到她們幾人對她深深地厭惡和嘲諷,殷垠的命既然已經終結,那我韓輕竹不要在每天麵對她們的冷眼嘲諷,那樣下去,遲早有一天她會瘋掉的。所以即使再痛也要承受。

突然一股熱流從身下流出,地上被她躺著的部位漸漸的滲出一抹鮮紅,鮮血汩汩的不斷的朝其他地方蔓延,緩緩的閉上雙眸,長長的睫毛輕輕的顫動,臉色白的已經看不出血色,暈眩重新席卷,她知道這次不關香爐的事,隻是失血過多的緣故。

嘴唇漸漸的變成了青色,雙眼漸漸的失去亮度,卻唯一還有那抹倔強深深地隱藏在眼底,抱著肚子的雙手感覺有些麻木..

好冷..好痛..真的要死了嗎?

或許是外麵的人感覺到了什麽,綠蕪帶頭衝進來,臉色一變,看到地上蔓延過來的鮮血時,驚駭和歡喜的複雜神色一閃而過,再看到倒在地上幾乎一動不動的女人時,終於忍不住大喊起來“來人那,出事了.”不知是因為太慌亂的緣故還是被眼前的一幕嚇住了,連聲音都跟著有些顫抖。

外麵的小喜聽到綠蕪的大喝,也是嚇了一跳,忙丟下手中的雜活,衝進房內,房中血腥味衝天,地上沉澱了一層黏黏的東西,不隻是什麽,同樣臉上驚駭大變,聲音顫抖道“她..她..怎麽了?”

還是綠蕪稍微好一點,震驚過後,鎮定下來,忙道“快,快去叫王爺,就說...說..孩子.沒了.“說道最後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的慌亂,她心中隻有一個聲音,皇上不會善罷甘休的...

小喜也跟著臉色蒼白的看了一眼,忙跑出去了。

綠蕪麵色慘白的看著地上一動不動的女人,心底閃過深深地複雜情緒,深吸一口氣,血腥味夾雜著濃鬱的紫藤蔓的香味,顯得那麽刺鼻,又是那麽的冷冽。

那隻經常趴在紫藤蔓上的小貓像是聞到了腥味一樣,幾個起落便衝進輕竹所在的房間,雙眼綠油油的,像夜晚的狼群一般的眼睛,死死地盯著輕竹看了一眼,絲毫不在意地上黏黏的血跡,一個起落跳上桌子,伸出粉紅色的舌頭嚐了嚐輕竹剩下的半碗白米,接著狼吞虎咽的吃了個精光,接著,它雪白的一塵不染的毛發根根豎立,綠油油的眼睛如鷹一般的在房中掃視,接著發出一聲喵叫,聲音尖銳,如嬰兒啼哭一般。

據說,貓在叫春的時候才會發出似嬰兒啼哭的聲音,但是現在好像正是夏季,按理說早該過了叫春的時節...

另一邊,綠蕪匆匆的叫來了太醫諸葛韜,當他知道輕竹的情況的時候已然知道孩子保不住了,隻是她好像生命垂危,顧不上多問,提起藥箱就匆匆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