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幻境
“你頂撞師伯了？”
“師兄，我不喜歡元覺師尊。”
君謙恕笑道：“大家是會比較怕他一點，但你是第一個這麽直接地說不喜歡他的人。”
蘅若道：“今天他跟我們說‘吾輩修仙之人，當以除魔衛道為已任’。我問他為什麽我們要除魔，除了魔難道就衛道了麽？他就說妖魔生性殘暴，所到之處生靈塗碳，人人得而誅之。我就說，那沒有害過人的妖魔也要殺麽？師尊說，妖魔皆有魔性，若不及早誅殺，等到它們出來害人就為時已晚，將追悔莫及。我就說了，怎麽能讓一個人為自己沒有犯下的錯誤負責呢？魔若沒有殺人，卻因為他可能會殺人要被殺死，而人殺了魔，卻是天經地義、做了一件好事麽？師尊氣得大叫我被邪魔附體，就罰我在這麵壁思過了。”
君謙恕可以想到師伯臉都氣綠了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他拍了拍蘅若的小腦袋，笑道：“你小小年紀，膽子可不小，竟然在師伯麵前說那樣的話。”
蘅若也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一直對元覺師尊的一些看法不太讚同，但他必竟是長輩，我也不想頂撞他，但今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師兄，我以後不會再這麽衝動了。”
君謙恕憐惜地看著她，柔聲道：“其實你說的沒有錯，無論是人還是魔都不應該為自己沒有做過的事負責。你可知魔是怎麽形成的嗎？魔是六界中一種特殊的存在，他們是由其他五界生靈的邪念經過千年的聚集演變形成的，而這些邪念是來自於人心的。真正的魔，是人的心魔。不管是人、仙還是妖、魔，都是存在於這個天地的不同形態，都既有善也有惡，沒有誰就應當被奪去生存的權力。隻是師伯他看到了太多妖魔對人間的屠戮，一心想要保護他所牽念的蒼生，因此對妖魔恨之入骨，自然容不下其它的想法了。”
蘅若點點頭道：“師兄，我懂了，以後我不會再惹師尊生氣了。”
君謙恕見她這麽乖巧懂事，心中不由一喜：“小若，師兄帶你去一個地方。”
“啊？可是我還在麵壁呢。”
“不要緊，師伯不會知道。”
不待她反應，君謙恕伸手攬過她的腰，將她放到絕塵劍上，一齊呼嘯而去。
“重華山竟有這麽漂亮的地方？”蘅若興奮地在花叢中跳來跳去。這裏雲霧繚繞，各個季節的鮮花竟都在穀地中同時開放，平地正中蜿蜒著一條清澈的小河。此處靜謐得仿佛遠離了塵世，如同仙境一般。
都說重華是仙境，可蘅若卻覺得那裏弟子太多，仙境本應與世隔絕，不該有那麽多人的。
君謙恕笑道：“這裏已不在重華山了。我是無意中發現這裏的，一直沒舍得告訴別人”
蘅若看著停在指間的粉蝶，喃喃地自語到：“這麽美的地方，要是我，我也不舍得告訴別人!”
“這裏有名字的麽？”蘅若轉身問到。
“還沒有，你給它起個名字可好？”
“嗯，這裏美得這樣纖塵不染，叫洗塵穀，好麽？”
“好，隻要你喜歡。”
她轉過身，笑盈盈地望著君謙恕：“師兄，我知道小若有些自私，不過師兄可不可以不要再帶其他人來這裏啊。因為小若好喜歡這裏，喜歡到不想讓別人把這裏搶走。”
望著眼前站在畫中微笑的蘅若，君謙恕感到心中一片柔軟。
“這裏有些隱蔽，其他人找不到的。我告訴你過來的法子，你以後想什麽時候過來，就什麽時候過來罷。”
蘅若呼吸著花香漸漸從回憶中醒來，緩緩地睜開雙眼，就看見君謙恕站在河對岸的花叢中微笑著凝望著自己，恍若隔世。
當君謙恕和蘅若衣袂飄飛地從天而降時，王小凡正和他的夥伴們在一起。每個人都目瞪口呆，包括王小凡。他知道漂亮姐姐會信守承諾，找重華的仙人來收自己為徒，但沒想到來的居然是他心目中的大英雄君謙恕，更沒想到姐姐自己竟然也是仙人。許多年後，王小凡已成為重華派德高望重的眾長老之一，當他回憶起當天的那一幕時，依然會說：“那是我在人間見到的最美的畫麵。”
在重華山消失在地平線之前，蘅若最後望了一眼這曾經生活了三年的地方，她摸了摸胸前掛著的龍紋白玉，那是謙恕師兄臨走時送給她的。他說今後她要是遇上什麽麻煩，就對著這塊玉念一個口訣，他就會趕來。但蘅若知道這個口訣她是不會輕易念了，如今的師兄身上肩負的責任越來越重，她不過是天地間一粒微小的塵埃，相對於天下蒼生來說微不足道。
當蘅若轉過身來準備繼續上路，忽然有一個人影落在她跟前。
“阿淮？”蘅若認得他，他是服侍太清掌門的重華弟子。
“蘅若姑娘，掌門有請。”阿淮恭聲道。
“什麽？”蘅若疑惑地看著他。
“掌門知道姑娘回來了，想見一見姑娘。姑娘請隨我來。”阿淮道。
“可是那條路不是去重華的。”
“掌門邀姑娘到別處相見。”
蘅若遲疑片刻，還是跟了上去。
“掌門近來身體還好麽？”
“甚好，勞姑娘掛心。”
“我送去的九雲毛峰掌門喜歡麽？”
“掌門很喜歡，讓我謝謝姑娘。”
“你是誰？”蘅若停住。太清真人隻飲靈山綠雪。
那人聞言頓住，不知哪裏出現了破綻，但自知是藏不住了。他轉過身，臉上浮出詭異的笑容：“姑娘真的不隨我走了麽？夜殤還等著你去救他呢！”
蘅若的心猛地一顫。那人不待她回答，便回身飛上了天空。蘅若腰間飛出一段綠綾，她踏上那綠綾追了上去。
已經離重華山很遠了，前麵的“阿淮”瞬間消失不見。一聲清脆的鈴音響起，蘅若隻覺心頭一痛，眼淚奪眶而出。
“傷心鈴？藍月兒？”
“想不到姑娘竟然認得我，那月兒可要好生招待姑娘了，哈哈哈哈……”一串鈴音從虛空中傳來，蘅若徒然間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幾個聲音從遙遠的天際傳來。
“方默的心誌已被夜殤侵蝕，不可再留！”
“他蟄伏在方默體內，便是要上重華盜取昆侖鏡！”
“須在夜殤離開方默身體之前將鎖入伏魔塔中，以三味真火煉化，否則待他脫離了肉體，再想收伏就比登天還難了。”
不，不要！不要傷害他們！
“放開我，快放開我！……小若，救我，救我啊！……”
小默？小默！……
蘅若猛然睜開了眼，心髒劇烈地跳動著，眼前是一片迷霧。
“小若，小若……”
蘅若一驚，真的是小默的聲音！她看不清方向，便尋著那聲音一步步往前走，口中叫喚著方默的名字。方默的聲音越來越微弱，蘅若心中一急，伸手招出一條綠色的鍛帶，綠蛇飛舞，迷霧散盡。一座矗立著的高塔就在眼前，塔門敞開著，一個瘦小的身軀被看不見的力量高高托起，身軀的四周跳動著鮮紅的火舌。
“小默！”蘅若驚叫一聲，想要方默的方向跑去，卻發現自己的雙腿像被釘子釘住了一般，動彈不得。
“救我……小若……救我……”
一聲聲叫喚令蘅若焦急不已，眼看著方默在烈火中受苦，卻一點辦法也沒有。這時，突然衝出了一個綠色的身影，一個小女孩拚命地衝向了那座高塔。蘅若一驚，想叫住那小女孩，卻赫然發現那女孩竟是年幼時的自己！蘅若好像明白了什麽，忽然鎮靜了下來，遠遠地看著前方那兩人。
“小默，小默！你怎麽樣？！”
“小若，好燙，我受不了了，快救我！”
“小默，你再忍一忍，我馬上救你！”
十二歲的小蘅若招來綠綾，運開全身的靈力，費力地破解著束縛著方默的伏魔陣。當最後一絲火焰熄滅，方默從半空中墜了下來，小蘅若衝過去將他扶了起來，流著淚檢查著他身上的傷。
“小若！”方默一把抱住了小蘅若，兩個孩子小小的身軀不住地顫抖。
站在遠處的蘅若此刻清晰地看到，麵朝著她的方默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容，扶在小蘅若背上的手凝出了黑色的氣體。蘅若不由得苦笑，原來那個時候，你是想要我死麽？
然而方默手中的黑氣很快就散去了，他又試了一次，發現自己完全提不上靈力，不禁皺起了眉頭。正在此時，綠衣的小女孩突然開口了：“你走吧，夜殤。”
夜殤一怔，放開了小女孩，用一雙與方才截然不同的冷峻眼眸望著她。
“我早就知道你已經讓小默消失了，可我不願意接受這個現實罷了。”女孩靜靜地看著夜殤，淒楚而無力，她從懷中掏出了一塊乳白色的石頭，將它送至夜殤眼前。
“這是天境山的石頭，用血喂它，可以讓它長成人形。你騙我說你是孤魂野鬼，沒有身軀，我就想辦法找到了這塊石頭，每日以血養之，現在看來，是不需要了。”
夜殤神色驟變，目光複雜地盯住眼前的石頭，下一瞬，那石頭已被女孩揚起的小手拋向了空中，穿過環繞著伏魔塔的雲層急速向下墜去了。額際一陣溫涼的觸感，小蘅若的手撫上了夜殤的額頭，夜殤本能地想要反抗，卻發現自己竟一點力氣也使不出！然而他的身體並沒有出現什麽不適，反而感覺壓在身上的一股力量正在慢慢地消失，全身的靈力仿佛在一瞬間又重新湧了回來。
女孩將手移開，退後了幾步道：“封神印已經解開，你的靈力已經恢複了。快走吧，我不想看到你用小默的身體殺人。”
小蘅若說完便轉過了身體，夜殤皺起眉頭看了一眼那清瘦的身影，轉身劃作一道黑色的閃電消失了。一點殷紅從女孩的嘴角滲出，映襯著她蒼白的小臉，還有滑過臉頰的清淚……
“重華弟子蘅若，勾結魔界，敗壞山門，犯下不可饒恕之重罪，處十六支銷魂釘，逐出重華！”
“弟子，甘願領罪。”
蘅若看了一眼遠處跪在刑台上的瘦弱身影，閉上了眼睛。
“小若，小若！快醒醒！”
“噝！——”
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蘅若擰緊眉頭睜開了眼。一個眸色如藍寶石般的少年正緊張地望著自己，見她轉醒後才鬆了口氣。
蘅若撫了撫疼痛的臉頰，不滿道：“阿川，你打我做什麽？”
焱川瞪眼道：“你以為我想弄疼我的手？我不打你，你能醒過來嗎？！”
蘅若聞言清醒了幾分，疑惑道：“藍月兒呢？”
“自然是被我打跑了，她沒什麽本事，隻是仗著有個破鈴鐺。你怎麽會著了她的道？太給我丟臉了。”
對啊，怎麽會被她控製住的？……對了，她之前說……
蘅若突然一下子抓住了焱川的手臂，急道：“是夜殤，藍月兒說夜殤有危險！”
焱川聞言皺起了眉：“你怎麽一提到夜殤就變傻了？他是什麽人？這世上還有人能讓他輕易陷入危險？你不要忘了，藍月兒也是魔界的人，她和夜殤是一夥的，為的就是把你抓去魔界。”
焱川這麽一說，蘅若才發現自己之前真的是魯莽了，不過夜殤沒事就好，其它的也不必計較了。
“魔界抓我做什麽？”
“還不是為了解火鬼身上的封神印。”焱川翻了個白眼，“你以前不是也解過那個東西嗎？”
“聽說莫子竹已經加入他們了，他不能解麽？”
“陣法可以破，但封印這種東西和咒術一樣，不知道下印的方法就沒辦法，不是道行高就能解得了的。”焱川忽然拉過蘅若的手，“別管魔界那些家夥了，走，我帶你去個地方！”
“什麽地方？！……”
話還沒說完，焱川已帶著蘅若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