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變故

(十九)變故

齊慕帆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回到家,一開門,就見玄關的鞋子亂得像是第三次貓狗大戰一樣,目光再往前移,客廳更是汙七糟八,沙發東倒西歪不說,茶幾玻璃還碎得滿地都是。即使對第六感這玩意一直嗤之以鼻,齊慕帆還是清淩淩打了個寒戰。

淅瀝瀝的水聲漸漸清晰起來,齊慕帆連鞋也沒換地走向浴室,鬼使神差地推開了磨砂玻璃的門。

那一瞬間齊慕帆以為看見了一隻折翼的幼鷹。

那個原本應該桀驁不馴目下無塵的孩子,現在卻宛如雪虐風饕般蜷成一團瑟瑟發抖,花灑如漫天大雨浸透了破爛不堪的衣服,以及在那之下無法遮掩紛紛籍籍的青紫。

“烏湛……”齊慕帆甚至無法確認這個名字和眼前的人是否一致。

聽見呼喚的孩子仿佛生鏽的機械一般緩緩抬起頭,滿臉的痕跡已經分不清是花灑中飛濺的清水,還是那慘淡虛無的黑洞中滑下的鹹液。

“烏湛……你……怎麽了?”

齊慕帆剛邁出去一步,縮在角落的人立即驚恐萬分地尖叫著拚命往後退:“滾!滾開!不要過來!”

“好好好,我不過去!”齊慕帆趕緊退回,隻是佇立在浴室門口驚心駭矚地望著裏麵的晦暗世界。

烏湛又埋下臉,聳動的肩頭脆弱得仿佛不堪一擊。

“這是……怎麽回事?”齊慕帆不知是問那個失魂落魄的孩子,還是問茫然無措的自己。

整個房間隻剩下簌簌墜落的水流和如鯁在喉的嗚咽。

齊慕帆一狠心,猛地衝上去拉開緊緊交纏的手臂,就見瘦骨嶙峋的胸膛上滿是鯨吞虎噬般的撕咬傷痕,怵目驚心地結著殷紅的痂。

“是誰?!是誰做的?!”齊慕帆呲目欲裂。

“慕……慕帆……”烏湛此時才仿佛終於看清來人,張著嘴隻懂得破膽顫栗。

“對,是我,你怎麽了?”齊慕帆握住烏湛骨瘦如柴的手指,眼裏滿是輕憐疼惜。

“慕帆!”烏湛卻忽地撲進齊慕帆懷中,咬住他的肩頭強忍著抽泣。

“好了好了,”齊慕帆也顧不得肩上越發尖銳的疼痛,隻伸出手臂將他緊緊擁入胸膛。

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那樣的顫抖才終於歸為平靜。齊慕帆輕輕拍著烏湛的後背,下氣怡聲地問道:“怎麽了?”

懷中的孩子又微微地顫栗了一下,細若蚊吟般念出一字:“向……”

“什麽?”齊慕帆皺眉又問。

“向……譽之……”細弱的聲音裏甚至帶了些哽咽。

齊慕帆刹那驚愕失色,拍著背的手也驀然停了下來,“你是說……譽之?”

耳邊響起沉悶的應答。

齊慕帆如墜冰洞。

“我……這……”齊慕帆不知所措地囁嚅著,忽地推開烏湛轉身便走,“我去找他!”

“不要!”烏湛急忙上前一把捆住齊慕帆,“不要去!”

“乖,我去找他問清楚,如果……”如果什麽?齊慕帆忽地對這個假設驚慌失措。

“不要去!”烏湛仍是死死抱住齊慕帆,低聲下氣地乞求道:“留在……我身邊……”

齊慕帆瞬間心疼不已,轉過身回抱住烏湛,喃喃地安慰著:“沒事了,沒事了……”

換上不合身的衣褲坐在臥室床上,烏湛雙手握著暖暖的咖啡,嘴角終於有了一些笑意。

齊慕帆收拾幹淨屋子,便拿好鑰匙錢包走了進來。

“怎麽?”烏湛微微局促地仰起頭。

“走吧,”齊慕帆笑得溫潤而澤,“我們去醫院。”

瑩白雅致的杯子猛然墜落,濃香鬱鬱的咖啡隨著一聲破裂濺了一地。

齊慕帆詫異地看著染上幾點赤褐的褲腿,又收回心神不厭其煩地安慰:“乖,隻是去看看你身上的傷。”

“我……我不要……”烏湛重重地沉著頭,吞吞吐吐地道。

“沒事,隻是去看看。”齊慕帆說著便揚手拉起烏湛。

“我不去!不去醫院!”烏湛像是個極度厭惡打針的孩子般猛力掙紮。

“好了好了……”齊慕帆嘴裏百般安慰,手下的力氣卻絲毫沒有鬆開。

“我不去!”烏湛一個用力掙開了齊慕帆的手掌,風也似的跑到床的另一側,驚恐地蹲下身便兩手緊緊拉住了床單。

齊慕帆輕歎一聲,無奈地招了招手,“好了好了,不去醫院,你別害怕。”

烏湛半信半疑地看著他,卻仍舊如臨大敵般抓著床單不肯放鬆。

“我們不去醫院,好麽?”齊慕帆苦笑一聲,往後退了退,“來,你先睡一會兒,等你睡醒再說好麽?”

烏湛遲疑地點了點頭,齊慕帆才退出臥室關上了門。

猛地癱倒在沙發上,齊慕帆頭疼不已地兩指揉著太陽穴。

實在是太突然,也太出乎意料。

為什麽他才離開一個晚上就發生那麽多盤根錯節莫名其妙的事情?

譽之又為什麽……

無力地掏出手機,齊慕帆第一次覺得那個曾經隻是留在電話薄中也讓人感覺無比幸福的名字,忽地重若千鈞。

嘟聲響了良久,那邊才終於接起電話,卻仿佛失了舌頭似的一言不發,隻有微弱而又局促不安的呼吸證實正在通話。

“到底是怎麽回事?”齊慕帆看向地麵,“你……和烏湛……”

“我……”那邊的聲音微微有些嘶啞,“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齊慕帆忽地有些慍怒,不管烏湛如何頑劣不堪惹是生非,也不該遭受如此暴戾恣睢的折辱,那摧毀的不隻是身體發膚,更是一個男孩昂首闊步的尊嚴。

“我……真的……我當時……我瘋了……”向譽之慌不擇言地道,“我沒想……我真的沒想……”

“夠了!”齊慕帆一拳錘向靠背,又收回手掌無力地撐著額頭。還是有期待的吧,僥幸地期待那不是譽之的錯。

“慕帆……”向譽之喊了一聲。

“別說了……”齊慕帆緊緊閉上眼,“你好好想想……我掛了……”

“慕帆!我沒有……”

最後的辯解消失在斷裂的信號之中,向譽之看著回複默認的屏幕,猛地跪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