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祝你幸福

(十八)祝你幸福

洗漱過後,喬淋懶洋洋地趴在床上,偏頭看著坐在旁邊的齊慕帆不緊不慢地翻閱那本文采斐然卻又高深莫測的《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好吧,高深莫測隻是針對喬淋而已,事實證明他倆從來就不是一個理解層次的人。

“還不睡?”喬淋一手撐起下巴,悠悠忽忽地問道。

“一會兒,”齊慕帆終於把目光從攤開的書頁向下移到喬淋身上,“你要睡了?”

“嗯。”喬淋昏昏欲睡似的打了個嗬欠。

齊慕帆也“嗯”了一聲,伸手關了房間的燈飾,隻留下旁邊的小夜燈繼續看書。

喬淋翻了個身抱住被子,呼吸平穩得似乎早已沉沉安睡。齊慕帆看了看他,便又映著微弱的靛藍燈光往後翻了一頁。

“Movan.”

“嗯?”

“你知道的吧……最開始的時候,我騙了你……”隻是赤身**地躺在一起罷了,運氣好的話興許能訛個幾筆,實在不行拿出拍下的照片總能換一點錢——誰讓他被上一個男人拋棄了,身無分文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更逞論那張昂貴得賣了全身器官都付不起的藥費單。

齊慕帆頓了頓,沉悶地應了一聲。

“為什麽要幫我?”如果不是那麽殘忍的善意,他就還是那個沒心沒肺的喬淋,靠著天生無辜乖巧的臉套取所要的一切,不擇手段也隻是為了一張張花花綠綠的紙片。而不是越陷越深患得患失,像隻自困囚籠的小獸一般卑微地等著主人喂食。

“起初是太震驚,後來又發現你家裏需要一大筆錢……”齊慕帆沒有再說下去。

“所以你可憐我?”喬淋捏緊了被子。

“也不是,我當時……很累……”以為自己不過是愛上不該愛的人罷了,娶妻之後還是能夠隱瞞真相回歸正常。可是不行,哪怕是寥寥無幾的魚水之歡仍舊讓他惡心不適,隻能依靠加班出差盡量逃避作為丈夫的責任。原本嫻靜文雅的妻子漸漸變得怨悵易怒,他內疚不已卻又無能為力,焦躁得幾乎到了崩潰的邊緣。喬淋的出現不過是讓他終於突破了那個脆弱的缺口,看清事實,然後無奈認命。

合上書,齊慕帆關燈躺了下來,“len,別想太多了,睡吧。”

“嗯。”喬淋將頭埋進被褥,緊緊地閉上了眼。

齊慕帆有些睡不著,拿出手機看了看時間,卻忽地想起今晚不回去的事沒有通知烏湛。

應該回去了吧?不過……那小子明天會不會又張牙舞爪地招惹是非?

真夠麻煩的……

歎著氣解了手機鎖,齊慕帆無可奈何地開始亡羊補牢。

“烏湛,我今晚回不去了,有事明天說好麽?”

看著熒光緩緩變暗,手機“咯嗒”一聲掉在青紫的腳邊。

“阿湛?”正收拾被褥的簡名羽一臉擔憂地探出頭。

“我要回去。”烏湛脫下剛換好的衣服,抓起撕得襤褸的衣服便要出門。

“大半夜你去哪兒啊?!”簡名羽心急火燎地抓住他。

烏湛咧開嘴,滿臉笑意扭曲得瘮人,“明早打電話給你,一定要來接我。”

簡名羽茫然地看著他,愣愣地放開了手。

暮去朝來,熹微的晨光透過車窗柔柔地映上齊慕帆稍顯疲倦的臉。喬淋大手一揮把行李丟進後備箱,拍拍手坐進副駕駛道:“OK!”

“都收拾好了?”齊慕帆往後看了看,“沒落下什麽吧?”

“沒。”喬淋搖頭應了一聲。

齊慕帆正要打火,往旁邊一瞟卻見喬淋沒有動作,便提醒道:“安全帶。”

“等等,”喬淋在衣袋中摸索了一下,對著齊慕帆揚了揚頭,“左手伸過來。”

“什麽?”齊慕帆嘴裏這麽問著,手卻已經伸了過去。

喬淋神秘兮兮地笑笑,把手裏的東西套上齊慕帆的腕子。

齊慕帆縮回手看著那條熟悉的串珠手鏈,不禁有些怔愣,“這個不是我送你的?”

那時他正好要到巴爾幹出差,喬淋知道後一反常態地纏著要去。等到了集市路過一個吉普賽女巫的鋪子時,喬淋滿眼期待地指著一串簡潔雅致的純黑手鏈道:“Movan,我想要這個。”

買下之後,喬淋迎著陽光抬起手,仔細地端詳每一顆珠子上的亮澤,傻笑道:“一周年紀念~”

一周年,原來這個男孩,已經陪伴了他整整一年。

車內,喬淋微微垂下眼瞼,“本來昨天就要給你的……不過今天給也一樣。”說著又仰頭笑了起來,“你還記得那個女巫說的什麽麽?”

“嗯。”齊慕帆扯起一個苦澀的笑容,忽然有些難以言說的心疼。

“小夥子眼光不錯啊,那串手鏈,可以給人帶來幸福哦。”臨走時,吉普賽女巫忽然扯著有些拗口的英語道,握著水晶球頗為高深地笑了笑。

忽地,喬淋將手覆上齊慕帆的手腕,笑得微微靦腆,“祝你幸福。”

齊慕帆隻覺得奇異的感應從交疊的地方擴散開來,不是愛,但讓人痛。

“開車吧。”喬淋收回手,拉好安全帶靠著椅背假寐。

“嗯。”打火,踩油門,直奔機場。

所謂送別,也不過是幾句再見。

喬淋坐在機艙內等待起飛,忽地聽見手機一聲短促的鈴音。剛拿出來,卻也帶出一串手鏈,純黑的顏色,簡樸大方。

“我給你轉了一些錢,如果不夠告訴我一聲就行。還有,祝你幸福。”

喬淋握著手機,埋著頭拚命忍住顫抖。不久前母親終於病愈,而自己,也終於找不到糾纏的理由。

“抱歉先生,飛機即將起飛,請關閉您的手機。”空姐溫文有禮地道。

“啊,不好意思。”喬淋梗著喉嚨道,趕緊長按關機。

空姐微笑著道了一聲謝便邁著優雅的步子走開。

喬淋緊緊地握著串珠,手心仿佛能描繪出那一顆顆珠子的模樣。

昨天,他們相識兩周年。

如果不是被撞破,也許他就能這樣小心翼翼地抱著那甜蜜又苦澀的柔情直到停止呼吸。

不是沒有想過爭取,但那也隻是放在心中永不可觸的禁語。從一開始,他的位置就太過卑微,卑微到仿佛每一次懸懸而望的見麵都是慷慨的賞賜。

可是,命運總愛捉弄人。嫉妒也好,自怨也罷,都是他獨自掙紮,哪怕結束,也不過是一個人的葬禮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