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節 回門(中)

衛臨瀟本想著趁著兩個妹妹在跟前,又沒坐定,三言兩語混過去也就是了,見大夫人這樣說,隻好閉了嘴,四人在丫鬟的簇擁下進了屋,隨著大夫人脫了鞋上了炕坐著。

門窗洞開,一室明亮。

屋裏錯落有致的放著幾盆珍品牡丹,一盆藍色的鶴望藍,一盆黑色的冠世墨玉,一盆複色的藍線界玉,一盆綠色的綠幕,一盤深紫紅的稀葉紫,一盆線白的玨板白。雍容華麗,配著大夫人屋裏的大案高幾,花團錦簇又顯得十分的莊重大氣。

惜文等幾個丫鬟上了茶,便退了出去。衛臨瀟吖了口茶,笑道:“這幾盆牡丹都是最難培值的,想不到花房竟然也養了出來。可也隻有這樣的花,才配得上娘了。”

大夫人聽她改口叫聲娘,心中已軟了一軟。

這個大女兒非她親生,一向也不親近。可她那低斂的性子自己到底知道的。於是也便順著她的話笑道:“今兒一早花房裏剛送過來的,說是這兩天才開。每品也不過隻養出了三兩盆來,你要是喜歡,回頭帶兩盆回去。”

“我卻是喜歡的,隻是壓不住這花的富貴氣來,不如向娘討兩盆回去,回頭送給老夫人,想必她老人家也是喜歡的。”衛臨瀟笑道,“臨來時,老夫人還讓我帶了支百年的老野山參來給娘,說是她一點心意兒。回頭拿給娘看看。”

大夫人想著沒有趁著媳婦回門時送禮給親家的規舉,估計是和臨瀟手上的傷有關,也就淡淡道:“東西不東西的,我們這樣的人家,也不缺,要的就是那份心。”說著,話峰一轉,問道:“你這手是怎麽回事?”

衛臨瀟不敢遲疑,忙笑著答道:“不小心被燙著了。”

語氣鎮定,不急不徐,倒似很不在意的樣子。

大夫人就道:“燙傷?難不成還有你需要親自去端茶送水的事?我們衛府裏養了你十多年,可也沒叫你燙著過。”

措辭犀利,話就說的有些難聽了。

言下之意,我們衛家精養著的尊貴女兒,到了你張家,竟然被使喚的受了傷。這不是明擺著打衛侯府的臉嗎?

衛臨瀟前世剛好看過幾本婆媳關係的小說,兒女親家間的這種微妙的心思,衛臨瀟大抵有些兒了解,便打了主意要順著大夫人的毛抹,也就裝出一副小女兒態來嗔道:“哪裏能有什麽要我親自動手的事,就是昨兒一早給府裏的老爺夫人請安後,隨著大少奶奶去安頓早膳,見一個丫鬟端著熱湯,我想著去幫忙,結果反幫了倒忙,一失手,把一碗熱湯給打翻了,這不就燙著了?還不知道那些丫鬟婆子們,背地裏怎麽笑我連碗湯都端不了呢。以後再不做那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見大夫人臉色微霽,笑容一收,就有點黯然起來:“娘的話,倒叫我……那邊畢竟不是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家裏,我這才離開兩三日,心裏就想著父親母親還有弟弟妹妹了,因想著今天要回家來,昨兒一夜都睡不好,就盼著早點回來。”

這話衛臨瀟倒也不是說的假話,她畢竟在衛府裏生活了十年,一時離開,怎能不懷念呢。可原是想讓大夫人聽了舒心的話,卻聽得大夫人兩眉一挑:“姑爺對你可還好?”

怎麽會突然提起張掖來?

衛臨瀟先是一愣,旋就明白了大夫人曲解了她的意思,忙道:“娘別多想。”又見臨雲臨雨就坐在身邊正聽著她和大夫人說話,也不好說什麽夫君待她很好的話來,微紅了臉才道:“我隻是一時離開家不大習慣,有點想家了。”

她畢竟是念著自己的好的,這裏也畢竟是她的娘家,大夫人聽了,心中就歎息了一聲,眼色微紅,便拿著帕子擦了擦,強笑道:“哪有剛出嫁的姑娘不想家的。可你這話,萬不能在那邊說,免得別人聽了多想。這以後啊,你就是張家的人了。可別再說什麽習慣不習慣的話。”

衛臨瀟見她手傷的事算是揭了過去,又見大夫人傷感,心中感激,也就笑道安慰道:“娘的話,女兒記住了。娘放心,就是為了您和父親的臉麵,我也不會在婆家出什麽錯兒。”

臨雲見母親抹淚,也依到了大夫人的身上嗔道:“娘傷心做什麽?大姐回來是高興事兒。我和臨雨原想著拉到大姐到園子裏轉轉的,您這樣,還叫人有什麽興致?”

臨雨跟著就道:“二姐知道什麽,母親這是在心疼大姐呢。”又揚起一張俏臉兒,對著大夫人笑道:“您別傷心,您還有我和二姐天天陪著呢,要是想大姐了,或者大姐再想家,我們派人去接她回來就是。”

大夫人聽了,破啼為笑:“還是你這小猴兒懂娘的心,可你大姐是人家的人了,哪是我們想接就能接回來的。”說完,心情倒是舒暢起來,又細細問了衛臨瀟張府裏的情形,過了一柱香的工夫,便起身下了炕:“你們姐兒三聊著,要是閑著沒事,也可去園子裏轉轉,我去廚房裏看看飯菜準備的怎麽樣了。”

衛臨瀟攔道:“娘叫個人去看看就是,哪裏用得著您親自去。再說徐姨娘和趙姨娘應該也在廚房裏看著呢,母親對她們做事,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大夫人卻笑了:“這是哪裏的話?還有比上門的姑爺再尊貴的客人?何況我們大姑爺也算是第一次在府裏吃頓飯,哪能不盡些心的?你們且玩著。”

這樣一說,衛臨瀟倒不好再說什麽,隻得紅著臉任大夫人去了。

等大夫人一出了屋。臨雲和臨雨忙圍到衛臨瀟的身邊,急急問著:“姐,姐夫長的什麽樣子?好看不?對你好不?”

血濃於水,對你好不好?她們關心的才是最實際的,衛臨瀟心中感動,便拍了拍兩人的頭,柔聲道:“他對我挺好的。”

“那姐夫長的好不好看?”兩個妹妹幾乎異口同聲。

女人下至七八,上至八十,都隨時忘不了八卦,衛臨瀟失笑,本想告訴她們張掖便是那晚她們在元宵夜的聽雨閣酒樓見地的人,剛要說便忍住了,起了促狹之意:“一會午膳時便能見到了,好不好看,你們自己看吧。”

讓她們吃驚去。

衛臨瀟卻沒有意識到起這促狹之意時,心裏想到張掖的那種溫暖和心安的淡淡甜蜜來。

臨雨倒沒什麽意見,臨雲到底大了,不免嘀咕道:“哪有盯著姐夫看的道理呀?”

想著姐夫是滿朝野讚譽有加的人,再看著姐姐臉上揚著的笑意,想來也確實是不差的。可心中到底好奇,便盼著午飯時間快點到來。

見衛臨瀟一隻手端著茶盅,臨雲這才想起姐姐手上的傷,就關心的問著:“姐,手還疼嗎?用的藥可還好?”

衛臨瀟答道:“開始當然是疼的,不過上了藥就好了。那藥還好,說是不會留下疤痕的。要不我還真擔心。”

兩人聽了,也放了心。

因坐著也無聊,天氣又好,園子裏的花也開的正豔,就拉著衛臨瀟去花園裏逛著去。

前正院的正廳裏,衛侯和臨塵正同張掖說著話,臨風也在一旁聽著。婚禮那天臨風見了張掖著實吃了一驚。因此私下裏和臨塵說了姐夫便是當日在昭明寺救了大姐的那位公子,臨塵不知為何,始終對張掖有著隱隱的敵意,聽了後,心中方舒服了些。

此時臨塵惦記著衛臨瀟,陪著說了會兒話,知道父親可能要和張掖說些他與臨風不便旁聽的事情,便道:“我帶臨風去後院看看大姐,姐夫陪著父親好好說會兒話吧。”

張掖會意,含笑看了衛臨塵一眼,便點了點頭。

等臨塵和臨風行了禮出了門,衛侯便道:“我昨些日給北營那邊寫了信,昨天剛收到回信,該交待的我已交待妥當。秦未將軍,還有錢鏢,孫遠興兩員副將,都是跟了我十多二十年的老部下,我的話,他們自會照辦。”頓了頓,便自懷中掏了枚手指大小的金刻私印出來,遞給了張掖:“這枚印章,是我的私印,你且收好,即使哪一日我不在了,他們見章如晤,你們有什麽要辦的,哪怕是掉腦袋的事,他們也自會去辦。”

張掖聽了衛侯的話,心中十分震驚,即使他們想著利用衛侯在軍中的影響力,也絕沒有想到他對軍隊的控製,已經嚴密到了這樣的程度,徜若有一天,他真的生了那不該想的念頭,大蕭國變天,對於他衛侯而言,也不過是如何找個適當時機的事情。

若他真生了那樣的念頭,怕是隻要挑起宮中內亂,找個契機就可……也難怪聖上不能容他。

忙鄭重的接過衛侯手中的私印,用錦帕包好,放到了懷裏,這才道:“嶽父大人的話,我記住了,宮中那位也要我轉告嶽父,他必定會在聖上那邊盡力周旋的。雖無萬全的把握,但聖上也不會完全置秦王和慶國公的意見於不顧,這樣至少還能贏得些時間來做更多的準備,至於家父那邊,小婿也在想辦法說服,隻是……”

衛侯坦蕩一笑,張斂那老狐狸,隻怕他的親生兒子,他也未必肯賣帳,何況如今局勢不明,他絕不會輕易選擇站隊的,有他這個二兒子周旋,成事了,他張家一門依舊榮耀,就是在不了事,還有他站在聖上身後,照舊對他張家無損。至於聖上那邊,他不推波助瀾已算好的,哪裏能指望這老狐狸助他衛逸天摘掉懸在頭頂的那支隨時會掉下來的利劍呢:“賢婿不必說了,本侯心中有數。”

張掖見狀,想著衛侯一代名將,卻終究功高蓋主,躲不過烈火烹油之境,不覺心中微黯,便別過此話不提,想了想,才又試探著問道:“禁衛軍那邊……”

衛侯聽了,目中寒光一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