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共擔悲痛
車子進入行宮的林蔭道,我被攔了下來。
攔路的那人穿著統一的黑色製服,戴著禮帽,客氣地道:“小姐,請出示您的邀請函。”
我沒有邀請函,這會兒莫鋥羽的手機也打不通,我直接撥通了月少的電話,“我在行宮被攔了。”
他愣神了下,顯然沒有想到我會直接打電話給他。
“讓我進去。”我說道。
“好,稍等。”他可能是側過頭吩咐了幾句什麽,攔住我的保安身上的無線傳呼就響了起來,那人聽了後,客氣地將我請了進去。
我站在行宮標誌性的白色圓頂大門前,內心一陣感慨,這是我一手跟進的項目,從前期的設計圖紙到後期的施工,每一個細節都傾注了心血。
“蘇淩,想不想做個完全屬於我們的場子?”月少那個時候的肆意灑脫猶在眼前,如今我卻和這裏再沒有半分關聯。
月光行宮是邵氏集團旗下最大的娛樂會所,總負責人是……陸凱。
“蘇淩……”當陸凱出現的時候,我沒有半分驚奇。
我抱著泰山,客氣地對他略一點頭,可是因為寶兒的關係,我非常冷淡。
“最近還好?”陸凱瘦了許多,可是神情依然是恬淡的,不知道為什麽,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我其實很想問問他為什麽,但是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讓我什麽都問不出來。
我懶得和他廢話,開門見山道:“我來接莫鋥羽回家。”
“從專用電梯上去,三樓。”他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一個身著製服的領班走向我,陪我進入到刷專用貴賓卡才能進入的直屬電梯。
我到三樓的時候,正好會議結束,三三兩兩的人從會議室走出來。
我站在會議室外,莫鋥羽低著頭收拾著他的電腦。
月少還坐在首位上與一個中年人說著什麽,抬頭的空隙看見我,對我做了一個等候的手勢。莫鋥羽看見我,那一瞬間我隻覺得心都要揪痛了起來。
他看起來很鎮定,隻是臉色有些蒼白,褪盡了所有血色。當看見我的那一瞬間,他原本空洞的眼神有了凝聚點,那一眼仿佛用盡了他所有的力氣。無線鼠標掉在了地麵上,莫鋥羽蹲下身去撿,卻在地麵上半天也沒有起身。
我將泰山交給那個隨同我的領班,快步走過去。
莫鋥羽握著鼠標蹲在地麵上。當是時,很多開會的人沒有走,都是邵氏的高層。
莫鋥羽這個人素來高傲,必定不願旁人看到他這樣的時刻,正是知道這一點,我才立刻過來接他。
我蹲在他身邊,拍了拍他的背。
莫鋥羽原本輕輕顫抖的身體因為我的撫摸而放鬆了下來,緩緩站起身來。
“他有點不舒服。”我對上月少疑惑的眼神,鎮定道。
他側過臉對身邊的人說了幾句什麽,“我稍後就來。”
陸凱安排過來帶我上來的領班手裏抱著泰山,見我扶著莫鋥羽出來,微微一笑,“蘇小姐,陸總已經為您安排好了房間,請您過去休息,需要我聯係醫務組嗎?”
“不用。”
莫鋥羽全身的重量都在我的手臂上,每一步都走的異常艱難。
可是他自製力極強,旁人看來,他隻是臉色有點蒼白,行動有些遲緩,看起來的確像是很不舒服的樣子。
莫鋥羽從來不願在外人麵前露出任何真實的情緒,這一點我比誰都明白。
進入到房間後,和領班簡單吩咐了幾句後,我關了門。
“羽毛,你還好吧?”我一句話都沒有問完,他已經直直跪在了地麵上。
地麵上鋪著厚厚的地毯,饒是如此,也是重重一聲,聽得我深處的骨頭都疼了起來,我急忙過去扶他,“羽毛。”
其實我和莫鋥羽的媽媽接觸並不是很多,但是我替羽毛感到心疼。
莫鋥羽閉著眼睛,眼淚卻順著他的臉龐不停地湧出……我用手去擦,隻覺得他的淚水溫熱,洶湧,不停地掉落在我的手心裏。我沒有任何辦法可以減輕他這一刻的難受,隻能半跪在地上抱著莫鋥羽,“羽毛……”
“蘇淩……”莫鋥羽的聲音瞬間啞了,他抱著我的腰,一聲聲喚我的名字,“蘇淩……蘇淩……”
“我在。”
“我很難受。”
“我知道。”
莫媽媽一個人去了鄉下掃墓,住在她家的老宅子裏,和她年邁的姑婆還說了幾天的話,她是躺在床上靜靜地去世的,去世的時候床邊還放著我和莫鋥羽的結婚照片,那是我們的婚紗照做的5寸精致小冊子,她跟莫鋥羽要了一本。
“鋥羽還從來沒有帶女孩子回家過。”第一次見我,她的態度並不親切,眼神銳利如刀,打量我的時候毫不掩飾懷疑。
莫鋥羽的堅定讓她放鬆了姿態,雖然她對我從來都不親切,但是我知道,她對我是很上心的,春天的時候我對花粉過敏,這樣的小事平日裏我老娘都從不過問,她卻郵寄了藥過來。
“阿姨很喜歡你,這個你收著。”她將祖傳的翡翠鐲子給我,口氣是冷硬的,說話的時候也從來不遮掩她對莫鋥羽的獨占之愛。
“莫鋥羽,你媽媽很愛你。”莫鋥羽跪的筆直,聽到我的話,仿佛是抽盡了力氣,垂首伏在地上。
他的聲音已經完全嘶啞,“蘇淩,其實你看出來了吧。”
“我……”我還未說話,莫鋥羽已經打斷我,“我媽其實是個同妻。”
我捂住嘴,被這個消息震驚的張口結舌,同時收緊了手臂抱著莫鋥羽,真的從心底開始心疼他,“羽毛,你不要太難過。”
“以你的性格,如果不是同情,你怎麽會對我媽那麽寬容。”
那倒真不是,我對她還不錯純粹是因為莫鋥羽對我不錯。
我剛想解釋,莫鋥羽已經慢慢地站了起來。他跪的太久,腿都麻掉了,撐起身體站立的時候用了很大的力氣。
我跟著莫鋥羽站起來。
此時門鈴響了,莫鋥羽滿臉的淚水還沒擦,自然不想見人。
我拿了條毛巾扔給他,出去開門。
門外是月少,他身邊站著陸凱,身後還有幾個保鏢,分幾個點站在幾個要點位置保護著他。
“發生了什麽事?”他神色有點緊張,想來在會議上已經覺察到了莫鋥羽的不對勁。
“沒什麽,家裏的事。”我靠著門,並不打算請他進去坐坐。
聽了我的話,月少這才鬆了口氣。
陸凱遞給我一個袋子,裏麵是個四分五裂的手機。“莫總出來接了個電話,一時失手手機掉下去了。我讓人找到了碎片,卡應該還能用……”說完他遞過來一個盒子,“先用吧。”
盒子裏是一部嶄新的手機。
陸凱果然是周到細致的人,我接過手機,“謝了。”
“蘇淩,跟我出來一下。”月少的口氣是試探性的,我想了想,示意他稍等,回身進屋。
莫鋥羽仰躺在床上,冷水毛巾搭在臉上,他還在低低地哭泣,這個時候,我正好也不想打擾他。
“我出去會,有點事情。馬上就回來。”
聽見是我,莫鋥羽立刻伸手抓著我的衣角,聽到我的話後又慢慢鬆開手,在胸前比了個OK。
之前規劃行宮,我並沒有太過於係統的考慮,可是隨著月少一路走過,看到服務生的質素,我不得不讚同之前業界一位前輩讚賞陸凱的話,在娛樂方麵,陸凱是極其敏銳而又天賦的一個人。
行宮有個露天的大露台,經過陸凱的一番打點,漢白玉的欄杆,迷離的燈光色調,古色陳韻的桌椅,頗有幾分情調。
坐下來後,我歎了口氣。月少遞給我一根煙,然後熟練地點火,又給自己點了一根,“蘇淩,這個你收下吧。”
他扔給我的是幾張薄薄的紙,我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是邵氏集團的原始股,隻要簽字,我就有了一大筆身家。
“你應得的。”我掏出筆簽了字,將文件推向月少,立刻有人上來收走。
我問道:“寶兒怎麽樣了?”
“挺好。”月少道。
“你每天讓鄭朗明給她注射那麽多抗抑鬱的藥,還有鎮靜劑,這樣叫挺好?”我冷哼一聲,狠狠看了一眼陸凱,他連睫毛都未有抖動半分,神態自若地喝了一口咖啡後,默默坐到了另外一桌去。
“寶兒的事,我一定會有安排。”月少的神色是落寞的,我知道寶兒傷他至深,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這人,從小就被慣壞了,沒有什麽朋友。”月少抽煙很猛,一支煙幾口就被他抽到底,“蘇淩,咱們接觸不長。我試探夠了才交付一點信任給你,你每次都沒有讓我失望。其實放你走,我很舍不得。”他抬眼笑了笑,“你看,連陸凱都不對我說實話。隻有你上來就問寶兒的事。蘇淩,商會的事情已經快談好了,你看……我的人生今後要承擔的事情太多,可是我必須扛著這些站起來,不然我就辜負了我母親的期望。”
“你看老爺子那個人,嬌縱了我前半輩子,後半輩子就給我一個殼,讓我背著,一步都翻身不得……”月少低頭,“莫鋥羽已經和我說的很明白,他的身份太特殊,我留不住,他走,你一定也會走。咱們今後,也沒有什麽相見的日子了!”
他舉起高腳玻璃杯,和我碰了一杯,酒杯相碰,聲音清脆。
“當時梅悠留了你,我信不過,任著小楓處處為難你,”他說的真誠,“當時我很好奇你喜歡女人這件事,處處試探,姐……對不起。”
我將杯中的酒喝完,卻無可奈何地笑了,“你個風流貨色,男女都不放過。行了,你當年那點花花腸子,我早就知道了,懶得搭理你,就當我是個哥們吧,別喊我姐。”
月少一笑,絕代風華,後來很多年,我想到他,也隻記得那樣璀璨的一笑。
“我最在乎的兩個,始終都得不到。”他看向隔壁桌獨自坐著的陸凱,目光無比溫柔,“可是我不舍得放手。”
感情的事,我幫不了,聽也懶得聽,我替寶兒覺得虧得慌。陸凱和邵月,糾結別扭了這許多年,平白拖了寶兒下水,我替她冤得慌。
多了和月少談話這樣一個插曲,不知不覺半個多小時就過去了。
回到房間的時候,天色已經全黑,房間也沒有開燈。
開燈,隻見莫鋥羽半躺在床上,背對著我。
“你回來啦?”莫鋥羽低低說道。
“嗯。”路過寵物寄養中心,我將泰山抱了回來,它在籠子裏鬧得厲害。
聽見莫鋥羽的聲音,它在懷中不斷扭動,一下地就用兩隻腳不停地扒著床。
莫鋥羽始終背對著我,道:“我們什麽時候回家?”
“你想什麽時候回去,我們就什麽時候回去。”
“我現在腦子很亂。”我走過去,安撫地摸了摸他的背,“那我來安排。”
“嗯。”莫鋥羽哭的徹底,又在我不在的時間裏靜呆了段時間,整個人已經漸漸回神。我一下一下撫著他的背,“難過就要宣泄,憋久了人容易出問題。”
“嗯。”他的聲音啞啞的,“蘇淩,有些話我一直都想和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