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一個決定
我想我開始習慣,習慣了每天睡覺醒來迷迷糊糊的一句問候,習慣了每次生理期的時候體貼入微的照顧,習慣了伸手接過熨燙平整搭配得體的衣服,也習慣了看工作時不苟言笑的莫鋥羽私下裏一派胡攪蠻纏的任性。
會議上,我端坐在下方,月少在主位置靠著椅子悠閑坐著,聽莫鋥羽對整體規劃的分析,所有細節和要素點麵麵俱到,整體推進計劃重點突出層次分明,他的神情嚴肅認真,每次這樣的會議中,莫鋥羽總是全部人的焦點,人人都歎月少是挖到了一個寶。
莫鋥羽以他強橫的專業實力迅速崛起,成為月少這派勢力的中心人物,我很為他感到驕傲和自豪。
當沈傲提出幫助請求的時候,月少聽從莫鋥羽的建議,爽快答應協助。
毒界在收購藥廠的時候遇到了不少的問題,沈傲草莽出身,身邊懂商業資本收購的人基本沒有。毒界在收購過程中遇到的阻力重重,導致原本自成體係的大頭主營生意也耽擱了不少,讓很多其他的小幫派借此崛起。
莫鋥羽在會議中指出龍騰的發展正在轉型期,穩定調整才是是重中之重,幫助實力雄厚的其他資源轉型對自身利大於弊。月少雖懶散,但確實是個好BOSS,他覺得有道理的事就會全力支持,就這樣在不經意間將龍騰暗方的一大助力並攏到了自己的身邊。
麗湖和雅娟現在都跟在我手下做事。麗湖性格硬朗做事條理分明,雅娟溫柔細心辦事周到,兩人倒真是成了我的左膀右臂。
麗湖將最近幾日的文件匯總整理後放在我的辦公桌上,我一邊打著電話一邊跟她做了個“稍等”的手勢。接到的是寶兒的電話,星光影視公司剛剛投資了一部電影,她在電話那頭和我抱怨試鏡這件事有多麽無聊,主演到現在也沒有找到,再拖下去又是不少錢打了水漂,我聽她說的劇本梗概,刹那靈光一閃,脫口建議她不如讓小貓去試試……何寶兒本就是個突發奇想行事飄忽的人,覺得挺好玩就著手去落實這件事。掛了電話我對麗湖道:“聯係了藥廠的談判代表了嗎?時間確認後報告我。”麗湖一邊翻出需要立即簽字確定的文件,一邊回道“是,我會立刻跟進確認時間。”
我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比較複雜,最好不要拖延,盯緊一點。”
麗湖道:“是,等我確定了時間需要通知鄭特助嗎?”
我停下筆,問道:“怎麽,鄭特助來上班了嗎?”
“是,剛剛有看到鄭特助。既然他來上班了,這些事還是需要知會他吧?”麗湖回答我,拿了簽完字的文件出了辦公室。
我伸出手去揪了揪辦公桌上那盆仙人掌的刺,莫鋥羽曾笑我不是個養好植物的人。好好一顆仙人掌,刺兒都快被我揪禿了,每次緊張的時候,我總是忍不住去拽住一根尖銳的刺,將它拔出來……我定了定神,走出辦公室。
月少辦公室旁邊那間就是鄭朗明的辦公室。門口的秘書還是我挑選的人,見到是我起身笑道,“蘇經理……”我隻對她點點頭,就直接到了門口,沒有經過通報有些不合規矩,不過我確實有些急切,推門進去,鄭朗明似乎一驚,待門關了之後才問道,“蘇經理有何貴幹?”
“怎麽樣?”我壓低了聲音,快步走到他對麵,拉出椅子坐下來。
“什麽怎麽樣?”鄭朗明抬眼,金絲框眼鏡下我看不清楚他的神色,不由急道,“實驗什麽情況?”
“蘇經理,你說的是什麽實驗?”鄭朗明這個斯文混蛋,如今端坐在那兒看我焦急的樣子,估計心中正在暗暗發笑。我氣急,正要說他,卻看他豎起手指輕輕搖動了一下。這不像是平日裏與我逗樂,我鎮靜下來,接著他的話道,“不是說藥廠有個實驗室要投資嗎,那份文件你看了沒有?我等著準備與藥廠代表談判的資料呢。”
“還沒有,我剛剛到辦公室,等我看過就立刻答複你。”他點頭,一副要送客的敷衍樣子。
走的時候我還是滿懷疑惑,隻覺得鄭朗明很蹊蹺。身居高位,如今一舉一動都要引發事情,還是謹慎地好。
回到辦公室,才看到鄭朗明的信息,“豬!沒看到我在和人語音會議嗎?晚上小心前來。”
這廝的電腦屏幕背對著我,我哪裏知道他在視頻會議,還視頻會議,正要吐槽,鄭朗明下一條信息繼續來到,“你小心莫總起疑心……我可不想被誤認為和你有一腿……”
這個不正經的貨!當時他竟然在和莫鋥羽開視頻會議。
因為莫鋥羽目前總是負責整體的規劃推進工作,所以經常會和我們實時通話保持聯絡以確保每個節點的順利,誰知道剛才那麽不湊巧的時候我進去就問實驗的事。整件事情怎麽跟莫鋥羽說我還沒有想好,幹脆先不說。每個人都需要點自己的秘密,我也是。
晚上的時候,告知莫鋥羽我有點事情要晚回,他囑咐我一切小心後就掛了。
七扭八繞地到達鄭朗明的私人診所,再次感慨鄭朗明挑選的地方——診所就在舊城區的民房裏,這裏是繁華的葉城被遺忘的城市角落,隱蔽而不被關注。這塊地也是龍騰的產業,很多人都想拿下這塊地開發,開發後就能與旁邊的錦繡中華城相連成為更大的商業住宅區。但是老爺子始終沒有動這塊地的想法,這件事就無限擱置了。
我幾乎是撲進診所的,鄭朗明換下了工作時的正經西裝,罩著件白色外衣,卻露出裏麵灰色的亞麻襯衫,他歎氣道,“想不到你消息還挺快。”
“你有了進展,竟然不告訴我。”
鄭朗明似笑非笑,那副欠揍的樣子不改變分毫,說:“你都快要結婚了,還會想起這茬事。我也是不想打擾你罷了。莫總那麽好的人,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多可惜啊!鄙視你這種騙婚的拉拉。”
“我不想跟你開這種玩笑,到底有希望嗎?”不理會他的挑釁式問話,我追問道,“若初,若初會醒過來嗎?”
鄭朗明絲毫不理我,整了整自己一塵不染的白色外衣,道,“你告訴我實話,我就告訴你實話。”
莫鋥羽的秘密……我還想替他保守。
我咬著唇,道,“他什麽都不知道的。”
鄭朗明的眼神是清澈坦蕩的鄙視,鄙視我也認了,我答應過別人的承諾一定做到,莫鋥羽活得這樣辛苦,我不想讓他隱瞞的一麵暴露出來,鄭朗明也不能說。
“那我姐醒了,你怎麽辦?”鄭朗明問道,“你是甩了莫鋥羽,還是甩了我姐,還是兩頭瞞著坐享齊人之福?”
“這和你無關。”我冷了臉,“我給了你錢,你拿錢辦事。有什麽資格問這許多?”給錢這件事讓我終於理直氣壯地說話,“你現在的身份是個收了錢的黑醫,不是若初的弟弟。當初你放棄幫她治療,讓我用錢來承擔這件事的時候就已經放棄了親人的身份,難道你忘記了嗎?”
“那麽,我沒有資格沒有身份來為若初做決定,你能幫她做決定嗎?”鄭朗明這個斯文混蛋,永遠這樣尖銳,我剛想脫口而出“若初醒過來後她能自己選擇!”卻猛然覺得心裏一痛,在她出去的那個大雨夜,我有無數的機會站出來拉住她,懇求她不要去懇求她放棄……可是我沒有。
如今,我又有什麽資格來責罵鄭朗明,他當時是拚了命地要阻止這件事的……
“阿明,我知道你一直很討厭我,可是我求求你,救救……你姐姐,好不好?”我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鄭朗明靜靜看著我,扶了扶眼鏡,我第一次覺得他的眉眼其實像極了若初,不說話的時候鬱鬱寡歡如同永恒孤寂的美麗雕塑。
“若初是我親姐姐,我不可能放棄救她。當初錢的事,是我想逼你放棄做傻事的借口。蘇淩,但是你真是我見過的最擔得起的爺們。所以我才會和你商量這件事。”
我屏氣等著他說。鄭朗明深深吸了口氣,言簡意賅地說道,“複蘇的實驗很成功,我用了禁忌的藥物刺激神經來達到複蘇效果,成功率在百分之九十以上。隻不過我想在若初醒來之後,同步做一個手術。我的導師是腦蛋白切除術方麵的專家,我有把握精確地清除記憶……也就是說就若初醒過來,她之前所有的人生是一片空白。這件事,我不知道怎麽和你說,我希望你能同意這個手術,為了我姐姐,也為了你自己。”
清除掉之前人生記憶的手術?我不可置信地看向鄭朗明,心中刹那閃過無數的念頭,卻在第一時間選擇了點頭,我從來不愛哭,卻在點頭的瞬間淚流滿麵,隨著我連連點頭的每一下動作,眼淚撲簌簌落在地麵上。
鄭朗明拿出一張紙巾遞給我,他的聲音低低的,每一句都說的堅定。“家中巨變的時候我還小,直接就被送出國。這些年姐姐很辛苦,一直都對我很好,努力掙錢供我讀書……蘇淩,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我們家中的事,但是我想說,如果人活著就是為了仇恨和做一枚棋子,這樣的人生太沉重了,我不想她醒過來依然執著在複仇的道路上,做著無謂的傻事。”鄭朗明聳了聳肩膀,“你罵我好了。當年媽媽和姐姐把我送出國避開了一切的苦難,我也想做回……同樣的事。我知道這樣的選擇對你來說很不公平,可是蘇淩,你有把握阻止她醒來後繼續飛蛾撲火嗎?”他接著說道,“簡單平常的人生,這些原本就是姐姐應當擁有的人生。你放手,好不好?”
除了掉眼淚,這一時,我竟然完全不知道說什麽。
人生若隻如初見,若初,也許抹去一切真相會讓你怨怪不甘心。可是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你從來沒有真正開懷地笑過,你笑的時候眼睛裏也滿是哀傷;那麽多個晚上,就算是我們歡好的時候,你也總是滿腹心事鬱鬱不言;若初,如果你能醒過來,不記得仇恨,也不身在局中無法自拔,就算不記得我,又有什麽關係?
我接過紙巾擦掉眼淚,嘶啞哽咽道,“混蛋,你有這樣好的打算,我當然一定支持,你以為……我是那樣自私的人嗎?”
鄭朗明再也沒有任何的尖酸試探,“蘇淩,對不起。這件事,唯有對不起你一個人。”
“你已經……已經做得很好,不用管我,”我吸了口氣,道,“什麽時候準備動手術?”
“還需要兩個月的時間籌備,同時有些事也需要你來幫忙。”鄭朗明仿佛深思熟慮過,計劃周詳而縝密,慢慢說道,“若初真實的身份已經隨著假屍體進了火葬場,少不得要想辦法重新弄一個身份。葉城以後都不能呆了,我想趁著高速公路項目的推進,在濱城幫她重新設置一個假身份,我們還要編造一個謊言讓若初相信她的新身份,然後你請梅悠想辦法接她出國去。”
“梅悠?”我訝異。
“姐姐的事,她多少都有責任,蘇淩,這些事……隻能麻煩你。”鄭朗明認真道,“拜托了。”改頭換麵這些事當初我跟著梅悠去做過,如今讓我來將這一切來妥善做好,我有把握不出差錯。為了最愛的那個人重新活過來,為了若初全新的人生,我想……我可以做到最好。
站在若初的床邊,她依然安靜地睡著,當初撞車額頭上留下的疤痕隱藏在額上,輕輕摸上去有一小塊微微凸起。我低頭輕輕親在她的額頭上,一滴一滴的眼淚落在她的頭發裏。
新的人生這四個字這樣充滿了誘惑,就算你什麽都不知道,再也不記得我,再也不記得一切過往……我也希望你的人生裏有最安樂的未來,你沒有完成的事,通通由我來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