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如見若初
電話很快通了,那人有氣無力的聲音讓人有一種鬱悶的無奈感。“呦,蘇淩……”聲音裏透出虛偽和不懷好意的嘲諷,我說道:“錢都已經給了,要不要做的這麽絕啊?”
那人冷曬道:“凍結在半路的錢也叫給了?蘇淩,道上的生意不是這麽做的。”我想著他一直不去提錢,非要等到錢快到期的時候丟給陳楓凍結賬戶,恨得牙都癢了,想到若初當時為了這筆錢……我忍住了沒有在電話中有任何的失態。
畢竟是我天真了。
“決爺,求你給我點時間。”我不得不低頭。
那邊笑的極為快意,“那就一個月吧。”臨了還不忘補上,“帶我向梅姐問好。”
窩囊,挫敗和一種深深的無力。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辦公室裏坐著。如今所發生的這些事,當初一心想要出去的若初怎麽會仔細盤量,她全然不知道其後的凶險,就毅然歡欣地踏上了這個死局。
晚上獨自去見鄭朗明的時候,我不免繼續被他鄙視。鄭朗明是個掛牌私人診所的醫生。他的私人診所是一棟兩層的小樓,還有一個後院。他結束了前麵的坐診,帶著我走近後院其中一間屋子,推門的時候我往後縮了一縮,被鄭朗明看在眼裏,眼底的諷刺更濃,“這可是無底洞,真怕有哪一天就打不通你的電話了。”
“……如果有那一天,就是我死了。”
他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冷冷道:“少來。”
我站在門口,問道:“錢已經補了,你非要我來看什麽?”
鄭朗明雙手插在白大褂裏,用斯文中有著讓人痛恨的無賴氣說道:“她情況不是很樂觀。”
“這個你在電話裏已經和我說過了。”我點頭表示我知道。
鄭朗明在門口沉默了下,輕輕道:“你知道,我是堅持我當初的意見的。”
混蛋!我指著他,手指發抖,語氣卻是充滿了憤怒的:“混蛋!你怎麽可以這麽無情地……這麽無情地看著你姐姐去死?”
他毫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說:“蘇淩我和你沒什麽好說的。她的命是你強留的,治療費用也是你出,你出的起錢,我就繼續照顧她。”鄭朗明在燈光下的側臉那麽像若初,連說這種絕情話時的表情也像。說完他將門打開,“去看看她,然後你就走。”
我幾乎是快步地進入屋內的。若初戴著氧氣麵罩靜靜地躺在床上,鄭朗明雖然說話刻薄,可是確實把她照顧得很好。
每次來我總錯覺她不是成了昏迷的植物人,而隻是躺在床上睡著了,下一秒鍾就會醒過來。“若初……”我握著她的手,若初的手很幹,指甲也長了。我將床頭櫃裏的修甲刀拿出來,小心翼翼地修理著她的指甲。她以前最喜歡淺粉色的指甲油,喜歡塗完指甲之後平展雙手坐在沙發上晾著……如今她隻能靜靜地躺著,我將她左手的指甲修剪整齊,握在手心裏,伏下身去,額頭觸碰在白色的被褥上,柔軟而冰涼。
“若初,對不起,這樣久沒來看你。”我緩緩說道。
閉上眼睛,仿佛她依然還語笑嫣嫣,活色生香。“若初這個名兒,取自納蘭容若詞人生若隻如初見,每次讀到我都覺得酸楚。蘇蘇,你說好聽嗎?”
“好聽是好聽,可是太過哀愁。人生若隻如初見……期許初見,可想而知後來的變故。”
“我就叫這個名,”她那時微笑的模樣我到現在都記得,她那時說的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
“蘇蘇,這些事情與你無關!”她知我聽見了她的電話,神色冷靜,豎起手掌製止了我。“等事情一完,我們就走,我有路子。”她一直保護我保護的那樣周全,可是我卻這樣無能,“蘇蘇……”大雨夜她來與我告別,“等我回來。”
然後我就等到了她翻車的消息,所有的人都在冷冷等著她死。若初是個聰明人,事情敗落她一人獨攬,誰都不知道,還有我的存在。
很多時候,我都在想,究竟什麽樣的愛情算得上驚心動魄?給出性命,算不算?相處融洽,算不算?相伴相知,算不算?蘇淩二十九年的人生裏,隻有認識了若初的這三年,算得上驚心動魄。
“你哭夠了,就回去吧。”鄭朗明站在門口,神色平淡。
我拽了兩張紙巾抹了一把臉,站起身來。“混蛋。”罵他一句,他卻展開眉笑了,果然是個怪胎。“我姐沒告訴你,我小名兒就叫混蛋嗎?”鄭朗明說道:“你來的時候小心吧?”我抬頭看他,也知道事情嚴重,說道:“來的很小心。”他點了點頭,看了躺在床上的若初一眼,道:“有個傻瓜非要強留你的命,我是收錢做事罷了。”
我實在聽不下去,說道:“鄭朗明!”他無謂地笑了笑,說道:“想讓她醒,你就多來哭一哭。”嘟囔了句“真是傻瓜。”
其實何寶兒作為通透的聰明人,曾經勸的很是委婉:“活著才能等到機會。”
鄭朗明就直接得多,說道:“這些事情是我們家的事,都和你沒關係,你不要攪合進來。過你的人生不好嗎?”看我固執,他就毫不留情地收錢。
給錢這件事讓我覺得,我還有一點用處。
從鄭朗明那裏出來,回去的路上接到老娘的電話。她依然聲音洪亮:“最近和小莫還好吧?”“挺好。”我不欲與她多說
老娘立馬聽出我的敷衍,問道:“怎麽不多約約會啊,喝喝茶啊,看看電影啊?”
我無奈:“都是成年人了,本著成家立業去的,你以為我二十歲啊……還牽牽小手約約會,我們同居了!”
說完不等她罵我,我就煩躁地掛了電話。
莫鋥羽買的是幾年前的商品房,小區環境很好,樓層也不是很高。打開房門的時候,莫鋥羽竟然將客廳重新布置的似模似樣。他坐在沙發上發著呆,看到我回來,點了點頭。那一刹那我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滋味,這種回家還有人等著的感覺,其實還挺不錯。
我點了點頭,說道:“你怎麽還沒睡?”莫鋥羽無奈地看了我一眼,說道:“還沒吃吧?”
“廚房裏有吃的。”他說完可能覺得實在沒什麽可說的了,轉身準備回房間,我悠然說道:“真夠賢惠的。”
接著,莫鋥羽的門摔得震天響。
他進屋後,我故作輕鬆的神色卸了下來,走進廚房,果然看到吃的。電飯煲裏有粥,開著保溫,所以打開的時候還是溫熱的,冒著熱騰騰的香氣,還有幾個沒動的小菜都裹了保鮮膜放在冰箱裏,揭開一個看看,香油調青筍……我坐在廚房裏吃的很滿足。因為都是福城出來的,所以莫鋥羽燒菜的手法總帶了點家鄉的口味,總會偏甜。
主臥的小陽台我真是愛到死,坐在躺椅上想著事情。決爺的錢不能拖,何寶兒雖然幫我墊付了另外一筆,並說了不急著用錢,可是我也要還她。鄭朗明今天的舉動,似乎是一年多最好的和解姿態,希望不會像之前那樣每月逼我給錢,這一切總算讓人緩口氣。
這一年來,巨大的壓力一直讓我時時喘不過氣來,似乎和莫鋥羽遇見,所有的事情都有了一個好的轉折點?
何寶兒攤開了和我說,歡迎我過去,隻不過要在這邊做點事情,我才好跳的安枕無憂。想起陳楓顧盼流連的樣子,雖然有點不忍心,可是我還是得做。
龍騰的年初例會正式進入了倒計時,陳楓正在布置任務,會議室的門猛地被踹開了,月少進來的時候滿臉怒氣,何寶兒笑嘻嘻跟在他身邊,所有的管理人員都站起來恭敬道:“月少。”他陰沉著臉走到主座坐下,何寶兒衝他點了點頭,以不方便參與會議為由,婷婷嫋嫋地走了。
會議結束的時候,他無視低頭向他說著什麽的陳楓,宣布道:“從即日起,撤除陳楓的副總經理職務,暫由沈格兵全權負責。”月少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蘇淩協助負責。”
所有人都愣了,我卻無聲地勾起了一絲冷笑。
在場子裏收買媽咪強迫小蜜蜂嗑藥,想推卸到串場失職給何寶兒添點賭,卻被陸凱抓住了把柄正好用來當撕破臉不合作的借口,還同時得罪了毒業的沈傲。作為月少的下屬,向陸凱心腹何寶兒伸黑手隻純粹為惡心她一下,這種智商真的如同小孩子過家家一般。
月少讓他們都出去,看都不看一眼瞬間梨花帶雨的陳楓,獨留了我下來。
“蘇淩,你很缺錢嗎?”月少挑起眉頭,問道。
我抿了下嘴,說道:“月少,我當時挪轉不開……就先借用了下公關的流動資金。”去年我被逼得昏了頭,直接將業界與毒、娼的兩筆錢一筆給了決爺,一筆給了鄭朗明。決爺的那筆錢是為了買他手裏那批貨,給鄭朗明的錢是若初的治療費。可是對著月少,我怎麽會說出實情,隻好承認,“是手頭有點緊。”梅悠老早就告誡過我,業界的公關手頭流轉金錢條目多數量大,有些對不上也不用緊張,實話實說是最好的辦法。
月少笑了,他本就是個俊秀的年輕人,這一笑就更顯得親切,“知道了,以後少做這樣的事。”我歉疚:“情急之下沒有顧慮周全。”處理了陳楓之後,月少仿佛心情不錯,“出去吧。”
我出去之後籲了口氣,就看到陳楓狠狠瞪了我一眼,直接進了會議室,傳出幾聲吵鬧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