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談判(下)

青幫的人更是一愣,突然冒出的紅門執事人身份已經讓他們有些難以消化,這個憑空冒出的古先生讓他們忽然有了個突破口借以發作。

吳爺抬了抬眼皮:“古先生是嗎?老朽孤陋寡聞了,竟然未有聽過古先生大名……”

古默桓接了一句:“我不常出來走動,沒有聽過也是常事,今日之後,還望諸位記得在下。”他說的平平淡淡,卻讓人聽出話裏潛在的威脅意味。

暉哥瞪起眼睛:“這麽說,這事你是管定了的?”

人證,監控錄像,出口的話語,古默桓擺明就是站在了紅門一方。

“廢話不跟你多說,我們紅門新執事還未上任見禮就被你們偷襲暗算,這梁子咱們就此結下,同道的諸位朋友也都做個見證。”薛葉趁熱打鐵地站起身來,目光掃過全場,倒真的有人顫巍巍站了起來。

“和氣生財,現在也不是當年打打殺殺的時候。各位心裏都有火氣,不妨聽聽老身的主意。”站起來的人頗有點身份地位,西城魚龍混雜三教九流混雜,站起來這人是當年青幫鼎盛時期脂粉行當的大串場,後來青幫錢老大離世與他人不合分離青幫自立門戶的大姐頭,人稱“嫣紅姐”。

即便如今她已是老態龍鍾,卻仍被人尊稱“嫣紅姐”。

“葉少也說了,紅門新執事尚未上任見禮,換句話說也就是紅門新執事上位並未通知道上的兄弟們,老身還聽聞一事……”嫣紅姐看向顧思陌,“顧小姐與青幫大小姐曾經有點小衝突,是也不是?”

顧思陌當即認下:“是。”

“在紅門一家叫逍遙的酒吧裏,顧小姐與青幫大小姐因為一名歌手起了衝突,你動了手?”

“是。”

嫣紅姐說道:“道上規矩,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之後也並未有聽說顧小姐受到任何的報複行為,是不是?”

“當然不是,”嫣紅姐的問話正好戳到了薛葉的痛處,“要說錢瑩沒有報複,在場的聽了誰會信?砸我場子這種事就算了,侮辱我們場子裏的歌手,被陌姐阻止之後三番兩次生事,在華彩中心偷襲了兩次我們的人,當時……我記得青幫還有拜帖送上平息事端,你們平息事端的方法就是搞偷襲?一報還一報,今天青幫諸位還敢跳到台麵上說紅門不按規矩做事,難道規矩上說被人偷偷欺負了,不能反擊要暗暗吃個悶虧?”薛葉一拍桌子,“真要是混成這般,不如回家洗洗睡了我們紅門還怎麽配讓人拜碼頭?”

言下之意,青幫約束不力,錢瑩不守規矩,觸犯道上規矩,此番生事完全有理有據。

薛葉昨晚搶先動了手,以最大暴力占盡了青幫便宜,今天的談判對於他來說完全是個過場,生意可以繼續做但是也要奪走一部分青幫原先所占的份額,所以無論如何都要在這場談判裏顯得理直氣壯。

青幫上層內鬥不肯放權,縱容錢瑩出頭鬧事,終於禍水東引,讓人抓住了種種把柄。

吳爺嘴裏暗暗發苦,青幫錢老大去世之後,他們把控青幫大勢不肯鬆手,妒賢排擠能人,又怕錢瑩有了獨立支撐,放任她不守規矩,但是仍然保留了她青幫大小姐的空殼身份。青幫肯定了錢瑩在青幫的地位,又不給她同等的管理權,可是他們的小算盤怎麽能堂而皇之說出來……

“青幫大小姐的事,就是青幫的事,吳某教引無方,愧對錢老大……”如今之際,隻能先將事情包攬下來,“葉少,還望給點薄麵,先撤了圍住門麵的人。不然兄弟們挨不住氣鬧騰起來,雙方都會有損失,不如坐下來慢慢談,以和為貴。”

到嘴裏的肉,哪個猛獸會吐出來。

薛葉靠在椅背上,緩緩搖了搖頭。

“葉少,您這是什麽意思?”西城的嫣紅姐出聲原來不是為了調解糾紛,而是為了落井下石,等到吳爺反應過來已經晚了,他沉聲質問道,死死地盯著薛葉,怒目看向嫣紅姐,卻見老太太在身邊曼妙麗人的攙扶下又巍巍坐下。

錢老大忽然身死,大小姐被教成現在這個樣子,自己狼狽出幫,這仇報的好生痛快。嫣紅姐布滿皺紋的枯手拍了拍西城一枝花丫丫白皙的嫩手,不動聲色地閃過多年爭鬥地盤的冷酷之色。

“什麽意思?”薛葉英俊的臉上帶著笑,眼睛裏卻孰無笑意:“當年清掃之際,家父身死之死,青幫是什麽意思,我如今就是什麽意思。”

這番話讓吳爺勃然變色,紅門收回的地盤,是不肯交出來了?他猛地站起來,怒道:“葉少這般說,就是不準備好好談了!”

“我沒說不好好談啊,陌姐,他們似乎不想和我們談了。”

顧思陌低頭看著手中的平板電腦,調出遠程視頻裏的畫麵,視頻裏沒有聲音,依稀可以看見穿著白色病號服的錢瑩正在病房裏摔打東西。

青幫裏有沉不住氣的低呼道:“是大小姐!”

“我們紅門大小姐雖然不入道上,但是若有人敢犯,公道是一定要討的,青幫上上下下這麽多人,你說不談就不談,置青幫大小姐於何地,置青幫顏麵於何地?”薛葉不緊不慢又加了一句,大有青幫不管當家大小姐死活的意思。

青幫吳爺心中快速思量著,錢瑩落於紅門手中雖然不會出事,但是她挑事在先被扣在後,現在已經過了時機,再出手就恰好落實了薛葉指責他們不管錢瑩死活的挑撥,但是如果不還手就這麽談下去,錢瑩落在對方手上,難道真的割讓青幫已有的場子和合作生意的股份……這種事情他一個人做不了主,青幫高層以他為首,如果今天貿然答應紅門的條件,恐怕回去後也不得安寧,吳爺緊鎖著眉頭一言不發。

青幫吳爺目光短淺,隻顧眼前之利,這些年來提拔勢力排除異己,做事又酷愛落井下石,今天自己掉到了井裏,被人狠狠踩在頭上,才知道其中的滋味苦不堪言,偏偏今天他帶來的又是自己提拔的那撥人,以他為首,關鍵時刻都看著他的臉色,沒有來的還有青幫那批錢老大的死忠,那夥人是絕對護著錢瑩的,如果他今天做了錯誤的選擇,恐怕紅門還沒有出手,青幫已經先亂了起來!

清掃時期,青幫仗著紅門收縮時期得寸進尺,從未想過上頭清掃的督查忽然調職,紅門翻盤的一天。或者說他們想到了,但是利益當前,根本沒有想到紅門自損八千也要斷了他們的門路,收盤重頭再來。

青幫錢老大當年何等威風八麵的人,與紅門杜老爺子並稱的一大梟雄。

若有知自己忽然身死之後青幫今天的樣子,恐怕在當年就會將吳爺暉哥這幫鑽營之輩剁指逐幫。

古默桓與薛葉對上一個眼神,在桌下做了個手勢,豹哥領命,走到吳爺身邊小聲說了幾句什麽。

吳爺身經百戰,在如此不利的形勢下沒有想到還有這等事,有些不確定地看向古默桓。

卻看到那自稱不常在道上走動的年輕人不動聲色地點了下頭,豹哥小聲繼續說道,“紅門現今控製地盤的一半,古先生出錢買下,錢歸青幫,地盤歸古先生,然後這些事就是古先生與紅門的事。”

環座沙發依然有低低的討論聲。

很明顯這次的事就是兩大幫派的地盤之爭,就是來也不過是打個醬油。道上勢力兩分,青幫不顧規矩獨大橫行自清掃之日就已經開始,道上大小生意都要插上一腳,當年清掃開始之時,還有出賣道上其他幫派黑吃黑吞地盤的舊事。

這種時候,冷冷觀望最是合適不過。偏偏紅門出麵的人是當年受青幫之累差點沒命,這些年都悄無聲息隱匿的葉少,更是讓有心人浮想聯翩。

新的執事人……有更多的目光落在了顧思陌的身上,溫和沉靜的女人並不在意落在身上的目光,暗自主導著談判的進程,與薛葉交換了個“一切順利”的神色,她沒有想到的就是古默桓的忽然插手,但是這插手插得恰到好處。

占領的一半地盤,雖然低於正常的價格收購下來,也是一筆不小的收入,再與紅門合夥做生意,借靠幫派的勢力順利進駐Y市。青幫遭此突襲,目光短淺的高層收了錢如吳爺之流會壓下反叛的聲音給紅門時間整頓壯大……

如果青幫的當家人是顧思陌,她是絕對不會同意外來勢力的插入的,死扛也要撈出大小姐力頂到底,因為紅門現在雖然昨晚雷霆一擊,但是近十年的收縮期紅門的實力遠遠不如以前,薛葉是唱了一出裝腔作勢的好戲,可惜……青幫並不知道紅門真正的底細。

人們永遠對不了解的事畏懼,幫派鬥爭知己知彼同樣重要。

青幫吳爺當場算是默認了古默桓的提議,留下一句還要回去再行商議下的話,帶著青幫眾人先行離去。

其他幫派眾人見結果如同預料,對紅門的實力又有了新的預估。

薛葉應酬著前來問好的幫派代表們,看到西城一枝花走到顧思陌身邊,她道:“昨晚上知道是你,可把我嚇死了。你怎麽就不聲不響地做了紅門執事,”隨即壓低聲音,俯在顧思陌耳邊略帶憂慮,“當年你不是說不會踏入道上,怎麽一切都好好的,忽然就進了紅門?早知今日,當年何必那樣辛苦挨過去……”

顧思陌有些無奈地笑了下:“丫丫,日後有時間我再與你說。”

西城一枝花知道她的性子,素來心裏壓得住事,隻與她抱了抱,“思陌,好好的。”

古默桓坐在那兒,靜靜地看著顧思陌。

“姐姐,你與我心目中所想象的樣子,相差並不大……”

薛葉拉著顧思陌走近,笑道:“阿桓,你這是唱哪出,這種談判搞認親,最後才繞回到昨晚我們說好的事上,一驚一乍,沒把吳爺唬得心髒病發。”

“無緣無故怎麽出頭,叫新執事一聲姐姐倒也不虧。”古默桓看著眼底帶著冷冽的顧思陌,隨口應付道,將手頭一張紙片遞給薛葉,“我原本就是來尋親的,這兩個人你還是得幫我找。”

薛葉接過紙片,掃過第一眼“古默安”這個名字,在第二個名字上停留數秒,笑了下將紙片裝在口袋裏,抱怨道:“這就跟大海撈針一樣,哪有那麽容易找。”

“容易的事何必拜托你。”古默桓顧不上理薛葉,追上一步湊近想要離去的顧思陌,他的腿不太靈便,那一步卻追的又急又快,重物在地上發出悶悶的“咚”一聲,“顧執事,能否借一步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