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傻子
（一）傻子
莫瀾扛著鋤頭戴著鬥笠急匆匆地往家趕去，懷裏踹的點心還氤氳著恬淡的香氣，可要熱乎乎地帶回去哄那人開心。
可惜天不從人願，莫瀾一隻腳都還未踏進院子，鄰家大嫂便迎了過來，笑嗬嗬喚他。
“阿瀾，回來啦。”
“唉，張大嫂。”莫瀾無奈地停下腳步應了她一聲。
“看你這勉強的，可是不待見大嫂？”張大嫂掩了口戲謔笑道。
“怎……怎會……”莫瀾忙擺手，一張臉羞成了柿子。
張大嫂又嗬嗬笑了幾聲，才收斂下來，開始問起正事，“阿瀾，你也不小了，可有看上的姑娘？”
“這……倒沒有。”莫瀾臉更紅了，有些自嘲地道，“更何況我這家境，又有哪個姑娘願意嫁我？”
張大嫂一聽他也不是沒這意思，立馬當起紅娘，“阿瀾，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的了，我那妹子啊，前陣子不是來看我麽，結果人一眼就相中你了，非要我幫她說媒呢。你也見過，長得那叫一個標致，我們村多少人向她求親，都給拒了呢。”
莫瀾回想了一下，隻依稀記得張大嫂口中的妹子個頭小小的，蹦蹦跳跳的很是討喜。
“可……大嫂你也知道，我哥哥他……”莫瀾說了一半，歎息著垂下眼。
“唉，這事兒我同家裏說了，爹娘本是不同意的，可你是沒見我那妹子倔的，非你不嫁……”張大嫂說著有些無奈，以她那妹子的相貌，本以為還能入個殷實的人家，不料妹子竟看上這窮酸小子，真是……
唉，算了，莫瀾品行良善，妹子嫁過來總不至於受罪。更何況自己在這兒，怎麽著也算有個照應。
張大嫂定下心，又接著道，“阿瀾你看，你這一去田裏有時黃昏都回不來，若是我妹子嫁了過來，不正好幫忙照顧家裏麽。”
莫瀾想起家中瘋傻的哥哥莫名，有些動搖。
“這……可容我想想？”
“成。”張大嫂倒也大方。
莫瀾謝過大嫂，便進了自家院子，開門進屋。
莫瀾放下鋤頭，解開鬥笠，便見一人大狗一般地撲了過來。
“瀾，瀾。”莫名口齒不清地喚著，像是怕莫瀾又離開一般將人抱得死緊。
“哥哥……”莫瀾嘴裏無奈地叫著，卻也沒將他推開。
“瀾，瀾。”莫名仿佛就隻會這個字般不停重複著。
莫瀾費力地抽出兩手環住莫名的背，有些心酸地道，“乖，我不是回來了麽。”
莫名又嗚嗚地似乎要說什麽，最後隻是狠狠把臉埋進莫瀾精瘦的胸膛。
“好了好了。”莫瀾哄孩子般拍著莫名的背。
安撫了好一會兒，莫名才鬆開了手，嘟囔了一個字，“香。”
莫瀾失笑，“聞到味道了？方才該不會是為了這個才抱著我不放吧？”
放在懷裏的點心終於重見天日，莫名的眼睛隨著打開的油紙包放出精光。
“來，你最愛吃的棗泥糕。”
莫瀾話還未完，莫名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油紙包搶了過去，抓了一大把棗泥糕便往嘴裏送。
莫瀾大驚，趕緊抓了他的手想阻止。不料莫名力氣大得驚人，輕輕一掙便把莫瀾推倒在地。不過這一倒，莫名倒是停了下來，趕緊去看莫瀾的傷勢，驚慌得好像個做錯事的孩子。
“我沒事，沒事，你慢點吃。”莫瀾趕緊安慰他，拿了一塊棗泥糕放在他嘴邊，“這樣一塊一塊地吃，免得噎著了。”
莫名立即乖順下來，咬了糕點慢慢嚼。
莫瀾鬆了一口氣，站起來理了理衣衫，拉著莫名到榻上坐下來，道，“你先吃著，我去做飯。”
莫名小口小口地抿著棗泥糕，有些可憐地點了點頭。
米飯上了蒸籠，莫瀾嫻熟地翻炒著青菜，心底一片酸楚。
這人如今的模樣，白日裏也不知是怎麽過的……想當初他是何等風光，整個山莊都仰仗他的鼻息存活，而如今卻瘋瘋癲癲，心智隻如兩三歲的稚兒……若是有個人幫忙照顧著……
莫瀾歎了一口氣，猶豫不決。
飯菜上了桌，莫名又狂風過境般大快朵頤了一番，莫瀾隻是輕笑著往他的碗裏繼續夾菜，仿佛看著那人狼吞虎咽自己便也飽足了。
“哥哥。”
莫瀾喊了一聲，莫名便立馬停下來看他。
“你說……我若娶個媳婦，”莫瀾斟酌著語句，“這樣我出門幹活兒了也有人照顧你，可好？”
莫名卻隻是眨了眨眼，一臉茫然。
莫瀾苦笑，自己也傻了麽？
是夜，莫名抱著枕頭打了第十個嗬欠時，莫瀾才放下手中編了一半的背簍，熄了燈哄莫名睡覺。
莫名生得極為高大，床又有些短，他蜷著身子摟著莫瀾就如將人整個包在懷裏一般。
莫瀾聽著身邊人的呼吸逐漸變得緩慢而平穩，心中漾著暖暖的柔軟。
他們兩個就這樣，沒有爭權奪利，沒有背叛仇殺，平平淡淡安安穩穩地過日子不是很好麽？隻要過了這段農忙的時日，便又能日日守著他了。更何況自己……若是娶了那姑娘，不是害了人家麽……
這樣便很好了，隻願他能如同自己給他的名字一般，莫要提及姓名，莫要記起往事……
莫瀾透過傾灑下來的月光，用眸子描繪那人英氣的五官，慢慢，慢慢，沉浸其中。
“哆，哆……”窗邊忽然響起的聲音嚇得莫瀾猛地坐起來。
莫名半夢半醒地扭著，不悅地哼了幾聲。莫瀾趕緊柔聲細語地哄了會兒，待他再次入睡，才小心翼翼地往窗邊走去。
莫瀾從窗口探出頭，就見一個小小的人影蹲在一棵樹邊。人影一見莫瀾，便踮著腳跑過來，小聲喊:“莫二哥。”
莫瀾這才回過神，“你是……張大嫂的妹子？”
“噓！”人影立即比了個手勢，才回道，“是我。”
“你怎麽在這兒？等等我去開門。”莫瀾說著便去開了門，卻遲遲不見那姑娘過來，隻好自己找過去。
那姑娘又躲回了樹後麵，見莫瀾來了，便招手讓他過去。
“姑娘，你這是……”莫瀾有些責怪，清清白白的姑娘，大半夜跑來找一個男人……若是被發現了，這名節何在啊。
“莫二哥，你叫我慧慧便好。”慧慧倒是一派瀟灑，不過一想到所為之事，又有些羞於出口了，“莫二哥，我今日來……其實是為了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