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十一

(一)

自泠染往昆侖山上來了一回後,亦會有第二回第三回第四回。每隔個兩三日她必會來昆侖山與我閑磕牙一番。

大師兄不在,泠染成了八卦界的第一把好手。

今日一大早她便風風火火地跑過來了,天色還未完全亮透。估計這時辰連昴日星君怕是都還臥於榻上。

淒慘慘地,我是被泠染從臥房裏的榻上給拎出來的。

泠染邊將我往房外托邊興奮道:“彌淺都這時辰了你還睡!”

我眼皮無力地翻了一番,都這時辰哪個沒在睡?

泠染又道:“你曉不曉得今日是什麽日子?”

我迷糊應道:“今日是泠染大闖我昆侖山擾我清夢的日子。”

泠染嗔道:“喂彌淺你快給我醒醒,別又睡了!今日是天庭紫極仙君在紫霄宮做了一個仙友會,我好不容易弄來兩張柬帖,你快漱洗一下隨我一同去湊湊熱鬧!”

我這才清醒了些,道:“仙會,什麽仙會?”

泠染將兩封淡紫底色的柬帖遞與我眼前,道:“當然紫霄宮的仙會,你莫不是忘記了紫霄宮罷?當日我們沒能去得成紫霄宮,眼下有機會明目張膽大搖大擺地走進去,如何能錯過!”

聽泠染一提起,這紫霄宮我卻是有那麽一些印象。當初泠染上天庭來尋我時,我帶她周遊天庭,彼時天庭上就威聳著一座紫光燦燦好不宏偉壯麗的宮殿。我與泠染仰長了脖子往宮殿頂端望去,見頂端沒入雲層裏了也沒見有個頭。

本來,我與泠染是要打算進去觀望兩眼的,無奈沒進得去。那宮殿門口有人把守著,凡要進去裏邊都得遞上一張柬帖。想來那紫極仙君威望極高門麵極大,想見誰便發一張柬帖不想見便不發,著實有麵子夠體麵。

我與泠染自然是沒有那勞什子柬帖,遂打算繞道一無人處偷偷翻進去。可還未翻得進去我倆便被發現了。後還被扣押在紫霄宮的大門口,十足的潦倒落魄。

所幸的是紫霄宮把守的小哥還算有良心,去藥神殿通知了堯司。堯司垮拉著一張鍋底臉將我與泠染領了回去。

噯,畢竟那時年少。現在細細想來,當初堯司能對我與泠染那般容忍,也著實不易。那段時日,我與泠染到處惹禍,怕是都將他的老臉給丟了個遍罷。

(二)

我拗不過泠染,隻得快速收拾麵容,欲隨她一道去紫霄宮。當初沒去成,現在去補回來也不算太差。

其實我是無所謂,當時對紫霄宮好奇得很但眼下卻沒多少好奇了。紫霄宮再金碧輝煌紫極仙君再如何擺門麵,我覺得都不如昆侖山來得要有品位有麵子。但泠染想去湊熱鬧,我自然隨她去。

收拾妥帖後,見天色漸明,遂我去給師父問了早安。

師父聽說我要與泠染一同去天庭眉頭緊了緊,隨後竟道要與我一起去。

我嚇得不輕,不就是陪泠染去瞅瞅那個勞什子仙會麽,如何能勞煩師父的大駕陪同我們一道去。

泠染先挑起嘴角對師父道:“神君,我就是問你借借你的寶貝徒弟麽,你就如此不舍得?”

我趕緊扯了扯泠染,低聲道:“泠染,不可對我師父無禮。”

師父薄唇微揚,勾勒出一個似有似無的弧度,道:“本君是舍不得。”

泠染一愣,隨即邪邪笑道:“你們師徒倒是有默契相護得緊。罷了罷了,我隻是帶彌淺去天庭轉轉,不會遇上岔子的,到時我將彌淺原原本本送回來便是。”

我抽了抽嘴角,不是泠染央求我陪她去天庭看仙會的麽,如何變成她帶我去天庭轉轉……什麽原原本本將我送回,難道我就不曉得回昆侖山的路麽。

此時師父看向我,看得我心頭忽而狠烈地跳了兩番。他幽幽問:“弦兒去天庭認得路麽。”

……這……這……

泠染一隻爪搭上我的肩頭,豪氣道:“彌淺認不認得路不打緊,隻要我認得就成!神君你就放心罷,我很快便將彌淺帶回來!”說罷她也不等師父同意不同意便將我死拉硬拽出了門。

我心中不住哀歎連連。泠染沒大沒小,害得我對師父亦沒大沒小了。

然最最關鍵的不在此處,最最關鍵的是,泠染那廝說什麽她認得路,她比我還不會認路!我們倆湊一堆,那就是兩隻瞎貓!

(三)

一路上泠染看似甚為興奮,不知她從哪裏打聽來的,說做仙會的那位紫極仙君頗有修養長得亦是十分養眼,尤其是他座下的那些童子個個水靈得很。

我還道紫極仙君是位老仙人呢。

聽泠染咂巴口水的聲音,我便忍不住道:“那紫極仙君如何養眼耐看,泠染你覺得與我師父相比如何?”

泠染如一隻鬥敗的山雞,霎時鄢了。誰都曉得,三界就屬司戰神君生得麵容絕美。隻聽泠染頹然道:“你的又不是我的。”

我道:“泠染若是想看容貌俊美的神仙,鬼界鬼君你兄長魑辰亦是鼎鼎大名,為何還想看別的?”

泠染瞥了我一眼,道:“彌淺你想想,若是滿園子裏隻有一株花,你天天隻能看那一株花,你膩是不膩?”

我思忖了下,道:“不曉得,要看那是一朵什麽花兒了,比如像泠染這般的我就不會膩。”泠染是一株彼岸花,很妖冶很美麗。

泠染湊過身來,低聲笑問:“那你師父呢?”

“我師父?”我看了看泠染,道,“我師父怎麽可能是一朵花兒。”

泠染拍拍額頭,歎道:“我忽然覺得彌淺你師父特別可憐。”不容我多說一句,她便拉著我快了些腳程,又道,“走罷走罷,莫要在路上浪費時間。我不過就是想去瞅瞅那紫極仙君長如何一副模樣而已。”

一路上我都在思索仍舊未果。聽泠染那口氣,師父到底哪裏可憐了。

沒多久我們便到了天庭紫霄宮外。

我與泠染仰望著這座紫光閃閃的輝煌宮殿,風采不減當年啊。

這次我與泠染再不用偷偷摸摸進去了,泠染老氣橫秋地遞上柬帖,然後大模大樣地踏進去。我走在她身後,忽然覺得她走路很有幾分惡霸上街的架勢。

紫極仙君麵子果然忒大,今日他宮裏來了不少仙家,且大多皆是年輕一輩的,男的女的個個衣著光鮮紅綠相襯的。

然待我與泠染一進去,裏邊的光景似乎停滯了一瞬間。男女仙友皆停下動靜來打量我與泠染。大抵是覺得我與泠染不曾在天庭上走動所以有些麵生罷。

可泠染不如我拘謹,生性開放得很。她大大方方地找了個地方坐下,絲毫未被他人所影響。我抹了兩把冷汗,硬是拉下老臉跟在泠染後麵坐到她邊上。

大殿裏的談笑風生這才又漸漸恢複了起來。

倒是泠染看得開,我還未說話她便拉著我安慰道:“彌淺莫緊張,我們是有柬帖進來的,管他們這些俗氣的眼光作甚。我料想他們應是在天庭很少能見到像你我這般容貌出眾的仙女,一時見到了定然是側目與嫉妒都有一些。噯,天上的神仙就是迂腐,你我權當那些女神仙是羨慕嫉妒恨,男神仙是驚豔讚歎美,擺好了姿勢挺直了腰杆承受下來便是。”

泠染如是說,我的心情霎時跟著抖擻美麗了起來。想當年,我何曾不是有與泠染一般厚的臉皮和一般壯誌的雄心。

(四)

期間,我與泠染總算是見著了紫極仙君。仙君一張麵皮不如大多數仙家那般秀氣,反而方方正正生得濃眉大眼的,一身衣袍襯出他身材偉岸挺拔,如何看都是剛正不阿一身正氣的模樣,倒是別有一番風韻。

隻是泠染見了,不住搖頭歎息。顯然那不是她的菜。

我往四周看了看,發現其中還是有一兩個耐看的,就是不曉得泠染喜歡哪種口味。我就瞅見有一位白衣翩翩的男神仙,長得很是斯文幹淨,全身透著一股靜淡的氣質。他時不時抬起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來,往我們這處望了望,如何瞧如何都覺得有些許眼熟。

但眼下我卻沒再有心思顧及其他,泠染一旦鬱卒起來就十分悲壯,她拿著酒杯就不斷地與我碰杯喝酒,大吃大喝好不爽快。還好這酒是瓊漿玉露不怎麽醉人。

隻是才一刻功夫,泠染便懶懶散散地出去大殿尋茅房了。噯,別的什麽暫且不說,就愛上茅房這一點我與她是十分的誌同道合。

泠染一走,我們的桌案前就隻剩下我一人。我閑下來又朝那邊的白衣男神仙處看過去,心道是不是在哪裏見過他。怎知我卻看見他的位置不知何時空空如也。

莫不是他亦起身去尋茅房了。

我一個人百無聊賴地吃了幾顆葡萄,再喝了兩杯酒,卻還沒見泠染回來。那貨,定是迷路了。她比我還瞎。

想了一想,我還是覺得出去尋尋泠染穩妥些。泠染一向心急,若是她迷路不知幹出些什麽事來那該如何是好。

正待我欲起身出去時,我卻感覺有一束怪異的目光牢牢鎖住我。之前我就已經察覺到了,隻是我以為仙友們見了我與泠染如斯模樣,私下偷偷瞧我們亦是情有可原,我便沒去多做計較。

然眼下那束目光束得我很不自在,我又說不出具體是什麽滋味。

起身時,我裝作無意在大殿上掃視了一周,待發現那束目光的源頭時,於是我愣住了。她亦在旁若無人地直視著我。

那是一位女子,粉衣著身明眸皓齒,舉手投足間自然流出一股清高之氣,纖纖玉手捉住酒杯時輕盈而優雅。在場的所有仙子無一人能蓋得下她的芳華。可惜我不曾抬眼看遍整個大殿,不曉得她也在這裏。

真難得,瑤畫仙子竟舍得來參加這個仙會。

上次蟠桃宴上有幸見過瑤畫仙子一次,那時我很是感歎,仙界有如斯美人真是不錯,連堯司與她走得親近我亦覺得那是堯司豔福不淺。

時至今日,感觸卻大不相同。七萬年已去,我卻還是認得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我微微挑了挑唇,天庭第一美仙子瑤畫,果然名不虛傳。我沒再多看她一眼,便出了大殿尋泠染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