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發病
墨語在外間的床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蜷著身子縮在被窩裏,透過雕花窗欞的月光照在小床上,一片銀白色。墨語白了一張臉,額頭上的冷汗竟然透過了麵具一直往外冒。
那會,辭別了青竹回來伺候雲行殊睡下,自己的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誰料還沒過一會兒,隻覺得全身發冷,像是深入骨髓,所有的骨節中似乎都塞了冰渣子,和前兩次的不同,這次的寒冷疼痛發的又急又狠,竟然沒有一丁點兒預兆。
咬住發白的嘴唇,忍住喊出口的呻吟,腦中卻不閑著,想著自己何時的了這怪病?
清冷的月光透不過屏風紗帳,雲行殊在柔軟寬大的床上睡得正好,在夢中卻並不太安穩,夢裏紛影繚亂,一會兒是那老頭子冷冷的臉色,他看著那張本該至親的臉,突然很想一手把那畫麵給揉碎,可是手剛剛伸上去,那張臉轉眼變成了是母妃的樣子,母妃柔和的眼睛注視著自己,道,“殊兒,不要怪你爹,你一定要好好地長大,不要繼承大統,那風光無限卻四麵不靠的位子讓別人去爭搶吧,那個位子會毀了你的。找個心愛的人做個閑散王爺開開心心的過一輩子吧。”說話間,那張美麗溫柔的臉越來越遠,飄向了天際,他大叫著母妃,可是那張臉突然變成了那丫頭的假臉,呼喊著:“殿下,救救我!”他一瞬間就被嚇醒了,夢見母妃和那老頭不稀奇,稀奇的是竟然夢見那丫頭向他求救。
可是,不對!他是真的聽到了外間隱隱的呻吟聲,外頭的少女似乎在極力忍受著什麽,卻倔強著不肯開口叫出來,壓抑的呼吸很是急促。他猛然一翻身,拉開紗帳,兩步並一步,直接跨到了屏風外,隻見床上的女子一臉慘白色,細密的冷汗從額頭上冒出來,發白的嘴唇被咬的浸出了血色,本來高挑出眾的身體蜷縮在被子裏,如同一隻小蝦米,顯得極是弱小。
雲行殊撲上去,坐在床邊一把撈起她,擱在自己的腿上,把她的頭擺正,把汗濕的頭發撥到一邊問:“怎麽回事?”
“冷……冷……”墨語現在是有氣無力,極力蜷縮起自己以便獲得一些暖意,出口的話語似乎都凍成了冰渣子,一直在打哆嗦。雲行殊把它攬到自己懷裏,朝外麵叫道:“來人,快請大夫!”
懷裏的身體似乎承受不住,人有點迷糊,一邊往他的懷裏縮,一直在喃喃自語,聲音軟軟的,帶著點茫然:“蕭澤……蕭澤……”
雲行殊聽到這個稱呼,身子猛然一僵,覺得哪裏不對,把耳朵貼在墨語的唇上,就是蕭澤這個名字沒錯,但也來不及多想,隻把身體緊了緊。
外頭的守夜者得令,以為殿下出了什麽事,立馬通知了丫鬟仆婦們起來伺候,一邊派人去找了大夫。
結果,大夫還沒來,那些丫鬟仆婦們早已經來到了房間待命,深夜正睡得熟,被叫起來,結果不是殿下出事,卻是那個姿色平凡的小丫頭,看見那個穩重尊貴的殿下把她哆嗦的身體抱在懷裏,眼神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溫柔。那些人瞪大了眼,麵麵相覷。
雲行殊一揮手:“外麵待命,都下去。”於是那些所有所思的目光一瞬間退的幹幹淨淨,青竹離開前往後瞧了一眼,正好看到她心目中有點冷酷的殿下抹去了那個女子額頭上的冷汗。
青竹心有不甘,她出身高貴,隻是不得已做了這事,而那個女人呢,地位卑微,不過一個逃婚出來的女子,姿色平凡。趁著眾人忙碌,青竹退回了房內,鋪開一張紙,快速寫了幾行字,然後卷起來,推開窗戶,把手往嘴裏一搭,清脆的鳥聲就從嘴裏飄出來。然後從黑暗中飛來一隻通體雪白的鴿子,青竹手指靈巧的把紙卷綁在鴿子的爪子上,然後往空中一送,白色的鳥兒撲撲啦啦飛走了。青竹望著夜空若有所思,卻沒有想起來,那人說過,送往帝京的信件千萬不能用鴿子,一定要等到聯絡的人親自來取。嫉妒和不甘在這一瞬間迷惑她了心智,造成了這一生都不可挽回的錯誤。
房間裏,老大夫滿頭是汗的把手搭在墨語的手腕,此時的墨語根本就是疼昏了過去,可是咬在嘴唇上的牙齒還是不肯鬆開,雲行殊皺著眉頭,捏了墨語的下巴,把她的嘴鬆開,這才拯救了流血的唇。
“怎麽樣?”
老大夫在睡夢中被叫起來看診,卻沒有想到是雲霄的使者,還是身份尊貴的皇子,這要是看不好的話,不隻是自己,就連全家的性命都不能保住。
“這……這……老頭子無能……”老大夫抖抖索索著開口,說話都結巴了,他明顯能感覺的到周圍異國皇子身上散發的冷氣,瞬間白了一張臉,仿佛已經看到了自己的死期。
雲行殊臉色低沉,隻聽外頭有人稟報:“宮中的劉太醫到!”
這一聲就把那老大夫從死亡之線上拯救了回來,趕忙爬到了一邊。
來人說是得到昭暄太子的命令,說是聽說雲霄使者有需,特命老臣來救治。來人大約五十多歲,五官有點兒蒼老,一身官服穿的整整齊齊,即使深夜匆忙,也沒有損自個國家的一分麵子。
雲行殊當即讓開,也沒有問太子為何這麽快得到消息。隻把房間裏的人都遣了出去,自己在旁等候。
來人摸著這雙手腕的脈象,眉頭微蹙,怎麽跟太子殿下的預測一模一樣。太子深夜遣人來,說了病人的症狀,自己才匆匆地準備了幾味能緩解疼痛的藥物,但也隻能暫時壓製。
“怎麽樣?可是中了毒?”雲行殊問。
“不是中毒,這姑娘曾經受過寒,不能輕易根除,這些天似乎飲食上也沒有注意,加之吹了冷風,這才發作。”
“你的意思是沒辦法治?”
“暫時隻能壓製下去,再長期泡以溫泉,才能減少複發的次數。隻是,根除的話……恕我無能。”禦醫思考著太子殿下的話,為什麽要說此病無解呢?作為醫者,自己知道,此病雖難治,卻也不是沒有辦法,但是關係兩國邦交,隻好隨著太子殿下的交待。
“請太醫先開藥方吧。”雲行殊略一思索,語氣誠懇。
李太醫開了幾張藥方,告辭離開。雲行殊命人煎了藥送過來,親自喂墨語喝下。折騰了將近一宿,幾乎驚動了鳳笛最尊貴的太子。
隨後略一思索,鳳昭暄說此病不可醫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嗎?還說泡溫泉能慢慢消除病痛,鳳笛的太子東宮後院就有現成的溫泉。雲行殊冷笑,費這麽大的力氣,隻是為了把這丫頭留下,這丫頭到底是誰?!值得他這麽做!
翌日,各國使者大部分到來,之間趁機相互拜訪結交。雖然這隻是一次各國祝賀鳳笛太子訂婚,暗地裏卻相互較勁兒或者顯示結交之意,以求同盟。
於是,這一天雲行殊就在忙碌中度過。中間回房看了看墨語,仍舊在睡覺,自從昨夜喝了藥睡著之後,白天早上醒來一會兒,又迷迷糊糊的趴下了,雲行殊叫人暗地裏把藥方查了查,沒問題啊,卻猛然想起了什麽,問一個小丫鬟:“昨晚誰煎的藥?”
那小丫鬟如實說道:“是青竹姐姐,她怕奴婢們做不好,親自去煎的。”
“下去吧。”後來又叫人查了查,果然問題出在藥裏。招呼了青竹在自己眼皮下伺候,藥自會有別人去煎。
到了傍晚,果然墨語醒來了,發病本來也就是一會兒的事,就算不吃藥,過了那個點自然就會好。看見雲行殊,有一瞬間的怔愣,她昨晚迷迷糊糊的,疼到後麵,幾乎控製不住,似乎有人把自己抱在懷裏,那灼熱的溫度很是舒服,自己好像還往他懷裏縮了縮,啊!那人不會是雲行殊吧!墨語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一跳。
“殿下,昨晚……”墨語思考著如何開口。
“昨晚擾的本殿下睡不著,還有臉說?”冷冷的臉色。
好吧,算我白問,還以為那人是您呢,本來想感謝來著。
“明日宴會,準備一下吧,瞧你那慘白的臉色,丟本宮的麵子。”雲行殊說完拂袖而去。
去了能怎麽樣呢?鳳昭暄都知道自己來了,去不去是沒關係了,但是太子訂婚,百年難遇,還是去見見世麵的好。
但是得想個辦法私下見一麵麵才行。
結果,才想著,鳳昭暄夜晚就親自來見她了,大概三更天的時候,用了老方法,不知道用什麽方法,潛入房間把墨語從被子裏挖起來,房間裏噴了迷煙,成功的迷倒了雲行殊,墨語和雲行殊相處這麽長時間,是真的不相信會把他迷倒,他一點兒感覺都沒有,還專門跑去雲行殊的床邊看了看,確定是真迷倒了後才隨著鳳昭暄離開,事實證明那家夥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厲害,上次會被鳳昭暄算計,這次在人家的地盤上,仍舊被算計沒的說。
隻是她不知道,兩人離開後,黑暗中雲行殊眼眸發亮,定定的望著房頂。上次會被迷倒那是因為沒有準備,現在和這丫頭相處了這麽長時間,不可能再次被設計。
估摸著那兩人走的遠了,才從床上起身。一身的黑色長袍整整齊齊,睡得時候根本沒脫!看來早就料到了。
鳳昭暄仍舊一身淡紫色長袍,似乎除了這顏色,對於別的顏色極為不屑,墨語問他,他眯著眼睛道:“這樣才能顯示出我的尊貴嘛。”
聽到他沒有自稱,而是很隨意的用了“我”這個稱呼。
墨語會心一笑,這麽長時間不見,這人幾乎還是沒什麽變化,可是墨語知道,其實改變的很多,隻是自己不肯承認而已。
兩人一路掠過,找了一片空地,墨語看著眼前的地方,幾乎和那時分別得場景沒有區別,夜風裏草色淒淒,恰似春風一度,襟衫撩人。
看著鳳昭暄被風吹起的發,墨語笑道:“沒想到我會來吧。”不等鳳昭暄回答,徑自說道,“你也太不夠意思了,作為朋友,你就要大婚了也不告訴我,怎麽?怕我送不起禮品還是嫌棄我這樣沒有身份的朋友丟人?”
她的眼睛在黑夜裏亮晶晶的,一如往常,可是看在鳳昭暄眼裏卻覺得似乎有什麽不一樣了。這話本來就是墨語為了避免尷尬的氣氛隨口說的,畢竟兩個月前他還親口問了自己要不要跟他回家呢,即使他是無意,但當時的自己確實想歪了。
豈料,鳳昭暄竟然當了真,神情緊張道:“怎麽會!”然後嚐試著解釋,“這次聯姻是父皇的意思,不過,我自己也想過,這樣做對雙方都好。現在各國表麵上看著安分,其實暗潮洶湧。渤海國雖小,但是精通醫藥和蠱術,對於鳳笛來說是個好幫手。我是真的對那個什麽公主沒有想法,自從那天遠遠見了一個影子之外,我壓根沒見過他。”
墨語神情自若的聽完,笑著開口:“嗯,我也覺得很好呀,幹嘛跟我解釋啊。”鳳昭暄還想說什麽,察覺身後有異動,接著鳳小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殿下,這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麵!”
然後隻見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一個身影,黑色暗紋金線繡服,華麗尊貴,麵帶笑意的出現。後麵跟著神情憤怒的鳳小。
一看來人,墨語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竟然有種捉奸在床的感覺……鳳昭暄的技術退步了,還是雲行殊進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