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剽悍

迷迷糊糊中,書生覺得自己似乎睡了一覺,感覺有人拍自己的臉,睜開沉重的眼皮,眼睛露出一條縫,那人把他扶起來坐著,翻了翻他的背簍,從裏麵找出水囊,不由分說,猛灌了他幾口,嗆得他掐著嗓子咳嗽。這人還笨手笨腳的猛拍他的背,拍的他差點咳出血來。

他抬手揉揉自己的後頸,怎麽會這樣痛?待完全睜開眼睛,看見眼前的人,正是自己的隊友,才十七歲,叫什麽顧寒的,個子比自己矮,身板也單單薄薄的比不上自己,明明一副無力樣兒,卻有著功夫在身,尤其是在險地中,應變能力和偵察能力很是高明,當然,他剛來,也不了解,這隻是聽他們說的。

這位顧寒兄繼續拍他的臉道:“喂,兄弟?熱傻了吧?”聲音有點低沉,似乎與平時不太一樣。

書生摸著脖子迷迷糊糊道:“吾這是怎麽了?”

“兄弟你恐怕中暑了。”墨語嘶啞著嗓子回答。心裏在叫囂,你當然是被區區打暈的!而且這肯定不能給你說!

“唔……吾的身體一向這麽弱,這次跋涉也很勞累,連累顧兄弟你了。”

“嘿嘿,好說好說。”墨語一邊答應著,一邊把他拉起來,心想,原來讓自己做了替身的兄弟姓顧啊,不錯的姓。

她現在似乎心情很好,準備套這傻書生幾句話出來,好歹以後不穿幫,拍了拍書生的背道:“兄弟啊……”

話還沒說完,就被書生打斷:“顧兄怎麽又跟吾客氣了,還是叫吾李存吧。”

墨語一聽這名字,心想,好熟悉啊,是真的熟悉,我的前世有叫李存的朋友麽?過了這麽久,就算有也早忘了吧,不過到底在哪裏聽過呢?腦中這麽一想,不想卻說了出來。

這位李書生似乎很生氣道:“當然熟悉了,吾這幾天每天跟你睡在一起,你都這麽叫,叫了好幾天了,當然熟悉!”

打住吧打住吧趕緊打住吧,誰跟你睡在一起了。墨語抖了抖,含含糊糊道:“那是那是,李存兄也叫我的名字好了。”

李書生總覺得這小兄弟今天有些奇怪,但是哪裏奇怪他也說不上來。墨語把他的背簍遞給他,遞了個半截,似乎是想起了什麽,手僵在了半空中,“啊”了一聲,翻了個白眼,這位仁兄原來就是那夜那個“被非禮”的柔弱書生!!

哎呀,這年頭,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竟然來參軍了?!!這比她是個女的還叫人吃驚……

看著她僵在半空中的手,和一副欲死的表情,書生很是好奇:“咦?顧兄弟……”

看著這張臉,一瞬間想起了那個夜晚他那受委屈的模樣兒,墨語打了一個哆嗦,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一把把背簍仍在書生懷裏,轉身就走:“走吧!你昏迷的時候這附近我都看過了,沒啥可疑的。”

然後頭也不回的走了。

書生原地看了看,摸了摸腦袋,留在原地愣愣地想著,剛才她遞給她背簍的時候,袖子中似乎,也許,大概,仿佛有一股幽香?咦?這小兄弟怎麽跟個女子似的塗脂抹粉?

而且,這個香味還好熟悉……書生很是苦惱的想了想,半晌之後,突然一拍大腿“哦”了一聲,隨即裂開了嘴角,眼神很明亮的閃了一閃,然後,很是歡暢的抱了竹簍跟了上去,邊跑邊喊:“哎呦,顧寒小弟,等等吾啊……”這下,連稱呼都變了……

一行五人回到營地已經傍晚時分,他們在那個地方發現了似乎有人的痕跡後,搜查了一番,沒有什麽發現,早早的回來。墨語一路上很少說話,顧寒這人本來就不愛說話,身負功夫卻總是顯得畏畏縮縮的,墨語卻沒有這些氣質,不過,她對於她的麵具總是很有信心,比鳳昭暄的易容術方便多了,易容了一洗就沒了,麵具這玩意雖然透氣性能不太好,但總歸不易被發現。她一路上表現的神情自若,那位老大雖有些納悶,卻沒多心,被墨語一口一個老大叫的很是受用。

這裏的軍營四周圍起了一道臨時的木牆,一排長一排短,把樹幹底下燒焦以後埋二分之一入土,長樹幹排成緊密的一排在外,短樹幹排成一排在內,兩排樹幹之間架上木板,分了為上下兩層,上層是士兵用來巡邏放哨的,下層存放著防禦武器。營帳兩兩相對,在周圍和營區之間有一道道的排水溝,而且還嚴禁士兵在各個營區之間亂竄,本營區以內也不許各個帳篷亂跑。

墨語是第一次見這陣仗,一雙眼睛滴溜溜的轉,好奇地不得了,卻又不敢明目張膽的瞧,怕引起懷疑。這裏好多營區,就是不知道哥哥在哪個裏麵。

一路上跟著他們回到營地吃了晚飯,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周圍燃起了火把,有士兵各自巡邏放哨,火把把人的影子映在空氣裏,如同鬼影疊疊,到處彌漫著一種肅殺之氣,墨語卻並不覺得害怕,反而有些興奮。跟她一起回來的那三個人吃晚飯不知道去了哪裏,墨語一直跟著書生,書生大驚:“顧兄,你不用老是跟著我,真的,這是在營地裏,不會有危險,吾不用你寸步不離的保護。”

墨語心裏翻白眼,嘴上討好地說:“哪裏哪裏,營地也不太安全嘛,要不還要放哨的幹嘛?”然後追上去,大力拍了一下書生的肩膀,“你放心,兄弟我會保護你!”

李書生的肩膀一抖,差點倒地吐血,趕緊把她的爪子從肩上拿下來:“吾先謝謝顧兄了。”然後腳底一溜煙跑了。

墨語在背後:“喂,喂……”

有士兵過來:“喊什麽喊,再喊把你丟到豬圈!”

一聽豬圈這兩個字,墨語一縮脖子,朝著書生的方向趕緊溜了。白天聽那老大和那大老粗兩個人罵架,一口一個“老子把你丟去喂豬”之類的攻擊,還覺得奇怪,怎麽罵架跟小孩子鬧脾氣一樣。現在才明白,這不僅僅是說說而已,營地有專門的飼養地,士兵們的馬都養在那裏,除此之外就還有豬……估計也是夥食的一種。豬圈那地兒就不用說了,上級看下級不順眼,真的會仍兄弟進去和豬親近親近的……

這些士兵大部分睡帳篷,而且好多人擠在一個裏麵,橫七豎八的睡著,到底是軍營裏的男人,讓他們講究,還不如直接叫他們去死。

帳篷密不透風,一掀起簾子,一股惡臭撲麵而來,像他們這種身份,帳篷裏當然不會有床,都是直接睡地上的,一般來說,士兵都是幾十個人睡一個大帳篷,他們現在這樣的條件,大概是因為屬於編外人士,又是搞特殊任務的,人數上已經是特殊待遇了,可是即使是非常特殊的好條件,看著帳篷裏亂扔的毯子和胡亂擺放的物品,尤其是地上的毯子上黃一片黑一片的汗漬和不明物,墨語呃了一聲,屏住氣息。

娘的,這待遇……不過,也不意外。

回來一看,另外吃了飯就不見的士兵已經回來了,甚至連靴子都沒脫,直接倒頭睡了。那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叫做李三,其實大家並不知道他的本名叫什麽,隻知道姓李,為了顯得有文化,以後能有所作為,小的時候父母讓算命先生給刻了個字,拗口難讀,一般人也不認得,他是家裏的老三,因此長年累月的,就叫他李三,既親切又好記,久而久之,都忘了他的本名兒……

另外兩個有一些功夫在身的小兵,大概都是十七八歲的樣子。一個叫顧寒的被墨語頂替了,另外一個叫做小鬼,人長得小又機靈,心思單純,大概是五個人裏年紀最小的一個。

那位帶頭老大,名叫武烈,一聽這名字估計也是個暴脾氣,據說上頭有人才當了這個領導,李三這個漢子首先不服他,一直和他不對盤。

這三人現在睡得跟死豬一樣,除了小鬼,另外兩人打的呼嚕甚至能把帳篷給掀翻了。

看著架勢,墨語心想,今晚能睡得著才怪。

書生卻沒有馬上睡覺,掀起簾子出去,沒過一會端了一盆水進來,裏頭放著一塊毛巾,招呼著墨語道:“顧小弟,來來來,先洗洗,你不是有潔癖的嘛。”

墨語歡快的跑過去洗了。卻不知道,這顧寒就沒什麽潔癖的。在軍營中生活,又苦又累,就算有也早治好了。

書生也沒有立即睡覺,把唯一的一盞燈移到了帳篷的一個角落,那裏放著一個書桌,昏暗的燈光投射在桌麵上。書生鋪開一張牛皮紙,研好了墨,提起筆寫寫畫畫,墨語看他不注意自己,猶豫著要不要脫襪子洗腳。

半晌的猶豫,一雙眼睛轉來轉去,反正那幾人已經睡了,書生也忙著畫地圖,顧不上看她,她現在也是在陰影裏,“刺溜”一下,順利的把襪子擼了下來,一聞,哎呀媽呀,真臭!

書生落筆的手一頓,微不可查的抖了一下,隨即恢複正常,沒有看她,狀似漫不經心的道:“顧小弟……”

墨語在陰影裏“啊?”了一聲,迅速把腳丫子一洗,由於動作太快,一盆水被折騰的濺出來好多,所剩無幾。然後從懷裏摸出一雙襪子快速一套,鞋也不穿,一手端盆,一手拎起靴子,幾步走向門外,隻聽外頭“啪”的一聲,靴子落地的聲音。真是剽悍……

隨即,旋風般的身影又回來,拎起地上其他的靴子,照樣往外一甩,“啪、啪、啪”的幾聲,同樣的待遇……明兒個得想辦法搞一雙新靴子才好,沒想到那顧寒兄的腳這麽臭……

接著外麵就有人喊:“什麽人。”

靜了幾秒,外頭就有人罵道:“娘的!誰的靴子熏死人!”接著又是幾聲啪啪啪的聲音……

墨語拍拍手回來,帳篷裏的氣味稍微好聞了些,原來都是臭靴子惹的禍。

狠狠地吸了幾口氣,這才兩手叉腰問道:“李存兄?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