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霜寒夜長
月光如水,霜華遍地,牢獄中隻亮著幾個火把,燃燒著最後的火焰。
陌桑看著對麵的蕭澤,說:“我自從進了雲霄境內,雲霄皇帝沉迷道術殘害生命的事也有所耳聞,隻怕有什麽陰謀。”
蕭澤笑了一聲:“不管有什麽陰謀,既然進來了,怕是你跟我想的一樣,看樣子還得一段時間才出發去京城,不過估計到不了京城,咱們恐怕什麽都知道了。”
三人總覺得這件事情沒有那麽簡單,雲霄皇帝十幾年前費了那麽大的功夫除掉了功高震主的將軍,又籠絡了一批死心塌地的臣子穩固民心,前年南方發大水還派出四皇子前去賑災,鼓舞人心,修了牢固的堤壩。朝政上勤勤懇懇,對外一直野心勃勃。這麽一個皇帝很難想象他會這麽毀了自己的基業,就算不為自己考慮,子孫後代是不可能坐以待斃的。這裏麵隻有兩個解釋,一個就是雲霄皇帝真像傳聞那樣近兩年開始沉迷道術,聽信讒言,群臣進諫但毫無作用,就像當年皇帝吃錯藥似的力保陌封戰的弟弟陌封庭,殺了親哥哥卻留了弟弟,很奇怪的事情但確確實實發生了。若皇帝真是這樣要毀了自己的基業,那麽皇子中的四皇子和十三皇子肯定會有所動作。
還有一種解釋就是,雲霄皇帝所做的隻是表麵現象。一切不為人知的野心都藏在這看似混沌的背後。若是這樣,那麽他所昭著的野心實在太大,隻不過,結果未可知,若沒有那個能力來一舉做成功,那麽全部毀滅也是很可能的。
墨語也不笨,思前想後總算想明白了,插嘴道:“要等到京城來提人還有一段時間,咱們總不能就在這裏過日子吧?況且明天我還得出去,你們得幫我。”墨語此時也不跟他們客氣,她還掛念著辰楓那個小鬼頭呢。
蕭澤說至少得深夜才能行動,現在天將將黑,還得等一等。
蕭澤看著對麵的陌桑,似笑非笑挑挑眉道:“陌兄倒是很爽快,這麽容易就把身份透漏,倒是不怕。”
陌桑溫潤一笑:“我以為蕭兄看我第一眼就知道了呢。”
確實,墨語和陌桑在容貌上雖然有些相似,但是讓他更加確定的是那把劍,太淵古劍。蕭澤小時候見過這把劍,這把劍曾經隻屬於一個人,而這個人和另外兩個人有著很大的淵源。很巧的是,蕭澤對於那兩個人的熟悉程度毫不含糊。
這把太淵劍的造型很是古樸,劍身上雕著繁複的花紋,劍鞘上鑲的那顆藍寶石,別人或許認不出,蕭澤看一眼就知道,那曾經是鳳笛國國君做太子時的珍藏,後來送與了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這把劍的劍刃用玄鐵打造,吹發可斷,十分鋒利。
蕭澤笑了一聲:“不愧是那個人的徒弟。叫我阿澤吧,朋友們都這麽叫我。”
墨語聽著他倆打啞謎,很是迷惑。可惜那兩人壓根沒有解惑的意思。墨語無奈,隻得把可憐兮兮的眼神看向自己的兄長。
陌桑摸摸她的頭,笑道:“不是不告訴你,我師父在江湖上有些舊恩怨,你還是不知道的好,免的惹禍上身。”沒想到陌桑看著正人君子,謊話出口竟然連思考的時間都不需要。不過,隻說了一半的事實。
可是墨語哪裏是那麽好打發,幾句話說的她好奇心越來越重,無奈無論怎麽開口問,那兩人像是商量好的,都三緘其口。
墨語覺得最近越來越愛翻白眼了,撇撇嘴:“難道你們才是親兄弟?”
牢房裏徹底沒了亮光,遠處的燈火也熄了,月光也照不進來,獄卒正在打盹,墨語興奮地兩眼在黑暗中閃閃發光,畢竟是人生中第一次進牢房,而且一會還要越獄,想想就覺得刺激。旁邊兩個人看著她,也不說怎麽做,就等著她使出本事來。
墨語嘿嘿一笑,從袖中摸出一支銀釵,在鎖眼裏鼓搗了幾下,隻聽啪的一聲,鎖應聲而落。蕭澤瞥了一眼在黑暗中反著光的銀釵:“你的釵子倒是很多。”
陌桑聽聞,好奇地看了蕭澤一眼。不過沒有說話。
墨語得意一笑:“那是,想當年,我師父……”說到這裏突然不說了。
狹窄的道路盡頭響起了腳步聲,而且不是一個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火光越來越亮。墨語三人互相看了幾眼,默默地把剛邁出牢門的腳縮回去,把鎖做樣子掛在牢門上。墨語感歎:“才知道這地方好進不好出啊。”
果然,幾人越走越近,朝著這邊的牢房來,手中舉著火把,為首的就是白天那個被蕭澤捏段手腕的猥瑣兄,這位仁兄後麵跟著三個小哈羅。
猥瑣兄走近牢房,四處看看,又破又潮濕,地上還有老鼠生活過的痕跡,這才滿意的笑笑,然後對著墨語他們冷笑:“怎麽樣幾位爺,這裏麵的滋味好受吧?”墨語看著這人,一對綠豆眼泛著精光,在搖曳的火光之下更顯得陰險猥瑣。墨語想,白天也沒覺得你老兄長的這麽抱歉啊,難道這就是俗話說的相由心生?
她在思考間,那位長的抱歉的兄台已經發了話:“來人!”說著一揮手,從背後走上來兩位穿著兵服的人,抬著一桶冒著熱氣的東西來。
陌桑聞著那氣味稍稍皺了皺眉。蕭澤卻好像剛剛才看到他們進來,一派悠閑神色:“哦,我道是誰呢,原來是兄台你呀,怎麽?手又癢了?”
那猥瑣兄冷笑一聲:“我讓你們嘴硬!就讓爺爺我告訴你們什麽叫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然後一個眼神示意,那抬著大桶的兩人上前幾步,隔著圍欄直接把桶裏的東西倒進了地上,那**順著地流到了牢房內,瞬間漫到了三人腳下。墨語這才看清,那**黃黃的還稍微有點粘稠,散發著一種類似糖果的甜蜜的香味,墨語感覺怪怪的,有些喘不過氣來,甚至還有些頭暈。
站在她背後的陌桑攬過她的身體,借著光影往她嘴裏塞了個東西,墨語咕咚一聲咽了下去。蕭澤上前一步擋在她前麵。
那猥瑣兄抱著手臂冷笑:“即使今天不死,未必能過的了明日,四皇子要來收人,你們就等著獻血祭天吧。”說話間,那些**已經漫過了整間牢房,地上一層透明色的薄膜,已經有一些蟑螂、老鼠、灰色的蟲子尋著氣味而來,黏在那些黃色的粘稠物上。
墨語看著這情形,心裏直犯嘀咕,怎麽用這麽個小孩子玩的方法?即使有些鼠和蟑螂又有什麽大不了的,我們這三個人像是怕老鼠的人?
可是墨語卻發現蕭澤和陌桑突然變了臉色。蕭澤上前一掌劈開牢門,那牢門本來就不結實,這一掌直接把木門劈成了碎末。那猥瑣兄不料牢房的門這麽不結實,更沒想到這幾個匪徒敢在這裏動手,想逃走已經來不及。蕭澤內心火氣大,直接一掌拍了上去,掌沒拍到,掌風一把把那猥瑣兄給扇了個趔趄,接著就是火辣辣的痛,嘴角也裂開了,鮮血直流,疼的那人齜牙咧嘴,又胡亂大罵起來。
看著那滿地的粘稠物,蕭澤眼中火氣漸盛。用這種東西折磨人簡直喪心病狂。這東西一般的人都沒見過,是用極寒之地的一種叫做“蝕陰寒”的植物的葉花提煉出來的,珍且貴,普通人隻要沾上一點,寒氣入侵體內,外表上看不出來什麽不對,但是隻要天氣稍稍涼一點,整個身體的骨頭腔裏就好像塞上了冰渣子,又寒又痛,全身抽搐像是犯了什麽可怕的病,直教人不想再活下去。男人還好,硬骨頭的挺一挺總算還能過去,但從此人就廢了,半死不活的用珍貴藥材吊著命,如同行屍走肉。對於女子來說,氣短胸悶,傷身很大,女子尤其不能接觸陰寒之物,這東西不是一般的寒,更可況聞著氣味這裏麵的“珍品”恐怕還不會少。
這東西雖然不存於市麵,但是蕭澤豈是常人,自然知道這東西的可怕,他曾親眼看過中了這種毒的人,那犯病的情形還不如一掌拍死的痛快。陌桑則是在亦世的醫書上聽說過這東西,怪不得那氣味有點熟悉。
爬在那些黃色透明**上的蟲子老鼠們沒過一會身體變得僵硬,然後開始掙紮,迅速四處散開,一簇簇的逃命去,墨語看著,隻覺得似乎有什麽東西在往身上爬,然後附入血肉,吸血敲髓,那情形看著詭異惡心至極!
那猥瑣兄的三個小哈羅看著老大被打了,而且迅速衡量了一下,毫無還手之力,直接拉過來老大,抖抖索索的說:“明日四皇子就到了,朝廷明確規定不得虐待這些人,這、這件事惹大了不好,咱們還是快離開吧。”那猥瑣兄尤不解氣,狠狠地往地上啐了一口,大罵:“你爺爺的!你們還……”話還沒說完,又挨了蕭澤一巴掌,臉瞬間歪了,眼珠子瞪得都突出來了。
隻見蕭澤眼睛冒火,一字一頓的說:“像你這種人,朝廷肯用你都是它的恥辱!”這種東西在大陸上基本上屬於禁物,隻因為這種植物生長在霧山極高處,本身就很稀有,再加上平時就沒有人能上霧山,大會的時候更是戒備森嚴,一般人很難在那種地方胡來。不知道這幾個喪盡天良的哪裏得到的這些,又怎麽會知道用法!
蕭澤一邊說一邊作勢就要過去捏斷那人的脖子,陌桑把墨語放在安全地帶,掠到蕭澤旁邊,及時解救了那人的小命,“先留著,還有用。”
蕭澤雖然被氣昏頭腦,但還不至於失去理智,想了想隻好作罷。那猥瑣兄和幾個兄弟趁著這個功夫拔腿就跑,逃命而去,火把掉在地上都來不及揀。
蕭澤回頭看著這裏的情形,道:“這裏不能留了,趕緊走,這事還得從長計議。”墨語看著這情形,很疑惑那兩人怎麽如此激動。這種東西她沒聽過更沒見過,覺得隻是有點惡心而已。來不及多解釋,兩人拉著她就走。
那幾人估計回去沒多久就會帶人回來。臨走前,陌桑放了一把火在那間牢房,那些寒氣逼人的東西留著遲早會再害人,一把火燒了幹淨。臨道又把附近的牢房房門給震開,裏麵的那些人一般都是些死囚,一看這情形,紛紛跑出來逃命,一時間又吵又亂。
三人趁亂出去,陌桑還惦記著他那把劍,中途一個人折了回去,憑借著好的身手和頭腦很容易取回了劍。
幾人行走在夜色之中,明月高懸,銀華遍地。經過這事,墨語卻覺得好笑,一個笑容還沒扯開,突然打了個噴嚏。接著身上覆蓋了一件衣服,那是蕭澤的紫色外衫。墨語心裏很是感激,可是這樣的天氣夜風也很涼,正要拒絕,手瞬間被人給拉過去,陌桑和蕭澤一人抓著她的一隻手,墨語隻覺得兩股暖氣緩緩注入身體。
墨語心裏一片感動,可惜不善表達,浪費了這詩意般的月色。
今晚發生的事她會永遠記著,雖然身在牢獄,卻多了個陌桑。自師父離開後就好久沒有如此靜謐安好的心境了,這一趟,受益頗多。
蕭澤對她的幫助到底有多少,她也不去想了,不管他幫她找辰楓是為了什麽,她都不會去計較,一路上他對她的保護勝過所有的解釋。
抬頭望去,月光融融,前所未有的明亮,又大又亮的玉盤周圍有一圈亮色的帶子,形成了一幅同心圓。月暈出現,明日午時起風。
不知未來路,但有友相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