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亂中取勢
“是啊,”燕煌曦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如果不能還大燕以安寧,隻怕我也——”
“這樣就對了。”鐵黎目露欣慰,“現在的你,應該集中精神,全力以赴,趁著九州侯分身乏術,大勢反攻,擊潰穎軍,揮師東進,直逼浩京,以天子之威震懾八方,盡快結束這場毫無意義的戰亂!”
“曦兒明白!多謝外公!”深深地,燕煌曦彎下了腰,朝著鐵黎重重一鞠躬,踏著堅毅的步伐,朝轅門的方向走去。
夜風簌簌,拂動著他玄黑色的外袍,獵獵作響,給那遠去的身影,憑添幾分蒼勁,卻也烘托出一種,難言的蕭索與寂寞。
一聲深重的歎息,從鐵黎唇間溢出。
他騙了他。
九州侯,何許人也,凡落入他手中的“獵物”,有幾個能逃出生天?
那個叫殷玉瑤的女子,或許隻如那刹那劃過的流星,已經在某個角落裏,無聲隕滅,隻希望,她在曦兒心中留下的痕跡,能隨時間的流逝,慢慢磨滅……
穎軍大營。
中軍帥帳之中。
韓之越半倚在舒適的虎皮椅中,雙眸似睜非睜,臉上的表情甚是愜意。
“報——”一名傳訊兵匆匆步入,看清韓之越的模樣後,倏地噤聲,默立一旁,不知是該上前稟報,還是就此離去。
“我說張奇啊,你不去做事,傻呆呆地站起這裏幹嘛?”隨著一陣輕快的腳步聲,一道清逸的白衣人影緩步飄來,看見滿臉猶豫的傳訊兵,當即打趣道。
“白,白參謀,”張奇大喜過望,仿佛看到救星一般,趕緊上前,將手中的急件塞到來人手裏,“拜托拜托!”
話音尚未落地,張奇便如脫大難般,步履飛揚地奔出帥帳。
“哎哎哎!這人可真是的!”白汐楓連連搖頭,拿著那封急件走到帥案前,重重一掌拍在桌上,“將軍閣下!醒醒吧!”
慢悠悠地,韓之越睜開黑漆漆的眸子,意興闌珊地看了白汐楓一眼:“這些事向來不都是你處理的嗎?何必叫醒我呢?”
“你還敢說!”白汐楓狠狠瞪他一眼,“我說韓之越,這穎軍統帥,到底是你還是我?”
韓之越打了個哈欠,笑眯眯地站起身,大大方方地讓出座位:“怎麽?你想坐?請請請——”
白汐楓再次扔給他一記眼刀,手上卻利落地拆開信函。
“怎麽樣?是又吃了敗仗?還是拔中頭籌。”
“都不是。”白汐楓滿臉若有所思,“是九州侯。”
“他?又玩了什麽新花樣?”
“……原本駐紮在甘陵郡中的大軍逐一開拔,去向不明。”
“開拔?還去向不明?”韓之越眸底閃過一絲精光,卻並沒有白汐楓臉上的詫色,仿佛早已有所預料。
“怎麽?看你的樣子,好像知道內情?”
“也算不上。”韓之越擺手——早在桐溪鎮車行中,看到某人導演的那一幕插曲之後,他便已經隱約猜到,今日的這番局麵。
如果說,之前的燕煌曦是草原上那隻狼狽逃躥的羊,那麽在他身後的九州侯、燕煌暄及韓貴妃的勢力,就像是凶猛的虎豹,並且還有為數不少的豺狼,而今,最有威脅的老虎有了新的獵物,調轉方向,隻剩下一些豹子及豺狼,雖然還有一定的殺傷力,卻已經足夠燕煌曦長喘一口氣,由綿羊變成發怒的獅子,磨利爪子伺機反撲。
燕煌曦的智略,再加鐵黎的軍威,隻怕這大燕國內,實是無人可擋呢。
嗬嗬,嗬嗬,韓之越忍不住掩唇而笑。
“你這樣子,似乎很開心啊,”白汐楓像觀賞怪物一般上下打量著他,“九州侯不出兵,對你可是大大不利,你居然還能笑得出來?”
韓之越聳聳肩膀,滿臉的無所謂:“我早跟你說過了,這不是我的戰場。”
“哦——”白汐楓點頭,“也對,不過,隻怕宮中那位聽了,會怒發如狂了,要是急躁的性子一上來,說不定會離京親赴前線督戰,若到那時——”
一聽白汐楓這話,韓之越臉上驀地變色——他怎麽就沒想到呢?
燕煌曦一招拋磚引玉,調開了九州侯,或許他接下來的目標,就是——
“筆墨紙硯伺候!”韓之越一聲大吼,立即有四名士兵從帳外匆匆奔進,手中捧著文房四寶,在帥案前一字排開,韓之越大手一揮,取紙筆在手,匆匆書就一封急函,指著麵前最靠前的兵士急聲道:“八百裏加急,速速傳回京城!”
“是!”兵士領命,不敢延誤,捧著那薄薄的信箋急急地去了。
“到底是姐弟連心啊。”白汐楓淡淡一撇唇,“還以為你真不在乎呢。”
韓之越卻沒精神理會他的冷嘲熱諷,一張臉難看到極點——希望一切還來得及,隻要自己那高高在上的姐姐別胡來,或可與燕煌曦周旋上三年五載,若是京中有什麽異動,隻怕他縱有滿腹韜略,也是枉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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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長的驛道上,一乘飛騎,去勢如風,遽速奔向大燕皇都——浩京。
“來了。”
前方的樅樹林中,幾道人影匿於其間。
待驛馬奔近,為首者手臂一揮:“動手!”
弩弓弦動,冷厲的箭頭閃爍著寒光,分數個方向,從樹叢中疾射而出。
但聽得一聲長長的馬嘶,高大的馬身連同騎者一起轟然倒地。
樹叢分開,走出四名身穿精短衣衫的漢子。
“斷氣了。”內中一人俯下身子,伸手探了探驛兵的鼻息。
“搜。”另一名男子果決地下令。
先前之人立即動手,不多時,便找出驛兵函袋中的火漆信柬,恭恭敬敬地遞到自己的頭領手中:“伍參將,請過目。”
擦燃火熠子,謹慎地融化掉火漆,姓伍的參將這才抽出內中信紙,細細看罷,冷冷一笑,隨即將信紙點燃,那白紙黑字,轉瞬化作飛煙……
做完這一切,伍參將從袖中抽出另一封早已備好的信柬,放進信封中,重新封好,塞進函袋裏,衝身後默然而立的一名手下招招手:“萬濤,後麵的事,就交給你了。”
“是!參將!”叫萬濤的漢子沉聲答應,邁步上前,伸手接過函袋,攝唇一聲長哨,另一匹早已備好的驛馬隨即從樹叢中奔出,萬濤將函袋綁於腰間,騰身上馬,揚鞭而去。
“事情已經辦妥,伍參將,那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向殿下複命了?”等萬濤離去,另一名手下輕聲問道。
“辦妥?”參將伍崧冷冷一笑,“跟我來。”
幾名手下麵麵相覷——韓之越派往京城報訊的驛馬明明已經被他們截下,為何負責此次行動的伍參將仍是滿臉凝重?
伍崧也不多言,帶著所有屬眾,急速登上附近最高的一座山坡。
極目望去,數百裏方圓的景物一覽無餘,高遠的天空一片澄藍,連絲兒雲都沒有。
眾屬下仍舊不明所以,一會兒看看天,一會兒又看看身邊鐵冷著臉的伍崧。
“來了。”忽然地,伍崧沉沉開口,同時抬起手臂,肅聲下令,“準備!”
所有人立即架起弩弓,對準上方空蕩蕩的藍天。
遙遙天際,現出一點黑影,以極快的速度,朝著山坡的方向飛來。
“記住!一隻都不能放過!”伍崧再次發出嚴令。
飛箭破空,發出震顫的嘯聲。
一隻隻白色的鴿子相繼從高空墜落,掉入茂密的野草叢中。
最後一隻鴿子落下,眾人齊齊鬆了一口氣,不約而同地將頭轉向伍崧,在他默然認可後,齊齊朝鴿子墜落之處湧起——任務完成,可以好好品嚐一頓鮮美的鴿子大餐了!
唯有伍崧,站立於原地,從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瓶子,擰開瓶蓋扔向高空。
夏日的風從曠野上吹過,一股濃鬱的香甜氣息擴散開來,無數野蜂從林間、田野裏飛出,成群結隊地朝香氣來源處撲去,再一群一群分散開來,飛向遙遙天際……
直到此時,極目遠望的伍崧唇邊,方才綻開一絲極淺的笑意……
酈州西南軍大營。
帳外,喊聲如雷,數十萬名將士正在揮汗如雨地操練;
帳內,燕煌曦端坐如山,目光焦凝於麵前的地圖,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保持著相同的姿勢。
“嗡……”
一隻淺褐色野蜂振翅飛入,透明的翅膀被帳外投進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
燕煌曦仍舊一動不動,似乎絲毫不曾察覺,直到那野蜂飛至他的跟前,繞著他的鼻尖不停轉動,他方才抬起頭,俊朗麵容上漾開一絲淺笑,甚至伸出手指,輕輕逗弄著那突然闖入的小生靈:“小家夥,很開心是不是?”
野蜂的翅膀拍得更歡快了,似乎在回應燕煌曦的話。
“那麽小家夥——”燕煌曦的眸光卻微微黯了黯,“去幫我找個人,好不好?找到她,好好保護她,再抽點時間回來,告訴我,她好不好,有沒有被壞人欺負……”
野蜂很鄙視地暗暗翻了一個白眼——想這小子當年在龍吟山穀,可是一再答應主人,如果不是萬不得已,絕不讓它們如此“興師動眾”,沒想到這小子居然越來越“肆意妄為”了,竟然要它和它的同伴們,去尋找一個普通人,有沒有搞錯?
“答應我,好不好?”似乎看出野蜂的不滿,燕煌曦壓低嗓音懇求,“她很重要,真的很重要。”
“難道我就不重要?我們可都是主人的心肝寶貝呢!”越來越多的野蜂飛進來,圍著燕煌曦“嗡嗡”亂叫。
“曦兒——”鐵黎一腳踏進帳篷,便被眼前“群蜂亂舞”的情景驚住,當下站在帳篷口,滿臉驚詫,“……從哪裏來了這麽些野山峰?”
“……算了。”燕煌曦一擺手,那些野蜂這才逐一離去,稍頃消失無蹤。
“曦兒,”鐵黎踏進帳篷,臉上的神情愈發古怪,“難不成,難不成這些小飛蟲——”
“它們是我的傳訊兵。”燕煌曦淡淡解釋道。
“這樣啊,”鐵黎雙眼大亮,“那各方的兵力調動,曦兒你豈不是——”
燕煌曦點頭,伸手在麵前的地圖上一指:“基本了解了十之五六,除了韓之越的親軍,和九州侯的鐵騎。”
“為什麽——?”
“因為他們基本都隻在夜間行動,而且是,分散行動,野蜂隻是野蜂,沒有人的大腦,不會分析搜集到的信息,自然無法確定他們的動向。”
“這也有理,那你現在打算如何?”
“現在,”燕煌曦慢慢坐直身體,“我至少肯定了一點。”
“什麽?”
“九州侯,已經離開甘陵行宮,去向不明。”
“也就是說,”鐵黎虎目一厲,“現在我們的對手,隻剩下韓之越一個?”
“不,”燕煌曦搖頭,“韓之越不是。”
“那——誰是?”
“燕——煌——暄——”燕煌曦麵色陰沉,從牙縫兒裏擠出三個字。
浸著不盡寒意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