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失蹤
“你——”鐵黎冷眉倒豎,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曦兒臨走之前一再交代,要他好好看著殷玉瑤,可是現在,煌曦離開不過七八日,殷玉瑤就無影無蹤了,待煌曦回來,他該如何交代?難道說他統轄數十萬雄兵,卻連一個小丫頭都看不住?
“大將軍!大將軍!”一名傳訊兵突然從帳外奔進,氣喘籲籲地道,“飛,飛鴿傳書!”
揮手讓那小兵退出,鐵黎接過急書,隻匆匆掃了一眼,立時袍袖一揮,大聲喊道:“來人!”
韓玉剛和冉濟並肩而入,拱手答道:“末將在!”
“你們兩人速調五千精兵,隨本帥出營!”
韓玉剛和冉濟對視一眼,疑惑不解地看向鐵黎:“大將軍,您這是——”
“不要多問!遵命就是!”鐵黎麵色沉冷,眸中寒光湛湛。
“是!”兩人領命而出,不多時,便調齊一萬兵馬,由鐵黎親率,徑朝青芫郡郡府的方向奔去……
“殿下,您喝口水吧。”
走到燕煌曦身邊,劉天峰恭恭敬敬地將水壺遞到他麵前。
燕煌曦卻沒有絲毫反應,目光呆滯地看著蒙蒙遠山,仿佛魂靈離體。
“都已經三天了,殿下怎麽還是這樣?”孟滄瀾滿臉焦灼,“既沒有受傷,也沒有中毒,難道僅僅因為沒能殺掉九州侯那個老家夥,殿下就一撅不振了?”
“你能不能少說兩句?”劉天峰橫了他一眼,孟滄瀾立即閉嘴,繞到另一邊,自己低聲咕噥著。
遠遠的黃沙道上,忽然奔來數百匹飛騎,塵土飛揚地朝他們奔來。
“你快看!”倚在樹幹上的孟滄瀾高高跳起,滿臉驚喜,“是將軍!是大將軍來接我們了!”
劉天峰猛然一凜,頓時站直身體,遙遙望去,果然看見一麵軍旗在風中不住招展,上書一個鬥大的“鐵”字,在長舒一口氣的同時,卻又黯了黯眼眸。
終於,他們平安地回到酈州邊界,但四皇子殿下,卻弄成了這般模樣。他們要如何,向大將軍交待?
鐵黎一馬當先,直馳到他們麵前,顧不上其他人,跳下馬背徑直走向燕煌曦,看清楚他的神情後,也不由雙眸一緊:“曦兒,曦兒?”
燕煌曦麵無表情,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自己麵前多了一個人,仍舊兩眼發直地盯著遠方。
“回營!”鐵黎伸手提起燕煌曦,幾步走到戰馬旁,將他扔上馬背,自己也返身上馬,策韁長喝,領著這一彪人馬,迅疾朝著大營的方向奔去……
南軍大營。
看著榻上兩眼圓睜,卻氣息僵凝的燕煌曦,鐵黎濃眉緊擰,犀利目光從榻前橫列一排,低眉垂首的眾將臉上掃過:“說!到底是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好好照顧殿下嗎?為什麽會弄成這樣?”
“將軍……”孟滄瀾怯怯抬頭,“我們一再向殿下進諫,讓殿下不要貿然行動,可是殿下他——”
話未說完,劉天峰一記眼刀橫過來,封住他的話頭,後背一挺,雙腿“啪”地立正:“齊稟將軍,這事的確是我們的錯,請將軍責罰!”
“責罰倒是其次,你們先把事情的經過交代清楚!”
“是!”劉天峰響亮地答應一聲,將那夜之事一一道明。
越往下聽,鐵黎的麵色越冷,最後幾乎結成了一塊嚴冰,一言不發,拂袖大步走了出去,剩下一眾將兵,麵麵相覷。
夜深了。
燭光幽幽投下,映入漆黑雙眸之中,反射出幾許淺芒。
“曦兒。”鐵黎高大的身形慢慢變得清晰,“說吧,到底是怎麽回事?”
燕煌曦眸光一淡,浮出點點笑漪,緩緩坐起身來:“外公,居然沒能瞞過你。”
“不,”鐵黎黑沉的麵色透著幾許鐵青,“你已經瞞過了我。”
“哦?”燕煌曦神情間閃過幾許得意,“真的?”
“真的。”鐵黎點頭,“若不是離去之時,看到你輕輕揚起的唇角,我幾乎已經肯定,你的確是中了九州侯的招。”
深吸一口氣,燕煌曦收起眸中笑意,目光轉而深冽:“是我低估了九州侯。”
“怎麽說?”
“他想要的,不是大燕的江山。”
“哦?”鐵黎聞言也是一驚,雙眸微微眯起,“怎麽說?”
“他一直在尋找那樣東西。”
“所以,”鐵黎的眸光開始劇烈地跳蕩起來,“他是故意放你出京的?”
“應該是。”
“難怪了,”鐵黎點頭,“難怪你要裝瘋賣傻,騙過他的眼睛。”
燕煌曦苦笑:“外公,您也低估九州侯了,在他麵前,無論怎麽裝瘋賣傻,始終都會露出破綻,唯一的辦法是真瘋真傻——我是回到大營後,才恢複神智的,所以,不管是劉天峰他們,還是您老人家,都當我是傻了,其實我也是真傻了。”
“你真中了他的‘奪魂針’?那怎麽現在?”
“您忘記了,十四歲那年,在龍吟山穀——”
鐵黎頓時恍然大悟:“原來是‘天禪功’護住了你的心脈。”
“不錯,”燕煌曦點頭,抬起左手,在鐵黎麵前攤開,掌心中一枚金針光華灼灼,“‘天禪功’在身體遭受致命襲擊之時,迅速封鎖所有筋脈,甚至可以造成假死之相,以避過敵人的耳目,還能將侵入體內的毒素緩慢逼出——金針雖非毒素,但亦同理。”
“真是一著險招,”鐵黎摸著下巴,仍舊餘悸尚存,“倘若你不是天緣巧合,得高人傳授這‘天禪功’,並贈你六十年功力,如今你豈不是?”
“那我就是九州侯的傀儡。”燕煌曦接過鐵黎的話頭,“後果不堪設想。”
“接下來,你打算如何?”
燕煌曦涼涼一笑:“九州侯武功卓絕,精通兵法戰陣,身邊又有無數的爪牙幫他,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唯有讓他放鬆心防,才能找出破綻,一招致勝!”
“你的意思是——”
“他想要什麽,我就給他什麽!”
“可是,那東西的下落——”
“殷玉瑤呢?”燕煌曦忽然話鋒一轉。
“殷玉瑤……”向來殺伐果決的鐵大將軍,第一次麵現難色。
“她怎麽樣了?”燕煌曦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若說以前,她隻是整盤棋中可有可無的棋子,那麽現在,她的意義,已等同於大燕皇朝的半壁河山。
如果,他料想的一切是真的,如果,她的身世,真跟那東西息息相關,那麽她,必須時時刻刻,都呆在他的視線範圍內,不容有任何閃失!
“曦兒,你聽我說,”鐵黎微微有些著慌,此刻燕煌曦臉上的表情,是他從未見過的,哪怕是當日他千裏奔徒闖進帥帳,也沒有這樣的驚、急、痛、灼……
“你說啊,殷玉瑤她到底怎麽了?”
“她……失蹤了……”
短短一句話,卻讓燕煌曦整個變成了化石,就仿佛被“奪魂針”刺中的刹那,整個失了神誌,徹底呆傻……
良久,燕煌曦從牙縫裏擠出四個字:“我去找她!”
“曦兒!”鐵黎大驚,起身抓住他的胳膊,“你剛剛回來,身體尚未完全恢複,而且這天大地大,你到哪裏去找她?還有,九州侯的人、祈親王的人、泰親王的人……都在這周圍活動!”
“你不知道,”燕煌曦用力地抽出手臂,“你不明白!她對我來說,有多重要!倘若沒有她,我們所有的大計,隻能是一場空夢!”
“……”虎目圓睜,鐵黎看著神色狂亂的燕煌曦,慢慢地,慢慢地往後退去,任由燕煌曦快步走出大帳,離開了他的視線……
或許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他就算想阻攔,亦,無能為力……
蒼茫夜色中,燕煌曦策馬狂奔,比任何一次都更快更急。
漆黑雙眸中,噴射著不盡的怒火,像要將整個世界撕碎。
他明明已經警告過她,要她好好地呆著,等他回來。
可是她,她竟然敢——
難怪泌源鎮上,自己會如此失態,難怪去往青芫郡的路上,他越是前行,越是心慌。
原來是因為她。
都是因為她。
他才會一時急躁,落入九州侯的圈套。
如果不是有“天禪功”護體,他真的很難想象,會有什麽的後果。
殷玉瑤,殷玉瑤!你好大的膽子!
重重咬牙,滿臉冷怒的燕煌曦,就像是一匹奔馳在萬裏草原上的狼。
已經被徹底激怒的狼。
他不知道,自己如果晚一刻找到她,她會不會就已經,莫明其妙地死在某個角落裏,甚至連五髒六腑都喂了豺狼。
落宏天揭穿了她的身份;
他也知道了她的身份;
想來夏明風那幫大內侍衛,必然也出動人手調查過她的底細;
這也就代表,韓貴妃、燕煌曦、九州侯,甚至是祈親王、泰親王,還有很多很多的人,都已經知道了她的身份……
大顆大顆的冷汗從燕煌曦額角上冒出——要殺死毫無防禦力量的她,對任何一個訓練有素的暗人而言,都太容易了。
可她卻天真得什麽都不知道,卻已經一腳踏進這深不見底的漩渦。
如果所有的事情被揭穿,就算是他,大燕四皇子,就算他登基為帝,四海稱王,也未必能護得住她!
殷玉瑤,我多麽希望你是,又多麽希望你不是!
如果你是,那麽我所設想的一切,將會順利地推進;如果你不是,如果你不是……
驚急、憤怒、猜疑、擔憂、恐懼……諸般情愫在燕煌曦的胸膛裏翻滾起伏,逼得他幾乎發瘋……
蹄聲颯踏,長天星落。
山川變色,風雲暗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