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聽說,這是你如今模樣

與郝連流月同步的,紫檀木路過那老先生旁邊時沒什麽意味的看了他一眼。走回黃為她安排的房間,靠著床弦坐下,她開始從很少的行李裏找出占據了她行李一大部分的那個白瓷瓶。

推開房中唯一一扇窗戶,她將瓷瓶打開,白色的瓷瓶,細碎的骨灰,河風緩緩的吹來,將不再受束縛的魂帶去自由的地方。從此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連著瓶子一起墜入河中,‘撲通’一聲脆響濺起微弱的水花,人生本該如此,一無所有的來,一無所有的走。

紫檀木做完這些關上窗戶,閉目養神。不知過了多久,房中沒有任何動靜,她卻刷的一下睜開了眼睛,明亮的雙眸裏,映著坐在桌邊的白發先生。

先生蹲坐在凳子上,自覺的為自己倒了杯茶,端起來對著她笑眯眯的道:“喲,小木頭,這才多久不見,功力又見長了啊。”

“你最近很閑?”她淡淡的看著他道。

撐著頭狀似認真的想了想,他正兒八經的道:“不閑,我可忙了。”

“嗯哼?”清秀的眉微挑。

“比如——”花白的眉毛下清潤的眼珠子轉了轉,買了個官子道:“晚上你就知道啦。”

內息周轉幾個循環後,她凝眉問道:“師傅,為什麽你先前不告我細鞭還有過度別人功力的功能呢?”

遲道蒼花白的長胡翹了翹,雙手一攤道:“我也不知道啊。”

估計他從來沒像她那麽用過,誰能把他逼到那個地步?所以沒發現也是正常。紫檀木緊盯了他半響,然後信了。示意了一下他當前裝束道:“你很很歡這個模樣?”

頗有些仙風道骨姿態的撫了撫飄飄然的長胡子,他昂首道:“那是當然。你不覺得這很有感覺嗎?”

“不覺得。”如十年前一樣,她毫不給麵子的否定道。

好吧,跟了他這麽多年了也絲毫沒變。有些大力的一掀衣擺表示著他的不滿,天青色的衣袍在空中一晃變不見了人影。

半個身體躺在床上,她盯著屋頂有倦意卻沒有半分困意,師傅這段時間又去了哪裏?晚上他要說什麽?

月亮掉進水裏了,又大又圓。紫檀木踏上甲板的時候,正見得郝連流風掬了捧水中月,晶瑩的水花從她纖細的手指中流下,掉落的水滴又將無數水花濺起。她嘴角輕揚,柔聲笑道:“為什麽人們總用水是抓不住的來形容那些他們無力得到的東西呢?你看,任它們自由落下不是很美嗎?從指縫間溜走,落入水中,開出花來。”

她沒回頭,紫檀木隻能看見她一個柔和的側麵,她沒有出聲,隻是站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我見到他了,很快我們就會離開,去任何地方。”她輕聲道,側臉的嘴角上掛著幸福的微笑。也沒留什麽縫隙,她繼續道:“琳木弟弟,我知道任何事情都是要付出代價的,不過我還是謝謝你。他要我帶句話給你。”

這個他,她自然知道指誰,她隻是看著她,等著她繼續。

“有求必應”她總算回頭,鵝黃色的麵紗在夜風中輕輕浮動。

“莫離。”簡單兩字,是送她的,她轉身離去。

郝連流風從船舷上站起身來,看著藍色的衣袍融入甲板那頭的人群裏,默念著,莫離,莫離,莫離······

晚餐是在甲板上,席間紫檀木並沒有看到郝連流風歸來,對此,郝連流月沒有什麽特殊表示,其他人自然也沒有說什麽。餐後,一行人中最不協調的老先生總算發揮了他的一點作用,按他自己的話說他就不是那種白吃白豬的人,所以要為大家講故事。一眾女子閑著也是無聊,所以都很給麵子的留了下來,就連郝連流月也靜坐聽講。

“瀾國新皇登基大典想必眾位都聽說過吧?”先生坐在案幾後,拋了個餌。

“聽說過,史上最年輕的皇帝,整個古藤大陸都傳遍了。”

“聽說是不久前點的事兒,瀾離兩國相隔甚遠,我們都不是很清楚。”

有一女子打趣道:“莫非先生有千裏眼順風耳,要與我們細說這事兒?”

“咦,這位姑娘真是聰明。”先生朽木一拍,在大家很是驚訝的眼光中頗為得意的道:“帝王登基大典其隆重自是不用說的了,各國使臣紛紛來賀,就連一向不與別國相交的珊國也派了大臣前來觀禮。悟蒼絕瀾也真夠忤逆,他竟然換了傳統的黃金龍袍,鑄了一身血色蒼龍袍,蒼龍九爪,欲要破天盾地。又換了王冠三十六顆黃耀石為紅淨媞,顆顆晶瑩剔透,鮮紅似血。那當時,少年王者紅衣血冠,踏過九百九十層白玉階,一步登天。”

“他竟然連祖宗定的死規矩都敢堂而皇之地改了,也不怕眾臣齊齊彈劾他嗎?”就是再江湖,這些基本鐵律她們還是懂的。

靠著欄杆,郝連流月輕笑道:“規矩,哪有死的?他這是在告訴或者說在暗示整個瀾國:不必守舊認死理,怎麽想,怎麽說,怎麽做。隻是,他剛剛登基,羽翼尚未豐滿就如此冒做,隻怕會得不償失吧。”

先生扶著白胡子邊聽邊點頭,顯然很是滿意他的分析,他笑著道:“公子所言在正常情況下都是真諦,可這個悟蒼絕瀾就偏偏是個非常人物。”

郝連流月挑眉,“怎麽個非正常法?”

“瀾國權利的劃分是怎麽個情況?”這話,他不是對著郝連流月,而是從他開口便一直沒開過口的紫檀木。

被點到的紫檀木想也沒想的道:“錦後手段高明,不僅宮中大小事都逃不過她的掌控,朝中很多大臣也是她的心腹,不過政變的那晚大家也都看到了,她是站在悟蒼絕瀾這邊的。瀾國地位最高的大臣孤獨奎,連皇帝都要敬讓三分的人,一句話能讓瀾國百姓當箴言膜拜,他斷言悟蒼絕瀾為真龍天子,其他人根本連反對的資格都沒有。宰相一貫是為民為國,其他的事他從來不參與。丞相是大皇子的舅舅,當然是站在大皇子那邊的,可是如今大皇子已死,他又是個相當精明的人,這就不好說了。而悟蒼絕瀾這個人,政變之前天下人都說他不學無術,如今看來是隱藏的太深了,城府極深耐力超強的人,暗中培養的勢力怎麽可能小?”

言至於此,沒有總結眾人也都清楚形式了,瀾皇年幼好欺?那絕對是笑話中的笑話了。

郝連流月麵色尋常的聽著他仔細說完,轉頭對著說書先生優雅一抬手道:“您繼續。”

先生吧唧吧唧了下嘴唇,立馬有聽書的女子殷勤奉上茶水。先生就著飲了兩口潤潤嗓子道:“這一步登天,下麵群臣民子膝身而拜,那三聲萬歲震耳欲聾連綿不絕。世界匍匐在足下,少年天子怎不意氣風華。著血色蒼龍袍的手抬起,那聲平身還隻說出個平字,異變突起。

萬隻箭宇從四麵八方而出,箭尖其指高台之巔,禁軍的護駕聲埋沒在這突如其來的犀利攻擊中。身跪在地,所有人都抬高了頭仰望巔峰,那裏,箭雨已經轉成了滔天漩渦,中心一點紅刺激著人們的眼球,陛下,危在旦夕!

隻聽得轟然一聲炸響,萬劍直彪四方,隱蔽處有‘啊—!’的慘叫聲傳來。

一擊落敗,再接再厲,黑衣蒙麵殺手竟然從山腹中衝出來,下方高手精兵們根本鞭長莫及。‘陛下!快衝上去保護陛下啊!’禁軍統領一聲大喝,銀白色鎧甲迅速往上衝。

悟蒼絕瀾站在天階之上一動不動,丹鳳眼下,是很多黑點加更多銀點向他靠攏,薄薄的嘴唇勾了勾,他笑了,燦若煙華。修長的手指舉起,在強烈的陽光下勾出一個意味不明的手勢。

立馬,離他三十階的位置突然像是憑空般出現許多勁裝武士,手執利劍,快刀向黑衣人砍去。他們手法狠烈,刀刀詭異,直往死穴戳。那武功一點不弱的黑衣人陣隊,在他們手下,竟然脆弱的不堪一擊。

等禁軍趕到之時隻剩滿地屍體,那群人竟像憑空消失了般。禁軍統領膝蓋直砸到地,頭磕在玉階棱上,鮮血瞬間蔓延過他臉,他沉聲道:‘屬下救駕來遲,請陛下降罪!’

衣擺層層落下玉階,紅與白的絕對對決。腳步在他們旁邊停下,視線從他們頭頂越過,他道:‘說有什麽用,給我搜。’

禁軍的動作怎一個快字了得,說動就動。很快,有人低頭雙手奉上一塊玉佩,悟蒼絕瀾伸手接過。麒麟玉在陽光下晶瑩剔透,血色王冠映著他瑩白如玉的臉有幾分別樣的妖冶魅絕,他嘴角邪邪上翹,鳳眼笑看著台下一人道:‘丞相大人,這玉佩,你可認識。’

丞相瞪大了雙眼看著他手中的東西,眼底的詫異無論如何也掩不住。”

先生說到此搖頭歎了口氣,也不知他在感歎什麽,搖了搖羽毛扇,他繼續道:“丞相行刺新君,被誅。這是這一場盛典的落幕。”

先生說完,卻見眾人都靜默不言,笑著道:“夜深了,海上潮濕,都別呆外麵了,進屋睡去吧。”

將撐著臉頰的手放下,眾女相扶著站起來,議論紛紛的離開。

看著陸陸續續入船的人,郝連流月饒有興趣的道:“所有人都沒收到確切消息時,這先生講的恍若身臨其境般,真有意思。”

紫檀木站在船舷,聞言道:“誰知道呢是不是真的呢。”

“必然是真的。”郝連流月負手而立,先是肯定,而後解釋道:“琳木可還記得那老先生上船之時?那速度確實是一般,可是那身法卻讓我感覺很詭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