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東宮暗流湧(6)

大殿之上眾臣就派誰出戰出現了分歧,杜氏一派力主還是派遣老將杜澤群,他帶兵多年,經驗豐富,此去定然能平定襄邑。張氏一派自然是極力反對,將皇帝要他在家養病的話一再地搬出來阻攔,無奈張氏一派武將不得力,拿得出手的沒幾個,一推舉出來便被皇帝否決了。

兩廂裏正激烈爭執,慕容瑾突然離席,凜聲進言:“父皇,兒臣可保舉一人。”洪亮果決的聲音響徹整個大殿,眾臣收了聲皆望向禦階下筆直站立白衣朗朗的襄南王。

皇帝也將目光放在了這個平時總是很安靜聽政不發一言的兒子身上,頗有些驚訝:“皇兒要推薦何人?”

“兒臣要推薦的是皇兄。皇兄乃是文武全才,在眾皇子中最為出色。而且皇兄心懷報國之誌,望父皇明鑒!”慕容瑾朝上抱拳躬身,聲音清朗。

“什麽?!”皇帝似乎怒了,撫須的手也頓住,“你竟然推舉這個逆子?元宵盛宴的事還沒了結,你忘了你皇祖母現在還躺在病床上!你竟然推薦他!”低沉的聲音中已是壓不住怒火。

“啟稟父皇,兒臣不敢忘。皇兄這次的確犯了錯,還望父皇給他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讓皇兄在戰場上建功立業,到時皇祖母定也是欣喜萬分。兒臣相信皇兄一定會不負父皇的期望!”

慕容瑾一番話說得情意懇切,好似他跟慕容勳真的是相濡以沫的好兄弟一般,慕容勳聽著他慷慨陳詞也頗為感動,沒想到他會這樣幫自己,心下不勝感激。

眾臣這才發現一向少言寡語的二皇子慕容瑾竟是如此了得,旁征博引慷慨激昂,一番呈請極有感染力。聽得張成龍也簡直要熱淚盈眶。慕容瑾不單推舉太子,慕容勳手下的猛將歐陽沐謙自然也是大力推薦的對象。

最後皇帝終於被說動,任命太子親自帶兵,另賜征北大將軍稱號,歐陽沐謙被封為平北侯,二月中旬出征。

慕容勳從前也隨軍出征過,但是一般隻是做監軍,真刀動槍的衝鋒陷陣領兵打仗獨當一麵卻從未有過。他雖然也想建立功勳,對這軍權也有覬覦之心,但是前一段時日剛剛出了那樣嚴重的差錯,皇帝對他頗多震怒,一直沒給他好臉色,他也不敢多言,從未想到他二弟會幫他爭取到這難得的白撈功名展現自我的機會,他自是格外珍惜。

散朝後慕容勳盛情邀請慕容瑾到東宮一敘。

其實這麽多年,這兩兄弟感情一直比較淡薄,慕容瑾一直妒忌他大哥,從生下來那一刻起慕容勳就占得一切先機,僅僅晚落地幾個時辰的慕容瑾跟他的命運截然不同,雖然兩人血管裏淌著同樣高貴純正的血脈,雖然兩人都是皇室嫡子,卻是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慕容勳自生下來的那一刻起似乎就已經注定了擁有榮華富貴榮寵極致的錦繡前程,天生就是要做太子的,而他的孿生弟弟卻自出生那日便被親生母親張皇後拋棄。

宮裏一直流傳著這樣的傳言:張皇後和極盡榮寵的妍貴妃同時懷孕,而妍貴妃在即將臨盆時跌了一跤,生出的是死胎。而在同一天夜裏皇後便也生產了,生了一對雙生子,十分漂亮,妍貴妃悲痛之餘請求皇上將皇後的孩子賜給她一個,交由她撫養。那時皇上對妍貴妃極為寵愛,對她言聽計從,果真命人奪了皇後的孩子送與妍貴妃。此後這兩兄弟便開始了兩種截然不同的生命曆程。

慕容勳作為嫡子長孫順順當當當上了太子,而慕容瑾也被送去蕭國當人質。說慕容瑾不嫉恨他大哥,那是假的。他小時候甚至也恨抱養他的妍貴妃,雖然她待他如親生,可是,就是因為她的自私,毀掉了他跟生母那層本該割不斷的血肉親情,他每次見著皇後都要行大禮,皇後也從不把他當自己的孩子,至今仍是如此。小時候每每見到哥哥跟皇後在一起時,他都委屈羨慕得直掉眼淚。可這些,有誰知道?有誰在乎?有誰知道一個年幼孩子對生身母親疼寵的渴求?深宮冷暖,他自幼便知。

他自小便看著哥哥得天獨厚地享有一切他夢寐以求的東西卻還不知道珍惜,小小年紀的他便對哥哥有一股敵意,而今他們都長大了,這久積而來的恩恩怨怨沒有隨著歲月流失,反而更加根深蒂固地在他內心裏盤虯著開枝散葉茂盛起來。

是時候把那些也該屬於他的東西奪回來了。

***************

東宮上下一派忙碌,都在為太子爺出征做準備。

慕容勳要出征的消息不日也傳到了皇太後耳朵裏,皇太後又氣又急,死活也舍不得這個寶貝孫子上戰場,急召皇帝來壽寧宮,懇求皇帝收回成命,揚言若是皇帝不答應她,她便要絕食。皇帝好話說盡也說不動太後,幸好慕容瑾及時來請安,不得不說慕容瑾那張嘴可不是蓋的,愣是說得太後最後連連點頭含笑讚成讓她的長孫上戰場帶兵,總算是給皇帝解了圍。

轉眼便到了二月中,出征的日子漸漸逼近。慕容勳意氣風發,打算要幹一番大事業,此次北征,對他來說至關重要意義非凡,若是贏得漂亮,不光是大展鴻圖,更能讓皇上看到他的軍事才能,或許便能扭轉皇帝對他的不良印象,同時也可以壓下朝堂上關於太子廢立的風言風語。

二月十五這日天氣明朗,空氣中幹冷凜冽,天上呈現出灰藍色,明麗中帶著一絲陰霾。

皇帝親自在京城校場點兵送別北征將士。

一身戎裝的慕容勳格外英姿勃發,原本的陰鷙乖張之戾氣盡去,收斂了妖異魅惑的桃花眼襯著明亮的銀色盔甲分外有神。

皇帝皇後還有太後太子妃也都站在點將台上,台下眾臣按品級兩廂分立,連皇帝都來為出征將士餞行,他們萬萬沒有道理不來。

眼瞅著吉時將至,太監總管向旁邊立著的小太監使了個眼色,小太監會意,手捧著放了一壺禦酒和兩隻酒杯的銀盤走向皇帝。

“皇上,吉時到了。”馬久德低聲提醒。

“好。”皇帝伸手拿過一個裝好酒的玉杯,“這第一杯敬天,望上天保佑我大燮將士旗開得勝。”皇帝握酒杯的手高高舉起,而後將瓊汁玉液一字排開灑在地上,“這第二杯敬我大燮列祖列宗,保佑我軍馬到成功。”又是一杯美酒傾瀉於地,“這第三杯,預祝皇兒得勝歸朝!”皇帝向跪於台階下的太子敬酒,奉酒的太監早已立在慕容勳身旁,慕容勳站立起身拿過剩下的那杯酒,父子二人同時一飲而盡。

慕容勳將空杯放回,對點將台上一身龍袍英明雄武的皇帝抱拳施禮:“兒臣此去定當不負父皇重望!”又轉向皇太後道:“皇祖母,請您等著塞外捷報!孫兒求您一定要保重身體。”

“勳兒,皇祖母一定等著你凱旋歸來,你自己也要多保重,記得要差人送書信於皇祖母。”太後上前一步,慈愛地摸著孫兒梳得一絲不亂的發。

“孫兒記下了。”慕容勳微笑道,待太後收回手時,才拿起身旁太監捧著的頭盔,戴好頭盔便翻身上馬。雙腿一夾馬腹那馬便撒開蹄子跑起來,“出征!!!”隨著慕容勳一聲長嘯,三軍將士齊齊轉身,開始浩浩蕩蕩井然有序向德勝門進發。

三千親兵,一萬鐵騎,十多員猛將,旌旗獵獵作響,高歌怒馬槍戟綽綽生輝,氣勢浩蕩恢宏,徐徐離開校場。一時間塵土飛揚,戰鼓聲聲震雲霄,馬蹄得得徹耳際。

向北行進半月餘終於來到兩國邊境交界處,襄邑南邊第一座要塞呼和琴早已被燮軍前鋒攻克,慕容勳簡直沒想到戰事會如此順利,照此進展,不消一月便可踏平襄邑早日班師回朝。首戰告捷,真是大快人心,當下便吩咐在呼和琴城內大擺慶功宴,記下前鋒大將軍歐陽沐謙頭功,席間宣布對眾將論功行賞,頗得人心。

又著人快馬加鞭,三百裏加急趕往京師報喜,宮內上下一派歡欣,皇太後尤為欣慰,每日燒香拜佛為孫兒祈福。

半月之間燮軍飛速進軍,幾乎沒遇到什麽抵抗,馬踏平陽關,箭走白羊城,捷報頻傳。

三月中,大軍逼近襄邑都城半月京。

半月京乃是著名的土堡堅城,三麵環山,一麵臨水,遠遠望去就像一彎被圍裹著的半月,這也是“半月京”這名稱的由來。從外圍看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在北疆少水多沙之地算得上自然條件得天獨厚,戰略位置可謂極好。向北二百裏便是臨著韃靼邊境重鎮塞倫瓦,那是韃靼邊關第一要塞,防衛極為嚴密,精兵良將頗多。

城內抵禦堅決,滾木擂石砸壞了不少雲梯,燮軍遭遇了出征以來第一次敗仗,士兵傷亡不少,一連攻城三日,卻不見絲毫破綻。慕容勳心下焦躁,卻也不敢再下令強攻,三日來已然折了不少兵將,若是不調整戰略,難保不會再吃敗仗動搖軍心,低挫士氣。

慕容勳下令三軍暫時停戰,以作休整,聽從歐陽沐謙的建議,退兵十裏,於漠南大草原上安營紮寨。

這日慕容勳在歐陽沐謙的陪同下登高查看地形,定下作戰方案——半夜從三麵高山合圍包抄,要一舉奪下城池。

慕容勳躊躇滿誌,親自帶兵進攻,哪知,還未上山,半山腰突然漫天的滾木擂石綿密如織砸落下來,軍隊左右兩翼以及背後不知從何處湧出千軍萬馬,從天而降般,似地底竄出的洪水猛獸洶洶襲來,燮軍腹背受敵,經過一夜混戰死傷無數,慕容勳奮力廝殺,身受重傷,黎明時分終於突出重圍,率領殘部返回營地,遠遠地看到軍營方向火光衝天,守營的小兵慌張來報:軍營被燒,糧草盡毀!

半月京一戰,燮軍完敗,損失慘重,二十萬人馬僅剩了不到五萬,精兵強將折了不少。加之糧草盡數被燒,已不能再戰,慕容勳隻得率殘部回師,燮軍一撤退,新征服的土地瞬時分崩離析,重回襄邑治下,四月襄邑歸附韃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