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往昔皆塵揚（5）
拔開茂密的雜草，若妡正斜斜地躺倒在地上，半側著身子。一雙剪眸睜得圓圓的，似乎能看到夜幕下的一切，那雙黑水晶一樣明亮的眼睛，可惜，再見不到一絲光亮。
“公主？！”若妡聽得響動，身子掙了掙，想要掙紮起身。
琦顏急急蹲下身，將若妡的身子搬起來：“若妡，是我。”
“發生什麽事了？”若妡有些焦慮。
“沒事，我不會讓你有事的，放心吧，我帶你去個安全的地方。”隻有她自己知道這是安慰若妡的話，安全的地方？哪裏會有安全的地方？全天下都是燮國的，哪裏會有安全的地方！
“公主，我有話告訴你，再不說怕就沒有機會了。”淺淺的歎息聲縈繞在耳邊，若妡兩隻無神的大眼睛極力地睜大著，極力想要看清公主的模樣，可她這輩子再不會看到了，公主的形象隻是停留在記憶中的那個稚嫩幼小的影子。
“好，你說吧，我聽著。”琦顏坐下身子，一手緊緊握住若妡向外摸索的左手。
“三天後，你齊伯伯就要來燕京跟我會合了，就是在皇城遺址這裏，約在午夜。公主，但教奴婢還有命在，一定不能爽約，若是奴婢不幸等不到那一天，還請公主殿下來此與他相見，他肯定還不知道你下山的事。”
“齊伯伯？”琦顏頗感意外，她一直以為齊伯伯是慕容瑾的人。
“嗯，也就是耶律齊，以前是蕭國的大將軍，那夜城破便是他將你從韃靼人的馬蹄下救下的，你當時嚇昏過去了不知道。”
琦顏沒吱聲，臉現震驚之色，忽然恍悟若妡看不到自己表情，啟音問：“不是我師父鄔茳救了我麽？”明明是師父奉了慕容瑾之命將自己救下，難不成另有隱情？
“鄔茳那個賤人算什麽東西！”若妡原本平淡如水的麵容顯出少見的不屑，“若不是你齊伯伯既要救我又要顧你，兩頭兼顧不了，還要尋你母後下落，若不是當時真的情急，無計可施，你齊伯伯又怎會舍得將你交給她？鄔茳那個賤人苦苦哀求了好久，你齊伯伯看在他大哥耶律政的份上才做了個順水人情，讓她帶你上了山。”
“到底怎麽回事？若妡，你好好跟我說說，我完全糊塗了。”琦顏如今已是一頭霧水，如墜雲中。
若妡重重歎了口氣，娓娓道來，臉上完全是沉浸在回憶中時獨有的癡迷哀傷。
“說到耶律齊，公主那時還小，可能對他印象不是很多，他有時會來宮裏探望皇後娘娘的，不過為了避嫌很多時候隻能偷偷地來。他原是朝中太尉，擔負京城安全防衛要職，也深得你父皇寵信。無奈朝中出現了燮國奸細，故意挑撥是非，向皇上告發，說你齊伯伯貪慕皇後娘娘美色，暗中勾引皇後娘娘，你父皇聽信奸臣讒言龍顏大怒，將你齊伯伯打發去西域戍邊。其實你齊伯伯跟若妡一樣，原本都是公主的仆人，當年一起跟公主逃出西涼城，我跟公主去找燮國當時還是晉王的慕容湛，一路追兵追殺，便是耶律齊一直保護我們。他對公主忠心耿耿一片赤誠……”
“什麽？若妡，我母後是……是西涼公主？怎的從來沒聽說有這樣一個國家？”琦顏已經吃驚得下巴簡直要掉下來了，瞪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緊盯著若妡的嘴唇。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西涼原是西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國，二十多年前你父皇率兵攻打西涼，西涼亡國後中原便再沒有人提及這個國家。善雅公主，這些都是若妡從來不曾告訴過你的，你的母後，乃是西域涼國的公主，她的身份除了我，耶律兄弟和思敏公主還有當今的燮國皇帝再沒有人知道。這個王朝自開創以來便是受詛咒的，思妍公主和思敏公主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思妍公主和思敏公主？她們是什麽人？”
“皇後娘娘的名諱便是賀蘭思妍，公主的姨母便是賀蘭思敏公主。賀蘭，西涼國姓。”
“我母後還有姊妹？”真的，這些全是第一次聽說，她以前一直以為母後是出身微賤的舞女，之所以後來被父皇冷落也是因為出身的原因。誰知母後是亡國公主！自己還有一個姨母！
“那我這個姨母現在何處？”
“她被軟禁在燮宮幽蘭庭，曾是武獻帝寵極一時的妍貴妃。，”
妍貴妃……琦顏腦中反複著這個名字，好耳熟……好像在哪裏聽見過……一時間卻又想不起來。
“若妡，你說西涼受了什麽詛咒？”琦顏的好奇心已經完全被勾起來了。
“唉，公主，說起來話就長了，這還得從傳說中幾百年前西域盛極一時的鏡國講起。兩百多年前受益於絲綢之路的興起，西域諸國逐漸強大起來，其中國力最強的便是鏡國，經過幾十年的征戰，終於控製了西域絕大部分領土，甚至連中原強國也不敢對其稍有怠慢。
“可惜好景不長，此後不久鏡國國內就爭鬥不斷，而究其原因，竟然是因為當年征伐葛恒時啟用了一名巫女，巫女以巫術助其得勝，而後鏡國國君信守承諾將其納為妃子，誰知這女巫後來痛失愛子，失寵被關進了冷宮。國君便也將她遺忘了，國君薨後，那女巫卻被重新從冷宮裏弄出來陪葬。這原也是宮裏規矩，沒人覺得有什麽不妥，可是此後的數十年鏡國國運不昌，宮中怪事迭起，王室血脈蕭條，儲君廢立不止，短短幾十年當權者更替已逾數百人。第八十五代鏡王登位時下令徹查後宮，這才發現了導致禍亂的根源：當年幽禁巫女的冷宮牆上留著斑駁的血痕，寫的全是詛咒，而宮中所發生的怪事皆與之吻合。
“鏡王請了得道高僧作法趨除魔咒，無奈巫女怨念太深，而且又時隔多年，已是於事無補沒有回天之力，隻吩咐鏡王早做好準備，後世還有謀朝篡位之人。”
“難道是西涼王篡奪了鏡國的王權？”琦顏忍不住插口問，這段舊事太過傳奇，已經完全出乎了她的意料。
“不是，西涼乃是鏡國皇族旁支所建，他們為了避免受到詛咒改換了姓氏，原先的鏡國皇族的姓氏已無人能知。除了西涼世家貴族和王室子弟，已經沒人知道這些了。後來鏡國分崩離析，西域也回複了從前的混亂局麵。鏡國就像西域大漠中的一滴水，瞬間就蒸發了，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幾乎不留痕跡，我在中原的正史上也不曾看到關於這個國家一分一毫的記錄，其實鏡國這個國家究竟有沒有存在過，很多人都存在懷疑。不過近一百年來關於這個國家，中原和西域都流傳著很多傳說，甚至連燮國皇帝也為這傳說癡迷。”
“若妡，怎的又扯上了燮國皇帝？”
“傳說鏡王為防後世之人謀逆，他在位之時打造了無數兵器，另外還搜刮了數之不盡的珠寶金銀，他在位時酷吏橫行，將詛咒中將會篡奪王位的兄弟姊妹統統趕盡殺絕了，是以國家得保安寧，死後他將身前打造的兵器和搜刮來的財寶盡數葬進了自己的墓中，然而隨著最後一批匠人陪葬，寶藏的地點便成了謎。鏡國此後又延續了幾十年，最後一代鏡王為人暴戾，執政期間橫征暴斂，殺伐成風，為了打壓大權在握的兄弟，命人大肆搜尋先祖留下的寶藏，可是翻遍全國也不曾找到，心灰意冷之際他命人將所有派出去搜尋寶藏的人劫殺在返朝的途中，不久鏡國也亡了。
“但是關於鏡陵寶藏的傳說卻秘密流傳開了，不知情的人隻知鏡陵之中寶物眾多，卻不知比那金銀財寶更珍貴的是那些兵器，其中有一柄王者之劍，名曰：斬天。材料據說取自惡靈山千年之前隕落的天外玄鐵石，乃是萬眾之王，切金斷玉削鐵如泥。地宮之中所藏兵器才是它最大的價值，也是後世帝王對其垂涎的緣由。當初你父皇命耶律齊前往西域戍邊便發了話，若是想再回中原得到重用，那便將鏡陵寶藏尋到再說。如今的燮國皇帝武獻帝也在秘密搜尋這寶藏，他對這寶藏的了解似乎也不比我們少。”
“若妡，那……真的有寶藏嗎？”琦顏搖著若妡細弱的手臂急急地問。
“這個可不好說，這傳說自鏡國滅亡後已經流傳了上百年，說是有吧，可誰也沒見過。說沒有吧，偏偏又像真有其事。”若妡說著，掙脫被琦顏握著的手，探入衣內，摸索了半天掏出一支銀簪遞給琦顏。
“這是什麽？”琦顏拿在手裏仔細端詳一番，沒發現有什麽出奇的，樣式有些古怪，簪頭是一隻碩大的振翅蝴蝶，簪身細小纖長得不成比例。做工倒是精細，上麵紋路清晰鐫刻別致，甚至還用針眼大小的黑石做出眼睛的式樣，極小，很容易與蝶上紋理混淆，若不細看根本看不出來，除此之外再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不要小看它，若妡便是因它差點命殞燮宮，”若妡頓了頓，歎道，“這簪子裏頭有玄機，關係到這鏡陵寶藏的秘密。這一直是西涼王室的秘密，現今天下便隻有皇後娘娘，思敏公主還有我知道這秘密，連你齊伯伯和耶律政都不知道。公主，皇後娘娘當年給你的那支金鳳釵還帶在身上麽？那釵跟這簪子本是一對，若這兩樣東西湊齊了，據說便可尋得寶藏。”
“那支釵……”早在綠茗山莊時那釵就不見了！原來這釵關係如此重大！琦顏猛地急出了一身冷汗。
“怎麽了，公主？”若妡似乎感覺到了她的不對勁。
“怎麽辦，若妡，那釵被我弄丟了……”
“什麽！丟了？！”若妡驚叫起來，“那皇後娘娘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