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柔軟
唐華夜打開罐裝啤酒,靠著牆,喝著喝著,看著路燈,就想用自己手中的易拉罐環上的鐵片在路燈上寫些什麽字。但是,鐵片有點軟,在燈杆上喜歡到處扭動,他剛剛找了一點比較硬的鐵片在燈杆上對準固定,二樓的劉熙月突然把窗戶推開了,自己還走到了窗前。
唐華夜嚇到連忙蹲了下來,手也不知不覺的用力,鐵片在燈杆上“滋”的一聲在劃了一條痕跡出來,把唐華夜嚇了一跳,覺得那聲音太大,似乎劉熙月會聽見似的,連忙把手一鬆,鐵片終是安靜的掉在了地上。
隻是他再抬頭時,劉熙月已經進去了。那時候,冬天的夜很冷,剛好一陣風吹來,唐華夜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他心裏暗暗的想,進去了也好,免得被這風吹到。
他隱約記得最後他又蹲下身把那個易拉罐環撿起來,然後,拿著沒喝完的啤酒,找了個垃圾桶扔了,然後才走的。
往事清晰好像發生在昨天,唐華夜想到這裏不由得笑了笑。他現在很想見到劉熙月,想抱她在懷裏,聽她說話,讓她把她買的對戒套在他的無名指上。但是他不能,他還不能這樣做。
那個記憶裏還沒有20歲的少年都知道,在沒有可能給她未來之前,不要輕易的許諾。他還沒有想好,還沒有給她的未來有一個最好最完善的打算,他不能,他不能那樣。
他回到了家裏,給傑米打了一個電話,讓他幫著訂了一張今天晚上去馬德裏的飛機票,傑米反複確定了一遍,才吃驚的說好。
傑米放下電話,本來他以為他的老大查看了羅中生的死訊後,會馬上回新加坡。但是一整個下午,他的老大都無所事事待在家裏,他提醒了一下,就讓他走。現在又要會馬德裏,真是不可理喻,尤其是在劉小姐買了對戒的情況下,難道他們的感情有變,老大不想和她結婚,但是老大一開始聽見劉小姐買了對戒時,不是很開心的嗎?他是越來越不懂老大在想什麽了。
當然在老大麵前,他可不敢這麽廢話。
唐華夜沒有回新加坡,去了馬德裏。
坐在飛機頭等艙裏,一個空姐過來為他服務時對他微笑的問:“米希爾,最近好嗎,好久不見她了?”唐華夜呆了一秒,他根本不認識這個空姐呀。米希爾,哦,那個空姐,和劉熙月長得有點像的,好像也是飛馬德裏和A市的航班。
唐華夜也彬彬有禮的回:“她最近過的很好,在歐洲購物,謝謝你的關心。”那空姐聽了臉上閃著嫉妒說:“米希爾真幸福。”唐華夜笑著垂下眼。
她對他有利用價值,她跟著他也是因為他給她想要的,說不上幸不幸福,或許她現在挺幸福的,但是隻是交易。沒有誰,不努力,生下來,就可以長久的享有一件東西。
到了馬德裏,還是黑夜,但是已經到了黎明,夜雨稀稀拉拉的下著,唐華夜走在這微濕的雨裏,一時有點分不清方向。除去馬德裏黑道老大的身份,還有哪裏可以去,還有哪裏停留片刻。
即使他這樣想,事實上是,雨傘早就在他的頭上伸展,他的行李還是被人恭敬的推著,這樣的夜雨,兩排黑衣人安安靜靜的站著,頭頂天腳站地,肅穆莊嚴,靜寂無聲,如同沙漠的白楊,慢慢的等待人的檢閱。
唐華夜穿過他們之中被帶到一輛車前,有人已經打開的車門站在雨中彎著腰恭敬的等著。
超大的加長房車,尊貴的勞斯萊斯,唐華夜斜了一眼,看見車前的女神像淋濕在雨中。唐華夜突然覺得悲哀,這些人,被他奴役供他驅使;這輛車,尊貴非凡價值不菲,可是這一切有什麽用呢,都不是他想要,就隻會是牢籠。
他從來沒有在這些東西上快樂過。
回到幫會,一走進去,唐華夜就看見大廳裏的關二爺像。阿文信佛,他覺得既然是道上的,就得按照中國的傳統來,就得拜拜關二爺。所以唐華夜一掌權,阿文就張羅了一個關二爺像,放在幫會的大廳裏,每天跪拜。
後來,阿文死了,關二爺還是被唐華夜保留了下來,就當紀念阿文也好,每次出發前他也都拜拜。
唐華夜站在關二爺麵前停了下來,有眼色比較好的,已經拿著點燃的香雙手遞過來了。唐華夜接過來,拜了拜,把香插好。
他站在佛像前,看著他,覺得自己和他是那麽想象,都被放在一個位置上被固定好,看似高高在上,但是一下來,就會粉身碎骨。
唐華夜走進房間,開始查看這些天來,各個港口的運行情況和一些小團夥交易。最近,賬目上沒有什麽大的問題,唐華夜當然也知道可能有人在背後搞小動作。但是,他現在對於懲治他們興趣缺缺。
他不停的看著行程記錄賬本,希望腦子裏能充斥些東西,不然劉熙月的問題真的要把他逼瘋了。或許一般人認為唐華夜是不是杞人憂天,他死後,劉熙月悲痛過度這樣的問題都會拿出來想想。
但是,唐華夜就是那樣的人,對事情都會考慮的方方麵麵,尤其是對劉熙月的事,更是半點都馬虎不得。
在這樣的煩躁中,天漸漸的亮了,雨後的馬德裏空氣非常清醒,唐華夜的腦袋去有點混混沉沉的,時差和勞累侵襲著他的身體。
唐華夜準備出去走走,清晨的空氣一陣一陣的撲在他的臉上,馬德裏人很喜歡鮮花,一年四季每一天都有時令的鮮花,大廳外的道路上和牆壁上都是各色的鮮花,香氣一陣一陣的,很好的清晨。
唐華夜走到大廳,又看了看關二爺,心裏有一個想法一閃而過,他想去看看阿文的老婆了。
阿文死的時候,看著西國的方向,什麽都沒說,但是唐華夜知道,他心裏定然是很留念的,他好不容易追來的老婆,好不容易懷的孩子,他還沒有來得及看看他,抱抱他。
唐華夜後來脫險,回到馬德裏,找到她。那個女人什麽都沒有說,沉默的接受唐華夜的庇護,沉默的生下了孩子。唐華夜一開始以為她無動於衷是因為對阿文感情不深,後來那女人一直沒有改嫁,在家守著孩子,唐華夜才慢慢的領悟到她對阿文的情誼。
或許,可以去問問她。
唐華夜這樣想著,就不知不覺的趁著早上的人少,開車左繞右繞的去了康斯街。
康斯街58號,這個地方時以前和劉熙月住過的,但是為了安置阿文的妻子就沒有讓劉熙月再來了。一切還是老樣子,街道,房屋,植物,牆壁上的花,時間似乎沒有在它身上留下痕跡,唐華夜瞬間隻有自己在老去的無力感。
他換了裝扮,下了車,敲了敲門,過了好一會,門才開了。溫妮從門縫裏透過防盜門看到唐華夜後,迅速的打開門讓他進去,又迅速的關上了門。
屋子裏還亮著燈,小阿文已經能走了,他揉著眼睛,巍巍顫顫的走出來說:“媽媽,是誰呀?”
溫妮敏捷的拉著窗簾說:“是叔叔。”
小阿文長的白胖胖的,身體很小,頭卻很大,金黃色的頭發柔軟的盤桓在他的頭頂,眼睛很大,眼珠倒是遺傳他的爸爸,黑色的。胳膊像一截白藕,圓滾滾的揮舞著。
他已經放下了手臂,好奇的看著唐華夜,看著他的眼睛,忽然大聲的喊:“媽媽,媽媽,他的眼睛是黑色的,你看,他的眼睛也是黑色的。”他一邊說著,一邊興奮的向唐華夜走的更近了。
唐華夜看著他,覺得驚奇,心裏柔軟成一片,他呆呆的站在那裏,看著他笨拙的,一步一步的走進,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靠近他,靠近他這樣柔軟純潔的東西。
小阿文走著走著,終於來到唐華夜的腿邊,他用手輕輕的抓了抓唐華夜的褲腿。唐華夜一直看著他,聰明如他,很快就知道小阿文是想讓他蹲下去。
他順勢蹲了下去,小阿文高興的裂開的嘴,露出隻長了幾顆的牙齒,格格的笑起來。他用一隻手緊緊的抓著唐華夜肩膀邊緣,一隻手伸出來摸了摸他的眼睛。見唐華夜沒有反對,他又大膽了摸了摸,對他的媽媽大聲的說:“媽媽,你快來看,他的眼睛和我的是一樣的。”
溫妮站在旁邊溫柔的看著她的兒子,擦了擦她眼角的淚說:“是的,他是你的叔叔,和你的爸爸一樣,你們都是一樣的眼睛。”
小阿文沒有再看他的媽媽,專心致誌的看著唐華夜問:“你是我的叔叔,爸爸的兄弟嗎?”唐華夜微笑著看著他說:“是的。”
說到這裏,唐華夜把小阿文抱了起來。小阿文第一次被這樣有力的手臂抱著,他好像舉得很放心,趴在唐華夜的耳邊說:“叔叔,那你多抱我一會,我有話和你說。”
唐華夜點點頭,他抱著小阿文,左轉轉右轉轉,一會把他放在肩膀上一會把他背在背上,小阿文每次都笑的滿臉通紅,好不開心,很快就與唐華夜熟悉起來。
他拉著唐華夜去玩他的火車軌道,唐華夜隨口問他:“有沒有上學?”他回答:“上了,但是一點都不好玩,班級裏就我一個人的眼睛是黑色的,大家都不和我玩。”
唐華夜又問:“那這事,你媽媽知道嗎?”小阿文老練的說:“我不想她知道。”唐華夜聽了,沒有說話,摸了摸小阿文的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