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分別,突如其來

過年的那一天三十,劉媽媽劉爸爸因為早上起床要出去拜年,早早的便睡了;姑姑也嘰裏咕嚕的在房間裏講睡前的越洋電話。劉熙月因為白天睡多了,這時精神到挺好,便拖著劉叔談男人的理想抱負雄圖偉業。劉叔說:“年輕的時候,男人都是有很多的想法的,想幹大事,想賺很多錢。隻是時間過去了自己老了,才會發現自己一直在做夢,根本不可能完成。所以,小姐呀,那男人一定會回來找你的,你別傷心了。”

劉熙月跳起來說:“誰傷心了,誰難過了,劉叔。你說清楚。”電火爐的光照到劉熙月的臉上,紅彤彤的一片。劉叔笑著說:“沒傷心就好。小姐,我去睡了,明天先生還要用車。”劉叔做了一個開車的姿勢,慢悠悠的走了,留下劉熙月一個人坐在電火爐旁發呆。

第二天,劉熙月還躺在床上,隻聽“轟”的一聲。劉熙月從睡眠中猛的驚醒過來,拉開窗簾向外看去,距離有點遠,看不清楚。劉熙月錚錚跑下樓,一臉好奇的向外跑。出了大門。劉熙月首先看見的是姑姑,剛想開口問什麽事,姑姑已經跑過來,捂著劉熙月的眼睛,哭著說:“回去,回去,不準看,不準看。”眼淚大顆大顆的滴到劉熙月的脖子裏,又順著劉熙月的脖子不停的向睡衣裏鑽。大概是姑姑悲痛的聲音嚇到,劉熙月也用有些顫抖的聲音不停的問:“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怎麽了?”姑姑隻是哭,源源不斷的眼淚鑽進劉熙月的衣服裏,劉熙月肯定全身都濕了,冷死了。

姑姑的眼淚讓她覺得不對,很不對,劉熙月用力的掙紮,姑姑卻更用力的蒙住劉熙月的眼睛。劉熙月越用力,姑姑就以十倍的力氣還回來。眼睛疼得要命,劉熙月覺得自己快瞎了,心裏卻越來越慌張,好像隱隱感覺到什麽,劉熙月突然哭了出來。

她一腳跺在姑姑的腳上,拚命的掰開姑姑的手,有力過猛,一下子摔在地上。劉熙月沒有爬起來,就連忙抬頭看去。前方的道路上,到處是焦黑,分不清是什麽,有一堆一堆的火焰跳動。遠處破爛的汽車殘骸,看不出半點先前寶馬的樣子,一片狼藉。三個焦黑的人,以各自的曲卷的姿勢麵無表情的躺在地上。劉熙月踏著一塊一塊的碎片,飛快的跪倒其中一個人身邊,大聲的喊:“媽,媽,媽媽,媽媽,你醒醒,醒醒。”聲音撕裂,麵容淒苦,當事人偏偏還不自知。

任憑劉熙月怎麽搖晃,地上的人都紋絲不動。劉熙月哭了一陣,有接著向前爬去。她擦幹眼淚,咬著牙,更加用力的搖動身邊的人,焦急的喊:“爸爸,爸爸,爸爸,爸爸,醒醒,起來,起來呀。”地上的人不動,劉熙月索性自己就想把他抱起來,男人的身體高大臃腫,劉熙月抱著抱著,眼淚又掉了下來。

姑姑不忍看了,走了過來,流著淚拉著劉熙月說:“劉熙月,你別這樣,你不要這樣。”劉熙月不聽,依然死死的拉著爸爸的手,抬頭看著第三具屍體,是劉叔,昨天晚上還安慰她的劉叔,從小到大陪她時間最長的劉叔。

劉熙月突然“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她坐在地上,渾身無力,哭泣的幾近抽搐。天空灰蒙蒙的,樹木僵直,草色枯幹,四周安靜極了,劉熙月的哭聲遠遠傳開,孤單而無助。

警察來的時候,劉熙月已經平靜下來,安靜的跪在爸媽和劉叔的麵前。警察抬走了屍體,封鎖處理現場,劉熙月站在一邊安靜的看著。風呼呼的吹,吹得劉熙月幾乎站不住腳睜不開眼。牆上的紅綢在風中獵獵的響,劉熙月回頭,紅綢黯淡,更像染血蒙灰的河流。

晚上,夜風呼嘯,劉熙月和姑姑坐在桌邊,相顧無言。姑姑愛憐的看著劉熙月說:“月月,吃點東西,睡吧。過一段時間,我們就去馬德裏。”劉熙月抬起頭正想說什麽。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奇怪,大門明明是鎖的,他們怎麽進來的?”姑姑自言自語的說。劉熙月走到門前,鎮定的說:“誰呀?”“唐華夜”唐華夜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帶著緊張和不安。

劉熙月打開門,唐華夜迅速閃身進來,後麵還跟了十幾個人。姑姑站在一旁問劉熙月:“月月,你認識他們?”劉熙月點點頭:“認識其中一個。”姑姑的臉冷下來,剛想說什麽。唐華夜已經把門關上,一臉誠懇的說:“你家有什麽地方能夠躲起來的,快躲進去,越隱秘越好。”劉熙月鎮定的說:“我知道一個地方。”唐華夜馬上把劉熙月抓著向前走,一邊走還一邊回頭對姑姑說:“跟著。”

剩下的十幾個人則各自找了個位置做出備戰的樣子。劉熙月一直向前一直向前,一直走到地下室劉叔的雜物間,打開一個暗門,又打開一個暗門,說“就是這裏。”一個密室,室內很黑,隻有一盞台燈亮著,隱隱約約的有幾個保險櫃放在牆角。姑姑吃驚的說:“劉熙月,你怎麽把一個外人帶這裏來了?”劉熙月沒有說話,唐華夜看了一下,滿意的點點頭,轉身對姑姑說:“你們呆在這裏,無論聽見什麽聲音都不要動。明天早上十點鍾後,如果我沒有過來找你,你們就報警。然後呆在警察局不要回來了。”

劉熙月疑惑的說:“不是你要躲在這裏嗎?”唐華夜做了一個安靜的手勢,轉身如豹子一樣迅速離去。不知道過了多久,劉熙月聽到一陣一陣的槍聲,不斷地有人的到地的聲音傳來,心被揪的緊緊的。姑姑的輕輕的走到劉熙月的身邊,一直想說話,卻被劉熙月用眼神製止。

台燈早已支持不住自己熄了,密室裏沒有通電,四周黑漆漆的,劉熙月一點都不害怕,把所有的精力用在聽力上。劉熙月全身繃得緊緊的貼著牆壁連續幾個小時一動不動的靜靜的聽著上麵的聲音,宛如大理石雕像。上麵的聲音終於停止了,劉熙月放鬆下來,看看手表,早上六點。

暗門外,唐華夜隱忍的聲音傳來:“出來吧,沒事了。”劉熙月率先衝了出去,唐華夜坐在地下室雜物間,打開了雜物間的燈,雙眼通紅,臉色疲憊,聲音嘶啞的說:“你們報警,從這裏的側門出去,去警察局住幾天不要再回來了,不要再出現在A市。”姑姑沉穩的說:“你放心,我們會去馬德裏。”說完拿起手機準備打電話。劉熙月阻止的說:“姑姑,等一下,我有事要問。”姑姑沒有聽,繼續打電話。劉熙月哀求的看著姑姑說:“姑姑,求你。”

姑姑放下手機,走到一邊。劉熙月靠近唐華夜,低低的說:“怎麽回事,為什麽有人會想殺我?我爸媽也與這有關嗎?你知道凶手。”她的眼睛直直的盯著唐華夜,也不容許唐華夜有絲毫的閃躲。唐華夜從來沒有見過那樣的眼神出現在女人的身上,凶狠如大海般的深不見底風平浪靜的恨意。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唐華夜才知道劉熙月的父母是慘死在她眼前。

唐華夜猶豫了一下,劉熙月就更靠近他了,他們的鼻子碰到了一起。劉熙月幾乎耳語,慢慢的說:“說吧,說吧。”

一開始,劉熙月以為是爸爸在生意上的仇家,在有錢人身上,這樣的事情發生的太多了。但是,今天晚上看來似乎唐華夜知道些什麽。

唐華夜冷靜下來,肩上大腿上的子彈傷,已經感覺不到痛意,又或者痛意遍布全身。劉熙月漆黑的眼眸盯著他一眨不眨,唐華夜似乎聽見自己身上潺潺的向下的流血聲。他以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苦笑一下,便正色的說:“是甘雄殺的。”劉熙月雙眼噴火:“那個你們的黑道老大?”唐華夜點點頭。“為什麽?”劉熙月咬牙問,“為什麽要動我爸媽?”唐華夜低下頭:“對不起,因為我背叛了他。”唐華夜如何能說是因為我放不下你拒絕娶他的女兒,他查了我知道你的存在就想殺了你,你父母是因為你而死的。看著她的眼睛,即使憤怒也依然清澈的眼睛,如何能這樣說。

唐華夜接著說:“你也不要想著去報仇,他有三千多人,你還沒有接近他,已經被打死了。”

劉熙月發狠的一拳打在他的胸口上,哭著說:“你背叛他幹什麽,幹什麽?”唐華夜硬生生的受了這一下,眼睛一閉,直直的暈倒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這一下,姑姑著了急,拿起手機手忙腳亂的報了警。

劉熙月這才注意到唐華夜全身是血,她想如果唐華夜也死了,自己也不活了,一起死了算了。她伸手探了探唐華夜的鼻息,還活著。劉熙月好像再也沒有力氣,原本的俯身姿勢改為一下子倒在唐華夜旁邊,她的麵無表情,隻是眼淚不停的從眼睛裏流出來,她寧願死的自己,自己,媽媽活著,爸爸活著,劉叔活著,唐華夜也活著,都好好活著。自己去死,去死,死的心甘情願。

不知道過了多久,劉熙月聽見樓上的警笛聲,才突然間清醒。唐華夜躺在身邊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姑姑坐在劉熙月的另一側睡著了。劉熙月爬起來,衝出地下室,準備去拿家裏的急救箱。但是站在大廳門口,她就再也挪不動腳了,屋裏到處是人的屍體,地上,沙發上,牆壁上,流淌的裝飾的渲染的都是鮮血,活生生的修羅場。劉熙月站在那裏,一時有點恍惚,這是自己的家嗎,生活了17年的家。怪不得唐華夜說要從側門出去。

隻是一秒,她便強忍著惡心,護住口鼻,避開橫亙的屍體,拿到急救箱,鑽進了地下室。在醫院的那些時日,劉熙月一有空便向護士醫生請教各種急救護理技術。她快速的用剪刀把唐華夜的衣服剪開,清理了血肉模糊的身體,準確的找傷口位置,消毒,上藥,包紮,來不及感歎唐華夜傷口的多和密,警察已經在屋外了。劉熙月忙碌著手裏的事,也注意著上麵的動靜。

隻是唐華夜大腿上子彈還在裏麵,來不及了,劉熙月一下子輕輕的出了地下室,一閃身進了劉叔的房間,被子床單冰箱裏的食物,劉熙月抱著那些,把密室的門打開,放了進去,也把唐華夜拖了進去。

做完這一切,劉熙月想了想,把自己的手機從外麵撿進來,在備忘錄上輸入:密碼是576893,就像上次告訴他做手術時要堅強一樣的趴在他的耳邊輕輕的說:“你要是活著,這保險櫃裏的錢都是你的,密碼在手機裏。你也可以打電話叫人來救你。你活著,我便原諒你,我們便兩不相欠,以後形同陌路。你要死了,我恨你一輩子。”

劉熙月關好暗門時一轉身,姑姑已經站在她身後了。姑姑壓低聲音說:“月月,你會認識他這種人的,警察來了,你不應該把他藏起來。”看著姑姑餘悸未消的臉色,劉熙月突然跪在地上:“姑姑,這一次你聽我的,以後我都聽你的。”姑姑心疼的蹲了下來:“姑姑隻希望你好,過幾天我們就去馬德裏,不要再和這種人來往了。”

房間裏大亮,警察打開地下室的門,劉熙月和姑姑不由得同時眯了眯眼睛來消化這突然的光亮。那便是劉熙月最後一次在國內見到唐華夜。唐華夜就被她那麽孤寂無助的丟在那裏,生生死死,與她再無關係。

羅華夜在劉熙月挪動自己就醒來了,巨大的疼痛使他的感覺格外的靈敏。他聽見劉熙月的話,想告訴她自己一定會活下來,但是身體的狀況使他動不了一根小手指來示意,又或者他動的時候劉熙月已經離開了。

他靜靜的躺在那裏,墊著被子,蓋著床單,聽著上麵警察的來了又走了的聲音,他也聽著劉熙月家的石英鍾滴滴答答的轉動聲。他一直在蓄積力量想要睜開眼睛。不知道過來多久,他的眼睛終於睜開,感覺到手中的手機,慢慢的拿起來撥下一串數字。

電話通了,一個熟悉的男聲傳來。“阿凱,我在……劉熙月家的……地下室,你來……。”唐華夜艱難的說完,又昏了過去。唐華夜再一次醒來,是被劉熙月家地下室裏巨大的聲響弄醒的。唐華夜拿起手邊的醫藥瓶,奮力的仍在牆壁上。那聲音停了,周圍死一般的安靜,唐華夜又扔了一個。靠近密室的牆劇烈的震動起來,有人掄起大斧砸牆的聲音。

終於門破了,一個人的腳步聲急促的傳來,唐華夜睜開眼睛,是甘彩。“小凱早就是我爸的人。他馬上就要來了。”甘彩拉開床單,看見唐華夜的傷口怔了一下,小心的扶著他走。

出了門,唐華夜費力的說:“向後山走。”山下有車,那是一開始就準備好了,準備接他們回去的時候用的。可現在,唐華夜扶著牆,站在劉熙月的大門口,看著地上由警察畫出來死屍的各種形狀,心裏悲痛無比。所有的兄弟差不多都死了,都死了呀。

甘彩在旁催促道:“快走吧,我爹就要來了。”唐華夜收拾痛苦,甘彩扶著上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