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聽雨閣常年是靜悄悄的,因為主母聽不得吵雜。

院子的門外正對著一大片湘竹,竹子鬱鬱蔥蔥,看上去清爽極了。竹林兩旁的雙麵空廊左右對稱,至灰瓦壓頂的粉牆邊相接,交接的正中處才是聽雨閣的院門。這一麵牆的牆角處都生長著一種藤蔓類的綠色植物,沿著牆壁攀爬,到牆頭處相互纏繞,垂下絲絲縷縷,仿佛為這冷硬的牆麵圍上了綠色的屏障。院門處也垂著些,丫鬟們本是要清理掉的,但主母說喜歡這樣天然的物事,便被保留了下來,如今倒像是掛了別致的門簾一般。

南若夕三人順著這抄手遊廊來到聽雨閣,穿過題著“曲徑通幽”的院門,沿著一條卵石鋪就的小徑前行。小路的兩邊均是些嬌豔稀奇的花卉,有些含苞待放,有些爭妍鬥豔,這都是她們娘親親手照料的。拐過一個彎,有豁然開朗之感,盡頭的六角亭中,閑適坐著的正是她們要找的人。

“娘,您身子不好,就不要在這亭中待太久,小心受風。”南若夕上去挽了婦人的胳膊,嬌嗔道。

這婦人打量著約莫四十上下,眉宇之間可見年輕時的風華。頭發鬆鬆挽就,內著淡紫色中衣,外麵披了件素色的披風,麵色有些久日不見陽光的蒼白,想來是體弱多病的。

“瘋丫頭,娘才剛坐一會兒,就惹來你的教訓,你還是管好你自己不要亂跑娘就放心了。”南夫人調笑道。

“我很好的好吧,你們這是偏見!”南若夕不服的爭辯。

“你若是個好的,你妹妹豈不是天仙了?”南夫人揶揄若夕道。

南若月在一旁笑而不語,雲柳站在下首就隻是偷笑,還是有人能治得了大小姐的。

南若夕癟著嘴不出聲,南夫人笑了,說:“到時辰了,回屋擺膳吧。”

若夕若月一人攙扶一邊,幾個隨侍的丫頭都跟在後麵。

與若夕緊緊貼著南夫人不同,若月隻是手臂接觸,她與娘親不像姐姐那樣親熱,許是她與娘親兩人都是冷淡的人,或許,還有別的原因吧,若月眼中閃過一絲失落。

三人回到聽雨閣中正堂中坐定,丫鬟們各自捧了飯菜上來,果然有若夕喜歡的八寶鴨子。

就在若夕大快朵頤隻時,堂外傳來一陣陣喧嘩,南夫人皺眉,她的聽雨閣等閑人是不敢來吵鬧的,遂道:“輕塵,去看看怎麽回事。”

她身後一個身穿鵝黃衣衫的丫鬟應聲而去,不一會,帶回一個身著製式短打的男弟子在堂外行了一禮。

“稟夫人,莊中進了不幹淨的東西,二老爺叫通知各院盡量不要出入,待除了那東西之後,再來稟報。”

“知道了,你去吧。”南夫人神色平淡的揮退來人。

“娘你一點都不擔心哦?”南若夕疑惑地問。

“這有什麽擔心的?咱們莊子上這麽多高手不是吃素的,若是這點小事都擺不平,談何稱得上四大家族?”南夫人肯定的道。

“不過,你們還是聽二叔的話,回去日月閣不要亂走,萬一誤傷了可不妙。輕塵,去帶四少爺來我這裏。”

兩個少女,一個受了驚嚇,一個心不在焉,用完膳便匆匆回去休息了。

輕塵領了命去請四少爺。

真的是小事,隻不過兩個時辰便結束了。

南若夕興衝衝地跑去看那東西的模樣,現在還沒有回來。南若月回到自己的房間又拿起書開始讀。

這一讀直到掌燈時分。

吩咐雲柳點上燈,就繼續沉浸在書海中的南若月渾然不覺時間的流逝。雲柳沏了茶端來輕聲道:“小姐,休息一會兒,喝點水吧。”

南若月抬起頭,迷茫了一會子,應了聲,終於放下書,抬手揉揉酸痛的脖頸,長歎了口氣。片刻之後,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小姐,已經戌時了,今日先歇息,明日再看吧。”雲柳勸道。

“不行,明日又要講新的課了,我如果不在休沐日將前幾日的東西全記住,以後就跟不上了。”南若月搖頭說道。

“可是小姐,你的身體要緊。”雲柳心中明白,二小姐資質比不上大小姐,所以大小姐學一遍,二小姐就要學十遍。縱然心中明了,也知道二小姐不會聽勸,但總是心疼。她伺候二小姐五年,比任何人都知道二小姐的苦。

“沒辦法,我隻能以勤補拙,不能拖了夕的後腿。”南若月平靜的說。

飲完一杯茶水,南若月複又埋頭書中。等到她全部記下來,準備休息時,已經快醜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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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剛蒙蒙亮,若月就醒了。

“幾時了?”若月的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

“剛卯時,小姐,再睡一會兒吧。”雲柳答道。

“不了,起吧。你可不是比我起的早麽。”南若月道。

“奴婢們哪能跟小姐比。”雲柳將帳子撩起,進來幫著若月穿衣。依舊是一身白,廣袖羅裙,腰間以寬帶束著。長發未及挽起,如瀑一般垂在身後。雲柳道:“小姐這樣子真是美得像神仙一樣。”

南若月淡笑,任雲柳替她挽上個髻。盯著自己身上雪一般白的衣衫,眼中閃動莫名的光。

雲柳不經意瞧見了,心中一痛。自家小姐喜歡的是紅色,卻從來沒穿過,因為大小姐總穿紅的,二小姐怕自己比不過。

匆匆洗漱完,用了點點心,南若月帶著兩本書出了門。雲柳被留在閣樓中,因為講學的地方外人不得入內。這一上午雲柳就能休息,算起來,自己比二小姐休息的時候長,雲柳眯著眼睛想著。

“等等我,月——兒——”

南若月的腳步一頓,轉身等著來人。

待到她跑到自己跟前,頗嚴肅的對她說:“姐,你能不那樣叫我嗎?”

“怎麽了?很好聽啊,月——兒——”南若夕挑眉問道。

“唉,隨便你了!”南若月捂著耳朵說。

“那快走吧,別遲了。”南若夕挺沒自覺地說。

“也不看看是誰害的。”若月嘟噥著,不意外看到姐姐討好的笑。心中一暖,這是這世上自己最親的姐姐。

“······溝通天地萬物的氣,讓它在你的身體中流轉,這是得到靈力的最快的方法,但這牽涉到資質與命運,所以我們一般隻通過打坐、畫符來修煉。之前的學業,我們將玄門中的各位祖師還有先人們的事跡講了,還有各種基本咒語,我希望你們都有記牢。今日,我們開始學符的畫法。先講一種簡單的符——祛病符······”

文長老講了一上午,若月也沒做出一張符。初學者的第一張符總是要花費很長時間的——這樣的常理隻對常人有效,隻不過半個時辰後,南若夕手中的黃紙已經出現靈力波動了——意味著她就要成功了。

若月並沒有泄氣,已經習慣了什麽都比姐姐慢,上次用念力和小小的防禦陣做護身符也比姐姐慢了一整天,還沒有她的效用好,這都是很正常的事了。

文長老隻講到午時,兩人休息了下,用了午膳,就等著下午的先生到來。

下午的先生是武長老,平日裏就這兩位長老輪流講學,文長老講些理論,諸如咒語,驅魔降妖用的道具之類,而武長老則講些奇門遁甲,各種陣法。

又被塞了一腦袋的陣圖,南若月隻覺得頭暈腦脹,南若夕也是聽得吃力。幸好,武長老是個沉默寡言的人,講完之後要兩人記下陣圖,言明明日檢查之後就下了學。

南若月心道,今日又不能早睡了。

“月兒,你就回嗎?”南若夕詢問道。

“嗯,夕呢?”若月反而問道。

“我去二叔那邊,看那東西有什麽變化沒?”南若夕露出好奇的神情。

“你去吧,我先回去了。”南若月對那東西不甚感興趣,遂說道。

“那好吧,你好好休息。”南若夕失望的說。

兩人在一處長廊分開,一左一右地走了。南若月走到一處半新不舊的小院,上寫著“問心苑”,踟躕了下,還是拐了進去。

這院子明顯冷清了些,雖不雜亂,但也看得出修飾的人並不精心。南若月抱著書四處張望,靜悄悄的沒有人。

“四哥?”南若月試著叫了一聲。

“妹妹,你叫我?”忽的從一旁的大石頭後麵竄出一個人來。是個十七八歲的少年,清秀的臉上掛著純真的笑。看到若月被他嚇了一跳,更是笑得開懷。

“四哥,你在那裏做什麽,我被你嚇了一跳。”南若月驚魂未定地問。

“噓,我在躲小木,他讓我喝苦藥。”少年皺著臉說。

“可是四哥,不喝藥不行的呀,你喝完藥,我陪你玩好不好?”南若月把他從石頭後麵拉出來,拍拍他身上的灰塵,拉著他一同坐到大石頭上。

“那好吧,那我們玩什麽呢?”南家四公子南沉玉一臉妥協的說,南若月輕笑著拆穿他的小詭計:“沒喝藥之前,我們什麽都不玩。”

“別這樣了,小木得好長時間不回來,我們就一直等嗎?”南沉玉焦急地道。

“那我們先來背咒語好了。”南若月也不理他,自顧自的將自己不熟的咒語揀了一個翻來覆去的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