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靳州城變
天空夜幕緩緩拉下,墨藍的夜空星辰寥寂。輕風拂過,綿細的雨水打濕了男人們如鐵般剛毅的臉龐,緩緩滑下。
穀風幽幽,煙霧靡靡,空中彌漫著一股濃厚的煙霧。輕風夾帶著一股厚重的血腥味,和那極其刺鼻的皮肉衣物燒焦味。焦味隨著煙火,緩緩升上峽穀的上空,又被輕風打散,充斥在整個峽穀山林間。
林木周臉色陰沉地看著前方,螢火漸滅,灰燼重重,近三千鏗鏘鐵兵,轉眼間命喪穀中。
從原川大江北岸出發的整整五千兵甲,除去在入口處原地待命的兩千人數,進入狹穀中的三千兵甲,幾乎全軍覆沒,僅僅隻逃出了三百餘名!
其實在看到吊橋鐵索被毀,大軍行動前路被阻斷,他就已經隱隱有了危機感。無奈這次攻襲南絲國由尤倉齊禦駕親征,若未能及時與以尤倉齊為首的禦鐵騎匯合,那寥寥百餘名禦鐵精騎,隻恐難保禦駕安全。
也幸好他謹慎,見這山勢險惡,易守難攻,加上剛剛原川大江吊橋明顯是被人為斬斷,這才臨時留了兩千兵甲在入口待命,以備後患。
此次他所執行的任務是,先前往南絲國西疆的雁城,與城外東昔國三千精兵,一起夾攻雁城。然後折返東北方向,與尤倉齊匯合,再揮兵往南直驅,攻向南絲國首都雅瑪城!
如今,夾攻雁城已成敗數,眼下最迫切的是要盡快與尤倉齊匯合。即使不能按計劃繼續攻陷雅瑪城,至少能護在尤倉齊左右,以保聖駕安全離開南絲國。
如若現在由原路折回,繞行靳木州再到丹卡州,中間起碼得再耽擱四五天的時間。這很容易令禦鐵騎的行蹤暴光,令尤倉齊遭遇危險。
所以,在明知山有虎的情況下,他還是毅然冒險前行。
峽穀間漸漸地又恢複了之前的寧靜,眼前那條狹小的道路,如今屍橫遍野。小道的盡頭林木森森,隱約間似仍能看到林中人影晃動,火光閃爍。
高聳的峽穀山頂,透過斑泊微弱的星光,風吹草低間,似有無數魅影重重。
很明顯地,狹穀兩旁還有埋伏,想要從這條狹穀通道前往丹卡州是不可能了。敵人預先做好了埋伏準備,搶占了先天的地勢,他們在暗處,而自己卻在明處。剩下的兩千三百餘士兵,根本無法與之抗禦。
就連前方狹穀出口處,也不知還有著多少的埋伏。即使硬闖了過去,到了峽穀的另一頭,還不知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麽。
男子站在山穀入口處,臉色凝重地看著前方。狹穀間已經滿目瘡痍,到處是巨岩亂石,竹箭屍首橫七豎八地堆滿了整條道路。
男子眉目緊鎖,終是舉手一揮,斷然命令道:
“撤!”
沉重的兵甲相撞聲頓時清脆響起,繁雜的腳步聲重重踏地。男子帶著兩千三百餘名士兵,毅然地朝西北方向的靳木州撤去。
次日夜晚,西邊境剛剛收複不久的蕪湖城,突然發生內亂。之前被擊退出城的東昔國兩千精兵,也如鬼魅般地又突然出現在蕪湖城外的蕪拉奇沙漠邊界。在與蕪湖城內擾亂分子裏應外合下,蕪湖城再次被淪陷。
然而這次緊鄰蕪湖城的雁城,卻做出了無比迅速的反應。蕪湖城霍亂剛起,就派出了五千精兵,以極快的速度將東昔國的三千精兵全部圍剿殲滅。
由於動亂發生在蕪湖城內,而蕪湖城經過前段時間的攻陷後,百姓已遷移了大半,剩下的都是無親可投的原住人家。加上這次雁城嚴密封鎖了消息,以致於除了朝廷,在南絲國境內竟然沒有露出半點風聲。人們依然過著太平的日子,如常行商走親,繁榮城鄉。
雁城的五千精兵在平亂蕪湖城後,未作頓息,就迅速整軍秘密朝東北方向急行而去。
與此同時,昨日率領兩千餘步兵從峽穀返道折回靳木州的林木周等人,經過一日一夜不停歇的急行,終於以比上次幾乎快上一倍的速度,於晚上亥時,匆匆趕到靳木城下。
當透過那淡泊的月光,看到靳木城那高高的城牆時,林木周一直緊繃的臉龐,終於有了了些鬆懈。這一路提著的心,也稍稍有了些放鬆。
而那徹夜未眠的兩千餘步兵,原本滿臉疲怠的臉龐,在看到城牆的那一刻,也都浮現出了一絲輕鬆的表情。
男子急走幾步,來到城門口附近,從懷裏掏出一塊金黃色的令牌,朝城牆上的人揚了揚。正欲張口喊令,突然,高高的城牆上火光四起,步履重重,刀光疾閃。
“放箭!”
一個低沉年輕的聲音突然從城牆上響起,就見前方上空刹那間火光四起,數千支明晃晃的箭矢,夾帶著耀眼的火苗,如雨點般向城下的眾人疾射而來。
“我有令牌!東齊令!”
林木周大急,往前衝上一步揮劍砍下前麵的幾支火箭,一把揚起手中金黃色的令牌,朝城牆上的人大聲喊道。
城牆上的人卻對他的喊叫聲卻毫不理睬,漫天火箭依然如雨點般地射向眾人。不僅如此,有數部投石機高高架起,緊接著,無數巨大的黑點急速向城下的士兵們砸去!
轟!轟!轟!
隨著一陣陣重物落地的聲音響起,身旁不斷地有人倒下,耳邊陣陣嘶叫慘鳴聲響起。
林木周用力揮舞著手中長劍,將全身籠罩在一片刀光劍影中。當當數聲脆響,數支帶火的箭矢瞬間被他擊落在地。
男子卻看也未看,一張線條生硬剛毅的臉陰沉著,如刀般的眼眸死死地盯著城牆上的一個男子。
隻見在那高高的城牆上,人影重重火光閃爍間,一個身著淡綠錦色衣袍的男子站在眾人中間。男子臉上戴著一副烏黑的鐵鷹麵具,在火光下反映出燦白紅厲的光芒。
“影無門!”
望著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陰森冷酷的鐵鷹麵具,林木周兩頰的肌肉不由地突突暴跳起來,臉上的表情驚恐交加,語氣間充滿著不可置信。
“將軍!城中有詐!”
正在這時,林木周隻覺身後甲衣一緊。扭頭一看,卻是他的副將常鐵山。
年輕的副將此刻神色焦慮,臉上血痕滿布,也不知是受傷流的血液,還是被戰友沾染的,在陰晦不明的火光下,顯得猙獰刺眼。
“傳令下去,全體撤退!”
林木周回頭緊緊地盯著城牆上的麵具人,咬牙說道。
常鐵山順著他的目光,朝城牆的方向望去。卻在看到那副麵具的同時,全身一顫,抖動著唇角驚疑地喃喃說道:
“影無門……怎麽會是影無門……”
林木周霍地回頭,雙手緊緊地抓住常鐵山的肩膀,用力一推,大聲吼道:
“馬上傳令下去,撤!”
“是,將軍!”
副將驚醒,連忙大聲應道。轉身一揮手中大刀,疾呼道:
“撤!”
原本還在火箭飛石中掙紮前行的人群,瞬間如潮水般急速向後退去。
隨著軍隊的後退,城牆上的人卻並未開城追殺過來。
林木周率領著部隊,連連退到距離靳木州數十裏外的密林間,見沒有追兵過來,這才下令原地休整。
再次清點人數時,林木周的心裏卻是一涼。
經曆了靳州城外的襲擊,這次退回來的人數竟隻有一千兩百名,其中還包括了五百多名受了箭傷的士兵。也就是說,僅僅是在靳州城外,他就損失了約一千一百名士兵!
這次被襲與峽穀不同。在峽穀,他雖有所警惕,但因先天地勢局限,無法與對方抗衡,所以才會損失慘重。
但在靳州城,卻是因為他的大意所造成的。他滿心以為,靳州城會如當初一樣,依靠令牌就能順利地通過。隻是他怎麽也想不到,曾經在東昔國銷聲匿跡了數年的影無門,竟突然出現在了南絲國!
他更想不通的是,影無門是如何知曉他的計劃,並且控製了靳州城的!
此次前來南絲國,尤倉齊甚至不惜禦駕親征,就是因為與南絲國曦寧王有了約定。
東昔國通過以曦寧王為首的南絲國北境,悄悄潛入南絲國。並與曦寧王一起,準備齊攻雅瑪城,逼退南絲國責任皇帝,改薦年宏曦為新皇。
同時,年宏曦答應,待他登位後將割讓南絲國東海邊境的五個州城,外加海外三個小島給東昔國。從此兩國永盟邦交,互不侵犯。
曦寧王也早已掌控了整個南絲國北境局勢,此刻逆反,更是幾乎傾巢出動,隻許成功不容失敗。
而這個計劃,東昔國與曦寧王之間已經協商,並秘密籌劃了三年多,卻在這最後的時刻,竟然被影無門神不知鬼不覺地插了進來!
思及影無門與東昔國朝廷,尤其是與尤倉齊之間的宿怨,對宮中之事略知一二的林木周,對他們此刻身陷南絲國的困境,不禁更為擔憂了起來。
如今前方原川大江無法度江,東方峽穀埋伏重重,背後靳木州城牆鐵鐵,如今唯一的去路,竟然隻有西麵的蕪拉奇沙漠!
但那卻是條死路!蕪拉奇沙漠在南絲國西境外,若沿著沙漠一路往北,那勢必要再翻越重重冰川雪山,才能到達唯一通往東昔國的雪山,赤臨山。別說如今他們人困體乏,還有五百名傷兵天殲將,就算是一支衣糧充足的精兵悍將,也無法度過那片人煙滅絕的北極地帶!
如今隻有兩個選擇,要麽回頭攻城,要麽再次前往那片峽穀,浴血衝出埋伏,奔往丹卡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