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石來客棧

這一路上,還真如方賢所說,吃的不是白滲滲的饅頭就是幹癟癟的烙餅。還要坐在馬車上吃,一顛一簸的甭提有多鬱悶了。

就在宋璿瀅以為連睡覺也要在馬車上完成時,馬車卻在一個村莊裏停下了。

此時已近亥時,村莊裏的人都已睡下了,四周黑漆漆一片兼靜悄悄的。淅淅瀝瀝的細綿春雨,和著蟲鳴蛙叫,倒像個春夜合奏曲般很是和諧。

下了馬車,伶兒撐起了一把油傘,那絲絲的雨絮隨風飄來。透過麵紗,宋璿瀅仍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春雨的濕意。

麵紗是白色半透明的,隱隱約約間,就見眼前是一棟隻有三層高的木樓客棧。

客棧的木門有點陳舊,虛掩著,門框兩旁各吊著兩盞昏黃的燈籠,在斜雨輕風中搖曳不止,燈籠上麵用黑墨寫著“石來客棧”四個字。

“啪啪啪”方賢上前,張開手掌就在那陳舊的木門上拍了起來。

木門吱呀應聲打開,露出一個年青小夥的臉,滿臉倦意。

“客官,要住店嗎?”小夥掩手大大地打了個哈欠,揉了揉眼,這才探頭往外瞅了瞅。在看到眾人身後的馬車時,原本滿是怠倦的臉上立刻堆起了熱情的笑容。

“來兩間客房。”方賢一腳跨過門檻,順手遞給小夥子五兩銀子。

“好嘞!兩間上等客房!”看到銀子,小夥子的眼睛立刻一亮,轉身揚起噪子朝裏麵高喊道。

聽到聲響,裏麵急急走來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看模樣像是個掌櫃,清瘦的臉龐堆滿了笑容,一邊接過小夥遞來的銀子,一邊殷勤地道:“客官,這邊請!”。

石來村位居偏僻,平常來客棧投宿的多是些普通商販走卒,故房價也不高,五兩銀子足夠包下一層的客房了。原看最近細雨不斷,都有三天沒來客人了,不想一來就是個大客,又怎不叫他高興?

掌櫃的握了握手裏的銀子,滿臉笑容地親自掌著燈盞,在前麵為眾人引路。

豆粒般大的煤油燈火,火光暈黃昏暗。進入大堂,隱約可見廳裏擺著數張八仙桌椅,離木門不遠靠邊有個櫃台,沿著櫃台往裏一點,就是通往樓上的木樓梯。

這家客棧似乎已有些年月,周圍彌漫著一股淡淡的黴濕味,厚厚的木板樓梯,在眾人的踩踏下不停地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格外刺耳。

掌櫃的一路將眾人領到三樓,在最靠東的兩間客房門前停下,這兩間房是石來客棧最好的客房。

無疑的,宋璿瀅與伶兒共住一間,而方賢則跟馬夫住一起。

“早點休息,明天繼續趕路。”進房門前,方賢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低低地吩咐了一聲,那語氣,明顯就是在告誡她們,別再惹是生非。

宋璿瀅與伶兒相視一眼,都暗暗地吐了吐舌頭,心說這三更半夜地,地方又偏僻地要死,人都見不到一個,就是她們想惹事也沒處惹啊。

話雖如此,兩人仍是乖乖地點了點頭。

雖說是上房,裏麵的擺設卻很簡單。一張有點顯舊的八仙桌擺在屋子的正中央,上麵放著一壺茶水,幾個茶杯。再往裏一點就是木床了,床頭旁邊靠牆處擺放著一個小衣櫃。除了之些,就沒別的了。

“呼,累死我了!”一手扯下鬥笠,隨手扔在八仙桌上。宋璿瀅一屁股坐在床頭,接著兩手一攤往後一倒,毫不淑女地橫躺在床上。

古代沒有床墊之說,鋪的是一床隻有幾厘厚的床褥,躺下之際,能清晰地感覺到床褥下硬硬的床板。

伶兒將油傘放在門後的角落,卸下肩上的包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憋死我了!”這一路上方賢總板著張臉,害得她連話也不敢多說。

“你說,要是照這樣一直下去,隻怕不用等到十天後,還沒到雅瑪城,咱沒被悶死也要被饅頭給噎死了!”宋璿瀅翻了個身,一把抱過床頭的枕頭,將臉靠在枕上,無比鬱悶地道。

白天整天被憋在車裏不說,還得整天吃那冰冷難啃的硬饅頭,這方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下車吃頓飯會死啊!

“唉,別說小姐你,就連我,現在一看到那白滲滲的饅頭,都忍不住要吐了。”說著,伶兒還拍了拍胸口,感情也是吃饅頭給吃怕了。

“要不……咱現在偷偷地叫個宵夜來吃?”床上的宋璿瀅突然骨碌爬了起來,睜著一雙烏黑的大眼睛,邊說著邊朝伶兒使了個眼色。

“宵夜?!”這個提議明顯對了她的心思,聽到宵夜二字,小妮子的眼睛忽地一亮,忍不住高喊一聲,又立刻警覺地掩了掩口。

兩人默契地朝隔壁地房間望了望,又豎起耳朵靜聽了會,然後才放輕腳步,慢慢地走到房門口,輕輕地將門拉開一條門縫。

“幹嘛去!”兩個小腦袋剛鬼鬼祟祟探出房門,就見隔壁的房門哐地一聲打開,跟著就見方賢出現在門口,不輕不重地喝問道。

“沒……沒幹嘛,隻是想叫小二打盆熱水漱洗……”見被發現,宋璿瀅隻好硬著頭皮站出來。

“伶兒,你這丫頭是幹什麽的!連這種事也要勞累小姐,還不快去打水上來!”這回方賢隻是看了她一眼,再望向她身後的伶兒,登時臉色一怒,大聲喝斥道。

“是,老爺!伶兒這就去!”見方賢動了真怒,伶兒嚇得一個機靈,躬了躬身後就逃也似的,低頭小跑著往樓下走去。

“是我要……”這還是她第一次見方賢發這麽大的火,但見伶兒嚇成那樣,又心生不忍,剛要分辯,卻被方賢橫眉瞪了一眼:

“你忘了我說過的話了嗎?還不快給我回房去!”

“是……”一口氣提在胸口,想說又給咽了回去。宋璿瀅張了張嘴,最終歎了口氣,低低地應了一聲,默默地回到房裏。

坐在床頭,宋璿瀅卻越想越氣忿。她這算哪門子的富家小姐啊,在家裏也就算了,至少衣食無憂快樂自在。如今難得十幾年出一趟門,卻還得被個管家管著,連吃頓飯都要偷偷摸摸的,想想就憋氣!偏偏臨行前宋正成有吩咐,要她一切都聽方賢的,害她有氣也撒不出來,隻能窩在屋裏一個人幹生氣!

很快地,伶兒就回來了,身後還跟著剛剛開門的那個年輕小夥,小夥手裏端著一個木盆,一股股白霧霧的熱氣正從盆裏冒出來。

望著那隻比21世紀普通臉盆稍大一號的木盆,宋璿瀅的臉刷就黑了下來:哥們,可別告訴我,這就是你店裏供客人洗澡用的澡盆!

這時,小夥已把木盆放下,轉身就出去了,

“小姐,你就先將就一下吧。我問過了,這個已是客棧最大的澡盆了。”看出宋璿瀅的心思,伶兒無奈地攤了攤手。

“唉……”都說人在倒黴時,連喝口涼水都會被噎著,大概形容的,就是她現在這個時候的情形吧。此時此刻,宋璿瀅不禁再次無比懷念起,自己在21世紀那足以塞進兩個成人的浴缸來。

基於那個木盆實在小的可憐,最後,宋璿瀅隻是稍稍抹了下身子,就上床睡覺了。這幾天一直在海上漂泊,都沒睡過一個好覺,頭一沾上床,就很快地熟睡過去。

窗外依舊下著綿綿細雨,珠簾般的雨水,墜落在兩旁樹葉上沙拉拉地一陣響,時有雨水嘀嘀嗒嗒地敲打在木窗格上。潑墨般的夜空,稀稀疏疏地掛著幾顆星辰,微弱的星光像是孩童的眼眸般,忽閃忽閃的。這個夜晚,除了春雨的輕嚀,周圍寂靜一片。

如此雨夜,最是睡眠好時期,一個纖細的黑影卻在此時,打斷了這個寧靜的夜晚。

黑影從客棧屋頂飛身而來,悄無聲息地飄落在門前。站在客棧門前,黑影抬起頭,一雙明亮的眼睛望著二樓的方向,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

稍頓片刻,黑影繞過客棧前門,來到客棧側樓的牲口棚。

棚裏除了栓著宋璿瀅他們的馬車外,還有著一匹棕毛壯馬,和一匹灰溜溜的毛驢。

空氣中彌漫著濃重的牲口糞便臭味,以及牲口身上特有的騷臭味,還夾雜著春季特有的潮濕黴澀,難聞至極。

對一過些,黑衣人竟毫不在意,連眉毛都未皺一下,徑直走向棚子最靠裏的一個茅草房。

茅草房內沒有燭光,僅有從草垛縫裏隱隱透射而進微弱的星光。黑衣人對這個茅草屋似乎很熟悉,進屋後,徑直走到房內右邊的稻草堆裏,仰身躺下。

“撲撲撲……”沒一會,茅草門上傳來輕輕的拍打聲,隨後閃進一個清瘦的身影。

“樓上都有些什麽人?”黑衣人頭也未抬,就朝來人問道。聲音輕脆嬌柔,竟是一個女子的聲音。

“是一對父女,一個丫環,還有一個馬夫。”回話的,赫然是客棧掌櫃的聲音。

“這段時間多加謹慎,留意畫上的人。”說話間,黑衣人纖手一揚,一個長長的物件即向掌櫃疾飛過去。

“是,姑娘。”掌櫃探手一握接住物件,隨手塞進懷裏。

黑衣人又朝掌櫃輕輕地揮了揮手,掌櫃的這才又朝黑衣人躬了躬身,悄然離開茅屋。

待得回到屋內,掌櫃關上房門,又從窗口探頭朝外望了望,確定沒人後,才關起窗戶,走到油燈前,從懷裏掏出剛剛黑衣人給的物件。

那是用一條淺黃絲帶束著的兩個卷軸,看模樣是兩幅畫像。

掌櫃拿起其中一個卷軸,捏住軸心,輕輕往下一抖,一個男人的畫像頓時出現在眼前。

畫像中的男人約四十開外,長得溫文儒雅,那樣貌,那神態,竟與宋正成相差無幾!

掌櫃接著又打開另一個卷軸,而這幅竟與掛在宋正成書房裏,宋璿瀅母親的畫像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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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中秋佳節,祝大家節日快樂~~~~晚上去猜燈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