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遇刺
公儀斐死了,那個玩世不恭卻又滿腔熱血、那個樂於助人卻又有些調皮、那個寫著九州賦收集天下最感人的故事、那個一提起願望就是要娶上幾房侍妾的人,可是他不知道,其實整個九州賦,他的故事才是最感人的。
華音有些難受,她抬起眼看著淚水無聲而落的楚玉,喃喃道:“他很好,楚玉,他很好真的很好。”
楚玉抬起衣袖,狠狠地拭掉臉上的淚水,哏了半晌,聲音已經恢複平靜:“我要他看到,天下這麽大,誰也不能和我爭,誰也不能…….”
是的,誰也不能,有誰能和他爭呢?誰配和他爭?
天上的星雨落得不著痕跡,誰也不知道它們落向何方,但是大胤之國經曆了牧雲之衰、再到慕如之盛,轉而到了七國分裂,現在站在城顛之上的,隻有楚玉。
這一夜,夜色如被渲染了顏色,不再隻是漆黑,大地星辰,轉動的如同水流,一個帝王的命數被一顆閃耀的星光照住,華音看著懸在高空能如明月爭芒的辰星,看看身邊沐浴在一片祥和裏的楚玉,抽身離去。
黎明的號角吹響,秦軍的將士們灰頭土臉,整齊的站在糧草的灰燼前,滿麵慍色。
一夜折騰,糧草盡毀,白起將軍不知所蹤,救火的士兵死了幾十號人,現在還站著的士兵恨不能血洗了整個都城,他們咬牙切齒的看著站在城上的墨衣男子,一腔的怒氣。
秦盈臉上帶著些疲色,身上也有燒焦的痕跡,顯然他親自來此救火了,一些士兵身上還冒著煙,臉上黑的隻剩下兩隻白眼珠子。
楚玉命人將白起押到城上,對著城下的秦盈微微一笑:“秦世子,你還不願放棄攻城麽?”
秦盈看著站在城樓上的楚玉,強打起精神,恨恨道:“放了白將軍。”
“哦?放了他,怎樣?”楚玉看著依舊昏睡著的白起,漸露笑意。
城下的兵士齊刷刷看向站在前方的秦盈,滿眼的殷切,他們不想退兵,世子一聲號令,他們拋卻了家中的妻子、年老的父母,為的就是靠著自己的手結束戰亂,不能就這麽敗下去,不能啊!
秦盈轉身看看身後一個個的士兵,還有站在士兵前麵的王簡、連泊、離木,同樣身上冒著青煙,臉上一道一道的草灰。
他緩緩轉過身,抬著頭看向那高不可攀的城樓,他要退兵嗎?退了,那麽秦國也就輸了,退了,秦國就歿了,這大好的江山,與他無緣也便罷了,可是從此便要對楚國俯首稱臣,他又怎麽甘心?
他再度看看高樓上的楚玉,看看被楚軍押在城上白起,舔舔有些幹燥的嘴唇,忽視掉了身後千千萬萬的目光。
“我答應撤兵。”平淡的聲音打在身後千千萬萬個人的心上,所有的人臉色灰敗下去,眼裏的殷切之色瞬間消失,依然睜著雙目,隻是沒有了精神,沒有了一個軍士該有的豪情壯誌。
隔著幾丈高的距離,楚玉揚了揚嘴角,不知何時,他們對峙的時候,華音已經出現在楚玉身後,她微微一笑,臉上映照著早晨的第一縷曙光,東方半邊的天色染上一片緋紅。
“秦軍退了,攻打西方嗎?”華音著天邊的寸寸紅芒。
楚玉隻是看著城下,秦盈緊鎖眉頭,兩個天生的王者,彼此對視,卻都沒有欣賞這旭日東升的良辰美景。
秦盈瞥一眼站在楚玉身邊的華音,眼裏閃過一絲狡黠。究竟是誰?沒有聽說楚玉身邊有這樣一個女子,早前聽聞嫁到陳國的羲和公主天姿國色,後又聽說楚玉的永華夫人傾國傾城,但是兩個女子皆已離世,眼前這身寬袖藍袍的女子,究竟是誰?!
他發誓,一定要讓這個女人付出代價,她騙他!
這灼灼的目光略過楚玉,定在華音的身上讓華音有些心戰,她下意識的朝楚玉身後躲了躲,楚玉輕輕拉過她的手“害怕嗎?”
她不是害怕,而是對那種眼神有些抵觸,就像貓逮到老鼠又不急於吃掉而是玩到老鼠沒了力氣,老鼠隻能跑,再跑,明知道跑不出那雙魔爪,卻還是要跑。
秦盈就好像那隻貓,而她就像是一隻老鼠。
她回握住楚玉的手,溫聲笑笑:“不怕的,有你在身邊,我什麽都不怕。”
她在安慰自己,也安慰楚玉。
可是楚玉不知道,其實華音心裏正在痛苦的掙紮,表象上是楚國占著上風,可實際上,整個東西兩地全部在秦國範疇之內,楚國縱然可以兩麵夾擊,但是已經被秦國橫更在腹部,外援遠在東北,到時候弄不好會出現兵變,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道理,她懂,楚玉也懂。
但是此刻,他們的臉上不能有恐慌、不能有愁慮,隻能笑著麵對城下黑壓壓的秦軍。
白起被放了,秦軍也信守約定退兵了,一場緊張的戰事重歸於和平。
鄭攸白和鄭攸懷早已不再紫府,去了哪裏,誰也不知道。總之是走了,或者一起漂泊江湖,或者一起男耕女織,亦或者去了塞北牧馬。
楚玉站在錦瑟和鳴的大殿裏坐立不安,華音說由歡天扶著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已經酉時了,二人早晨便出了宮,雖然派將嚴和招哥跟著華音去了,但是華音總有辦法把他們甩開。
現在將嚴和招哥二人站在一邊,麵麵相覷不敢吱聲。
“最後跟到哪裏?”楚玉壓製著焦慮問向二人。
周招哥看看將嚴,有看向楚玉道:“回主公,在金滿堂的綢布莊。”
楚玉的手指輕輕叩在桌子上,‘咚’‘咚’‘咚’‘咚’一下一下,不緊不慢的敲著,那聲音打在二人心裏,都是一陣發寒,猜不透楚玉是什麽意思。
良久,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去,他才從椅子上站起,道:“你們先下去休息吧,叫暗過來。”
華音身後跟著歡天,丫頭默默跟在華音身後,臉色一陣白一陣青,看樣子是害怕了。
華音輕輕扯過她的手,笑笑:“怕什麽?你放心好了,本來就不關你的事,這事怨不著你,膽子放大些,我保證不會讓楚玉罰你。”
雖然華音這樣說了,但是丫頭心裏仍然還是有些害怕,聽說之前伺候夫人的丫頭梅韻就是因為沒有看好夫人,才被杖斃的,死後還被扔到了亂葬崗,誰也不敢來伺候這個夫人,當初選丫頭來錦瑟和鳴的時候,誰的心裏都有小九九,要是被選上了,真是好比上戰場。
別人都有金銖使,給負責的人一個金銖就能脫離這種提心吊膽的日子,偏偏她剛剛進宮,什麽都還不知道就被推到了這個主子身邊,就盼著千萬別出岔子,可是剛跟了一天,這位主子就要讓她一命嗚呼了。
想到這裏,她忍不住要哭出聲來,什麽歡天啊,她覺得她此刻應該叫悲痛更貼切,怎麽自己就這麽倒黴?
“主子,歡天其實也不想來錦瑟和鳴的。”她一想,反正也要死了,死之前說說真心話,死了也不憋屈。
華音一愣,“哦?你為什麽不想來錦瑟和鳴?”話一出口,她自己先笑了:“是你為什麽不願意來伺候我?”
歡天上前一步攔著華音跪下:“主子,歡天命賤,但是也是珍惜自己個的命的,奴才聽說以前侍候夫人的仆婢梅韻就是因為把夫人看丟了,就被杖斃了,奴才沒想到,第一天來伺候主子,就…就…”說到這,她真是覺得自己倒黴透了,忍不住就哭起來。
華音撫撫額頭,看來自己這性子,總讓人替她受過,說什麽今天這事得護人家周全。
她扶起歡天道:“你看,你原來肯定也不叫歡天的吧,是來了錦瑟和鳴才被改了名字是嗎?”
歡天點點頭:“是,奴婢沒來錦瑟和鳴的時候叫翠翠。”
她扶起還在哭著的歡天,點點頭:“你看,因為之前我說梅韻不好聽,應該取個歡天喜地什麽的,楚玉就真的讓你改了名字,所以,你放心吧,他不會為難你的。”
聽了這話,腸子本就沒幾道彎的歡天好比吃了定心丸,止了哭聲道:“那夫人,咱們快些回去吧,這麽晚了,路上不安全。”
說罷扯著華音快步朝著楚宮走去。
真不知道這丫頭的話是不是太靈驗了,剛剛轉過一條巷子,一隻明晃晃的刀就直直刺向華音而來,歡天嚇得呆在原地,整個人都懵了。
華音切住來人的手,來回擋了幾招,她並不想取來人的性命,所以一得道喘息的機會,她便開口詢問。“誰派你來的?”
那黑衣人蒙著麵,並沒有回答她的話,下招更是狠毒,華音擋住招式一邊反守為攻“你明知道殺不了我,還要殺我,你究竟是誰?”
黑衣人隻是冷哼了一聲,手裏的刀險險逼近華音的脖頸,削落了華音幾縷碎發。
華音依舊有攻有守,絲毫沒有要對付來人的樣子。
而此時楚玉帶著暗正好趕到,一身紅袍的暗二話沒說,手裏的忘川環沒有一點聲響的滑過黑衣人的脖頸,黑衣人應聲而倒,華音向這邊看了一眼,兩部跑到黑衣人旁邊欲要掀開黑衣人蒙麵的黑布。
手指剛剛觸及那塊黑布,眼前的黑衣人身體‘咻’的一聲,化成了一灘水。
華音趕忙收回手,愣愣的看著地上一灘血水。
‘生死蠱’楚玉和暗幾乎是同時脫口而出。
“沒想到真的有從殺手身上下這種毒的人。”暗的臉上也浮現出了些驚愕神色。
楚玉看著地上的一灘血水,眉頭緊皺,竟然有這樣的對手,對他來說真的是一個厲害的敵人,這樣心狠手辣的人,到底是誰呢?
華音看著這灘血水冒著絲絲白氣,胃裏一陣翻湧,隻覺的胃裏的食物一陣逆流,全都湧上喉頭,‘哇’的一聲,把今天歡歡喜喜吃進去的水晶蝦餃全都吐了個幹淨,還夾帶著在芙蓉樓裏吃下去的三塊芙蓉糕,和一個金銖一壺的龍井茶。
她在這邊吐的難受,楚玉已經走到她身邊輕拍她的背,看著她吐了一地的食物,笑笑:“甩開將嚴和招哥,就是為了吃這些東西?宮裏廚房的師傅們做的不比這些好吃嗎?”
吐了出來,方覺得好受些,接過楚玉遞過來的手帕擦擦嘴,不服氣道:“宮裏的師傅哪比的芙蓉樓裏的師傅手藝好,突然嘴饞想吃,現在到好,金銖花了,這些蝦餃、芙蓉糕、龍井茶也全吐了,今天白白陪了五個金銖。”
沒想到她倒是疼起錢來了,楚玉嗬嗬一笑:“明個就把芙蓉樓裏的師傅帶進宮。現在回去吧,保不準一會再來一個殺手,咱們就成了人家的餃子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