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柳絮飄飛始綢繆(1)

九州的列國爭相廝殺,兵力稍弱的國家慢慢向著強國靠攏,是發展的必然趨勢,也是這亂世能保住自己的定理。

陳國暗中將鄭國的兵力拉向自己,一方麵又有晉國的聯盟,七國之中,能做到它這樣在亂中求安的,實乃不多。

本來錦瑟和槿年是打算從鄭國出來就直接去往衛國的,但是錦瑟突然做出了要把鄭攸懷帶回陳國的決定,所以隻能再繞回陳國,將鄭攸懷安置在世子府再趕往衛國。

回府後歇息一日,重新整頓便要出發,卻在錦瑟踏上車輦的時候,素衣從府裏急急跑出來,對著錦瑟道:“世子妃,素衣實在是放心不下,這次,請你帶上素衣一起去吧。”說完‘噗通’一聲跪倒在馬車前,“世子妃若是不準,就讓素衣在這裏跪死好了!”

槿年擺擺手,“帶上你也好,這樣我也放心。”

馬在車夫揮鞭下,嘶鳴一聲,拉著車輦狂奔,顛顛簸簸兩日,終是到了衛國驛站。槿年和錦瑟並未急於要直接拜訪衛國公。而是先在驛站落腳。

晚間吃飯的時候,驛丞來問槿年是何許人也,可是哪國的貴人。

槿年嗬嗬一笑:“本是燕國的商人,帶著內子和家妹出來采購些蠶絲錦,路過此地,眼見著天黑無處住宿,這才叨擾驛丞。”

那驛丞隻對著槿年施笑道:“公子莫說,現在這亂世,生意難做,不叨擾,不叨擾。”誇讚誇讚錦瑟和素衣二人的貌美:“我看公子是個福氣的人,夫人天生貌美,妹妹清雅素麗,路上肯定是不怎麽太平。”

槿年微笑沒有答話,坐在一邊的錦瑟悠然開口:“倒是謝謝驛丞誇讚,頭幾天路過鄭國的時候,的確遇到幾個流氓,不過我家相公自幼習武,那幾個流氓也沒討到便宜。”

驛丞訕笑:“既是如此,到是我擔心過多了,素來聽聞燕國的皮料是極好的…..”言下之意,槿年他們身上必要帶著皮料才算是燕國的商人。

槿年嗬嗬一笑,吩咐馬夫去車輦拿些上好的皮料送給驛丞,驛丞這才笑著對槿年施禮,下去了。

錦瑟把玩著手裏的玉色茶杯,“這驛丞,是隻老狐狸。”

素衣立在一邊,詢問道:“嫂嫂何來此言?”

槿年拂拂袖擺:“素衣你聰慧的緊,不會看不出吧。”

素衣輕輕一笑:“莫不是哥哥要和這驛丞做些買賣?”

槿年和錦瑟二人對視一眼,皆是輕笑,沒有答話。素衣微一額首:“我知道了。”

驛站的院子裏穿著役服的驛差正在刷馬,看到驛丞從樓上下來,討好的跑過去,諂笑著:“大人,看來的人長的不凡,可是大財主吧?”

驛丞一臉的得意:“趙三啊,你小子有眼光,我問了,說是燕國來的商人,來衛國收購蠶絲錦的。是個有錢的。”

那趙三一聽,笑的更是諂媚:“那這次咱們又能大撈一筆了。”

驛丞此時已經完全沒有得意的樣子,而是一臉的猥瑣,將嘴湊近趙三:“來來來,咱們這樣,再這樣,懂了麽?”

二人嘀嘀咕咕一陣,就見那趙三嬉笑著跑出驛館而去。驛丞重新抬起頭,得意的邁著官步,一搖一擺的去了東樓。

夜間蕭風吹過,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驛館就更顯得幾分冷清,除了外麵樹丫子上蹲著的夜梟‘咕咕’叫兩聲,倒是安靜得很。這樣安靜的夜,有點響動就顯得格外清晰。

槿年換下白日裏的著裝,鬆鬆係著裏衣的衣帶,挑燈坐在窗前看書冊子,錦瑟依舊一襲碧藍水袖側坐在旁邊,淡淡道:“素衣睡下了。”

槿年從冊子裏抬抬頭,溫潤的笑笑:“恩。你怎麽還不睡?”

“我想聽聽你要怎麽跟驛丞做買賣。”

槿年繼續埋頭看著手裏的書冊子:“明天早上,讓你看個樂子。先去睡吧。”

錦瑟端著茶壺,為槿年添置一碗茶水:“好,你也早點休息。”

錦瑟和素衣二人和衣睡在床上,槿年一直看到桌上的蠟燭燃盡,方才放下手中的書冊提步走到軟榻上小憩一會,反正天已經亮了。

錦瑟和素衣早就已經起身,一夜未睡對槿年來說,並不累,槿年卻躺在軟榻上一直睡著。

晨時,驛丞帶著趙三,二人端了些飯菜給他們送來,才進房間,就看到躺在軟榻上的槿年,再環顧四周,錦瑟和素衣已經不知去向。

驛丞將幾碟小菜放到桌上,走到槿年的床榻邊:“公子?我說公子你是怎麽了?昨夜著了風寒?”

槿年依舊緊閉雙眼,沒有應話。

驛丞回過頭和趙三對視一眼,複又轉回頭來對著軟榻上的槿年:“公子,驛差昨晚上遇見個大戶,做蠶絲錦的生意……”

槿年悠悠睜開眼睛,虛弱的咳嗽兩聲:“咳咳咳,驛丞方才說的什麽?我沒聽清,昨夜想是受了風寒,腦中混亂的很。”

驛丞一見槿年醒了,而且好像對他所說的賣家很感興趣,高興道:“啊,公子你醒了,怎麽這麽不小心,入秋的天氣涼,應該晚上注意些的。”說完環顧一下四周:“對了,公子,今日怎麽不見夫人和令妹?”

槿年虛弱的掙紮著要坐起來,驛丞見狀急忙伸手相扶:“公子慢些。”

槿年坐起身來,一副病懨懨的樣子:“驛丞,你剛才說的蠶絲錦賣家是誰啊?”

驛丞鬆開扶著槿年的手,坐在榻前:“賣家是衛國的大戶,專做蠶絲生意的,姓折,大家都叫他折公子。”

槿年繼續用著病怏怏的語氣問道:“蠶絲錦可是衛國皇宮裏所產之物,從來不對外私售,不知道這位折公子是何來頭啊?”

驛丞笑的有些猥瑣:“我隻管幫著在當中牽個線,不方便透漏人家的身份啊。”

槿年在心中嗤笑:‘這衛國姓折的,除了衛世子妃一家,哪裏還有旁人,看來,驛丞是衛士子的人。’點點頭:“如此,我也不便相問,就有勞驛丞在當中多多費心了。”

驛丞對著槿年高興地點點頭,帶著趙三就退下去了。

藏在幔紗後麵的錦瑟和素衣待驛丞走後,才現出身形,款款走到軟榻前,對著槿年輕笑:“你裝起病來的樣子,還真像。”

槿年坐在床榻上的身子輕輕一搖,突然就倒在床榻之上。錦瑟忽然一驚,急道:“槿年…..”

素衣看著槿年暈倒,急忙向前一步,扯過槿年的手腕號上脈搏,半晌,焦急道:“世子這是中毒了。”

天啊,中毒了,錦瑟差點沒站住腳,嘴唇都有些哆嗦:“是什麽毒?”

收回號脈的手,素衣轉身對著錦瑟微微搖頭:“看不出是何毒藥,也不知有什麽方法可解。”

錦瑟突然恢複了平靜,淡淡道:“可有什麽明顯的中毒跡象?”

素衣點點頭:“手心發黃,指甲是深紫色,但是對麵容沒有影響,臉色看上去除了有些疲憊,其它全部正常。”

錦瑟在心裏搜尋著楚玉煉製的所有毒藥名稱,藥性,服下之後有可能發生的所有症狀。卻依舊沒有想起楚玉曾有煉製這類毒藥,也不知道自己身上的血能不能解去槿年身上的毒。隧對素衣吩咐道:“素衣,你去取一隻碗來。”

素衣納悶的看著錦瑟:“世子妃是要做什麽?”

錦瑟繞過前麵的素衣,坐在床榻上對著槿年:“你隻管取來,別問。”

素衣取碗的空檔,被人從身後一擊,倒在桌子上。看著床榻上的槿年,錦瑟一臉愁容,心想楚玉果然是心狠手辣,陳楚兩國本是同盟,他都可以不顧忌兩國的利益,對著槿年下此毒手,果然不愧是七國皆知的公子楚。

正思索間,突聽身後有腳步聲,急忙轉頭道:“素衣,碗取來了?”話落,錦瑟愣住了,淡淡道:“你來做什麽?!”

楚玉站在原地,並未在向前踏上一步:“他中毒了。”

錦瑟突然火氣很大,猛的從床榻上站起,吼道:“你明知故問!”

她第一次對著楚玉大聲說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是因為槿年麽?錦瑟在心裏搖搖頭,不是因為槿年,是因為楚玉的冷血,她一直以為,楚玉沒有那麽壞的,在她心中,寧願楚玉是完美的,因為楚玉是她喜歡的人。

楚玉的聲音平靜如水,聽不出任何波瀾:“你想用你的血為他解毒?”

她負氣的轉過身“不用你來管。”

“你以為你的血能解他的毒?”楚玉的聲音已經變的陰鷙。“不是所有的毒都能被你的血解掉的。”

“你究竟對他下了什麽毒?”

她竟然以為毒是他下的?楚玉在心裏冷笑,是啊,七國之內,除了他楚玉,還有誰能不知不覺的把毒下在別人身上。聲音恢複平淡:“是我下的,又如何?我要他死。”

錦瑟背對著楚玉的身子微微一顫,“我知道你殺人不需要理由,我也不問,你走吧。”

她的內心一陣抽痛,楚玉啊,你到底還要殺多少人,才肯罷手,為什麽,你不肯因為我,稍作停留。錦瑟突然感到一陣無力,從他把她嫁出去的那天起,她就決定替他贖罪,他殺多少,她便救多少,直到她體內的血流光,不能再替他贖罪。

楚玉麵色陰沉,“我現在,不想讓他死了。”

她回過頭,眼神裏透著無奈:“楚玉……..”

楚玉提步走到床榻,從袖子裏掏出一個白瓷瓶,從中取出一粒紅色藥丸給床上的槿年服下。

錦瑟急切的問道:“他什麽時候能醒?毒解了麽?”

楚玉看著急切的錦瑟,眼神裏突然滑過一絲哀痛,隨即又隱在陰鷙裏:“我練製過解藥麽?還是那麽容易相信人。”

錦瑟愣在一邊,忘記答話:“你……”

“我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不要想著用你的血替他解毒,那樣,他會死的更快。”說完,楚玉提步向著門外走去。

醒過神來的錦瑟,對著門口的楚玉淒聲道:“楚玉,我恨你!”

朝外走得腳步頓了頓:“你恨或不恨,對我,無所謂。”楚玉早已不知去往何處,錦瑟癱坐在地上,蜷縮在地上,泣不成聲。

嗬,楚玉啊,錦瑟啊,到底怎樣,才能不彼此傷害?

幽幽轉醒的槿年好像做了一場大夢,夢中庭院衰落,夢中父慈母愛,夢中幾番起落,守在身邊的,到底還有什麽?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相繼離去後,唯有留給他這心血凝成的陳國百年基業。

“吾兒,父親隻希望你快快樂樂的。”

“年兒,母親隻希望你能平平安安的,不作君王又如何?我和你的父親隻希望你開心,快樂。”

父親母親的溫聲呼喚讓他的身子漸漸暖起來,慢慢恢複了意識。錦瑟坐在床榻上寸步未離,素衣早已醒來,立在一邊神色有些擔憂。看見槿年睜開眼睛,欣喜道:“主子醒了,主子醒了。”

錦瑟抬起眼眶通紅的眼睛,對著槿年,柔聲道:“你醒了?”

伸出手,輕輕拭去錦瑟眼角的淚痕,笑笑:“你哭了?哭什麽,我命大死不了。”

聽著槿年的話,錦瑟破涕為笑:“你以為你是貓麽?有九條命。”

槿年坐起身來,輕咳兩聲:“比貓的九條命還要多好多。”頓了頓又道:“現在幾時了?”

立在一邊的素衣回道:“回主子,未時了,方才驛丞來過,說蠶絲錦的賣家今晚上要見麵。”

槿年回道:“是該見見,”又對著錦瑟道:“你可想好要怎麽見了?”

錦瑟微一思索:“折絮見過我和素衣,不方便今晚與她相見,還是你自己去見見比較好。”

槿年點點頭:“那今晚你和素衣就不要去了,明日還是去衛宮再見。”

驛館紅燈高掛,夜間駛來一輛極奢華的馬車,後麵隨著幾個仆人。從馬車上下來一位公子,長的膚色有些暗,卻出落得漂亮。驛丞急忙引公子進到客房,聲音恭敬道:“公子,您來的真是準時。”

那公子對著驛丞低低發笑:“這次你準備抽幾成?”

看這公子說話直來直去,驛丞也不繞彎子,伸出五個手指道:“折公子,這次是個大買家,你也別說我貪,咱們五五分帳。”

那公子聲音悠悠:“照你說的辦。”

聽到折公子這話,驛丞輕輕笑笑:“公子這般爽快,我這就去樓上請買家。”說罷折身轉出客房。

站在二樓窗邊的錦瑟把這一切全都看在眼裏,對著身邊的素衣淡淡道:“果然是折絮。”

槿年由驛丞帶至客房,和折絮二人一陣寒暄,方才入座。

折絮對著槿年詢問著:“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槿年敬回道:“陳木槿。”

折絮哦了一聲:“燕國陳氏可不多見。”

槿年溫潤的淺笑著:“祖輩是陳國遷居到燕國的。”

折絮嗬嗬一笑:“陳公子準備收購多少蠶絲錦?”

槿年淺笑著:“一千匹。”

折絮一愣:“陳公子可是想好了?一千匹,可抵三座城池的價格。”

槿年從袖口拿出一清珠,瞬間將整個房間照的通亮,微微一笑:“此乃‘水珠’,十座城池也可抵了,公子還有什麽問題?”

水珠乃是燕國的皇室至寶,而今出現在槿年手上,折絮更是怔愣不已:“此乃燕國皇室之物,難道陳公子….”

槿年淡淡一笑:“折公子無須擔心,這水珠隻是夜明珠的一種,因為家父跟燕國君主有些交情,所以互贈寶物,以增情意。”

折絮聽著槿年的話,雖然嘴上應著無妨,無妨,其實心中早已有了疑心,槿年隻輕描淡寫的說家父跟燕國君主有些交情,但是她敢肯定,這絕對不是有些交情,是什麽樣的有些交情,才能到了互換這麽珍貴寶物的地步。

生意算是談妥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當時便是兩清。

折絮才起身離去,槿年就和錦瑟找到驛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