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鹿平原前夕

天楚帝都,冷清的儀樂殿一如往昔。杯盞茶已涼,柳輕寒仍然站在十幾年前種下的梨花樹下。

“小姐,天漸漸涼了,多穿點!”青兒關切的把披風給主子披上,“小姐是在擔心公主嗎?“

柳輕寒回首,幾十年如一日,還好身邊有雪兒和青兒陪伴,隻是雪兒如今離開皇宮一月有餘,未曾有半點消息,叫她如何不憂。

“也不知雪兒怎麽樣了?”寒妃望向西北,那正是邊關方向,目露深憂。

“小姐不必擔心,公主這麽多年都能平安無事,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何況,那人,還是……”

青兒話還沒有說完,柳輕寒已經製住了她,“宮中魚目混雜,還是不要說起舊事為好。”

“是,青兒多嘴了,茶涼了,奴婢再幫你換一盞吧!“

“嗯,“柳輕寒微微點頭。寒風乍起,淡淡零星的白色花瓣落在她的身上,如孤獨的精靈般飛舞。青兒不知,她擔心的正是他與雪兒的立場!他是北辰國的淩王,是戰場上的主帥,而天雪代表的是天楚的監軍,兩人是戰場的敵人啊!除非北辰放棄這場戰爭,否則天楚危矣,而天雪怎可讓十幾年來的心血白費。

“公主,你看!“一旁的侍女上前指著儀樂殿梨樹下的女子道。

楚傾雪輕拂雲袖,鳳目流轉,“這儀樂殿少了楚天雪,可清靜不少啊!“

“要不要奴婢給儀樂殿熱鬧熱鬧。“侍女細心的觀察著主子的神情,小心翼翼道。

“啪“的一聲,掌錮的聲音響起。

“你越發的放肆了,本公主說過讓你去嗎?“楚傾雪厲眼狠狠的瞪著侍女,一幅鳳儀之姿,高尊之態。

“公主饒命,奴婢知錯。“五個鮮紅的手指印印在侍女的臉上,她捂著臉跪在地上膽戰心驚的求著情。

“起來吧!”楚傾雪左手捂著被打得生疼的右手,柳眉彎彎緊蹙在一起。“下次再敢妄自揣摩本公主的心思,定叫你好看。”

“是,公主。”侍女起身跟在主子身後,越發的小心。自六公主出征,皇上把朝政大事交由五公主之後,她的脾氣也越來越壞,讓是侍從們難以應對,侍女不由心寒,這要是她坐上了那個位置,底下人還活不活?

“邊關可有消息傳來?“楚傾雪坐在昭陽殿高座上,俯瞰著禁軍統領。

“稟公主,暫時沒有。”亢野低頭答道。

“怎麽會沒有,李公公帶著聖旨已經去了那麽久了,按說也應該把本公主那六妹送進北辰境內,”楚傾雪纖纖素手支撐起前額深思,“難道……”她突然直起身子,言語激烈,“難道她想抗旨不尊?”

“屬下不知,聖旨已傳,公主不妨再等等。”

“不行,要是等她大戰歸來,那本公主還拿什麽和她相抗?”楚傾雪從高座上走下,背向亢野而立,而她目中的方向確實儀樂殿冷宮的方向,“還好有個柳輕寒在,否則本公主就真的輸了。”

那一抹冷笑從她眼中射出,亢野頓時感覺如芒在背。以為跟了受寵的主子便會好過,豈知這楚氏皇宮,更有高手深藏不露,那便是天楚六公主。三番五次派人刺殺,竟無一人生還,叫這新上任的禁軍統領如何不概啊!這若是倒節相向,……他不敢再想下去,要是讓眼前的主子知道,必定死無葬身。

與楚京皇宮的冷清相比,西北方的北城倒是掩藏著熱鬧。夜色天幕如華蓋般快速的向著那一片天遮去,北城的偏門幾匹馬躍躍欲試想要放韁而去。

“將軍,軍師,北城就勞煩你們駐守了。“天雪抱拳行禮後,快速的掠上駿馬。

“公主放心,煜和將軍一定守好北城。“金煜澤收好羽扇作了回禮,眉目盡是堅毅和信心。

“好,等本公主回來,定與你們痛飲一番。“天雪眉飛色舞,又和北辰眾將囑咐一番,向著他們鞠了一恭,道:“勞煩眾位將軍了。”

眾將明白,齊聲道:“為國盡忠,義不容辭。“

浩浩蕩蕩的軍隊從北城的偏門出城,薑勝望著那長長如龍的隊伍,突然頗有當年第一次出戰的激情。隻是,這將領再也不是他了。

“將軍不必傷懷,她那樣的女子是我們萬萬比不上的,咳咳……”金煜澤劇烈的咳嗽起來,臉色瞬間變白,但他仍然執著的望著女子遠去的背影,想起昨夜對飲時的豪情萬丈。

——“軍師認為辰軍如何?”天雪獨自起身,望向營外。

金煜澤搖開羽扇,走近天雪,“北來之兵素來驍勇善戰,且其騎兵更是迅猛無敵,一夫堪當天楚三人。”

“那軍師又認為天楚之兵如何?”

“楚氏兵馬可謂有勇有謀,卻少了些彪悍!”他替六公主斟滿美酒,隻見她一口飲盡,連眉也沒皺一下,這就更加深了對她的好奇。

“軍師這麽說的話,豈不是天楚必敗?”天雪眉毛一挑,眼神裏隱藏的波瀾平靜無動。

金煜澤手捏著杯盞,來回晃動著清醇的烈酒,“這要看公主怎麽做了,如今北辰、西越聯盟,大軍七十萬,我軍隻有這四十萬,硬碰硬無疑以卵擊石。“

“哦……“天雪意味深長的歎了口氣,那語氣明顯示意軍師繼續說下去。

“想必這辰禦風派副將連續幾日前來叫陣的意圖,公主已知曉,何不將計就計?“金煜澤如玉的手指向桌上的地圖某處,那正是天楚的西北方,鹿平原。

天雪晦暗的眸子瞬間大放光彩,“軍師確定辰軍的意圖定在這裏嗎?“

“北城雖然重要,可從這裏直接**進入天楚腹地。但這鹿平原之東再過天楚五城豈不是更容易進入楚京嗎,何況,那邊的駐軍已經減少?“

“不錯,那裏的防守更弱,軍師沒讓天雪失望啊!“天雪製住金煜澤倒酒的姿勢,親自給他斟滿了酒。

金煜澤稍稍愣了一下,—天雪—二字,她卻不是說本公主三個字了,他刹時欣喜,看來公主是對他以心待之了。

“天雪明日便領十萬兵馬前行,前往鹿平原,北城就勞煩軍師與薑將軍駐守。”天雪眸子暗轉,對著金煜澤誠心道。

“煜自當為天楚盡力,請公主寬心。隻是這十萬兵馬怎得足夠?”金煜澤狐疑。

“辰軍定以為我軍會死守著北城,而未發現他們的意圖,因此他們前往的兵馬定也不多。軍師放心,天雪已經安排妥當。“天雪淡淡地一笑,仿佛這打戰的事情在她看來是輕而易舉之事。

“那煜就在這裏等著公主凱旋歸來,到時再與公主對飲一番。”金煜澤突然覺得熱情澎湃,即使這殘敗的身軀也積蓄了力量。

“好。”

他緊緊地看著女子眉間那朵緋紅色的雪花,仿佛那花兒越開越盛,越開越豔。“——

“你這身體還是這樣啊!“薑勝聽聞咳嗽聲,替金煜澤輕輕的拍了拍背,幫他順著氣。

金煜澤才夢中驚醒過來,”將軍?“

卻隻見薑勝眼眸黯淡,同樣望著女子行去方向。他又如何不明白這其中道理,隻是自己征戰沙場多年,為天楚擊退一波一波的敵人,著實有些放不下啊!

“主子,我們要去哪裏?”元真不像楚風與藍影的沉默,他對這十萬大軍的去處很關心很好奇。而且,放眼望去,夜色把大軍的行蹤全都掩蓋,而黑壓壓的長龍之中,沒有火把,沒有帥旗,隻有急行軍。

天雪騎著駿馬,身著銀甲,鳳目凝視著不遠的北方,卻沒有回答屬下的話。

楚風、藍影相視一眼,主子的心思,他們都猜不透,更遑論這個新來的暗哨呢。

“你什麽時候見士兵提前知道了將軍的旨意?“藍影突兀的冒出來一句。

這句話倒引起了天雪的哈哈大笑,她眉目一轉,調笑道:“喲……藍影什麽時候學會行軍之法了?“

藍影嘖嘖嘴不敢再說話,這可是他昨天和晉宮來的那個女人閑談時候她說的,難道這女人還懂這些?藍影暗暗狐疑和讚歎,現在的女人怎麽都這麽強?

“可惜沒把蠻昕公主帶來。“天雪似自顧自的喃喃了一句。

豈知這句話立即引來了藍影的反駁,“戰場如沙場,她一個若女子怎可輕易跟來?“

激烈的言辭引得三人均回頭一看,藍影臉刹時如紅潮,急忙辯解:“我說的不對麽?“

三人瞬間又回過頭去,心裏可都暗忖:藍影你說的怎麽會沒有道理呢?

待得長龍全部都出城之後,天雪望了望天色。

“傳令下去,加快行軍速度。“天雪回眸對著傳令兵下令,臉上再沒有了剛才的玩味和嬉鬧之色。

“是,“傳令兵調轉馬頭,飛快的把旨意一一傳了下去。

黑暗的夜掩蓋了黑暗中的一切,一切隻在默默的進行著,當後人讚美天楚六公主的絕世容顏時,也同樣為她的天資才情而折服。

《龍澤通史•楚天雪》篇雲:是日,銀衣鎧甲,長軍如龍,奔如激流,勢如動天驚雷。雪當先以一將之才,降辰軍如鹿平原,後世敬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