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孤梅殘雪
“吱—呀—”厚達一尺的城門在十幾個士兵的的合力下終於緩緩打開。一騎褐色鎧甲的將領率先奔出城門,他身後的將士宛如長龍一般緊隨其後。
寒風瀟瀟拂邊城,鐵馬金戈震天地。
城下黑壓壓的辰軍中,當先一員大將立在人前,遙望從城門激擁而出的兵馬。沒有看見意想中的人,天玄冰有些失望。
“來了個無名小卒,真是掃興!”他懶懶的踱回大軍中央。
城樓上,紅衣勁裝的女子俯瞰,赫然醒目的“辰”字工工整整的寫在主帥身邊的軍旗上。天雪嘖嘖嘴讚歎,“這字寫得真是好啊!真副統領,給本公主拿箭來!”
元真興趣盎然地奪過守城士兵的弓箭遞給主子,他心驚,要從這城樓把箭射入對方軍中,不是那麽簡單的事吧!
城下,兩軍對峙,黑壓壓的一片。
秦漫拉住韁繩,製住亂動的坐騎,眼睛掃向地方陣營的主帥。還未鳴鑼開戰,他手已經揚上。
天玄冰詫異的看著對方軍裏的無名小將,大嚷道,“我不跟無名小將打,叫薑勝出來。”
誰知對方將領聽了無名小將不怒反笑,隻是那揚起的手瞬間揮下。
北城城樓上,天雪得意一笑,誰說雙方交戰就一定要先鳴鑼擊鼓呢,她楚天雪可就不按這章理出牌。
日近正午,然而大風紛揚,吹得正辣的太陽被烏雲覆蓋。黃沙漫天,戰馬嘶鳴。北城城外,儼然一片激烈之勢。
比起辰軍的大張旗鼓,天楚反而隻出了五千的騎兵,天玄冰不由一驚,難道這其中有詐?
天雪瞅準雙軍即將接觸的刹那,站上城樓,拉弓彎腰。
一陣寒風吹得她衣袂翻飛,獵獵作響。集中注意於前的辰軍均沒發現那如天顏般的人正盯緊了他們的軍旗。
“將軍,”左衛軍突然高喝一聲,指向北城城樓之上。
“哦……”天玄冰瞬間大驚,“那是……”
女子左手握弓,右手緩緩拉近胸前,弓滿仿佛滿月一般,眼神銳利的盯著他們的軍旗。
天玄冰輕哼一聲,不以為意的揮揮手,“這麽遠的距離,本將就讓你射,看你能射的到?“
然話語還未說外,箭已迸發如迅雷之勢朝著辰軍軍旗而來。“嗖“的一聲。夾著勁風的利箭從天玄冰耳邊劃過,雖未刺中他,但那股勁風仍然刺得他生疼。等得回頭時,軍旗已倒下。
“啊“,幾個士兵慘叫。帶著‘楚’字的箭竟然還未停下,穿過軍旗之後又刺中了辰軍幾個士兵才製住去勢。
天玄冰質疑的望向城樓那抹紅衣的身影,天楚何時多了這號人物?
天楚騎兵此時已經靠近辰軍,辰國將領竟還在遐想之中。
“將軍,下令啊!“左衛軍大呼。
天玄冰這才從那女子中回過神來,“殺,左右包抄,圍住楚軍。”鷹隼般的眼睛緊緊盯住前方奮勇的敵軍將領,就這幾千士兵妄想絞殺他這上萬的軍隊嗎?
然而軍旗倒地,辰軍士兵被天楚騎兵衝散,不知將領身處何位,隻得奮力擊殺身邊的敵軍。
天雪眼睛緊隨著那一抹褐色鎧甲,褐色身影越來越接近辰軍將領,雖然戰前已經仔細告誡過,但她還是擔心秦漫為了立功而忘記她的命令。
幾十名騎兵掩著主將終於到了軍旗倒下之地,秦漫緊盯住自己的敵人,手中長槍刺出。
天玄冰心中一冷,這就是天楚的計謀,讓辰軍失去主帥的位置,他們好擊殺他?
然不等他再有何思考之際,秦漫手中揮舞的長槍已經劃向他的頭顱。
天玄冰身子向後彎下,倒向馬背,躲過這一擊。
秦漫暗笑,又不是要殺你,怕什麽?他眼光斜斜瞟過自己的同伴,騎兵雖然可以又快又恨的插入敵方陣營,然而不可深入,這也是六公主告誡他的。左右虛晃了下長槍,帶著些許真氣的長槍在最後一擊之時斬斷敵軍主帥坐騎的腿,瞬間離去。
“傳我令,回城!”
“得令。”身邊傳令官匆匆而去。
天玄冰坐騎沒了腿,他被頭暈目眩的震落在地,等悻悻然起身的時候,楚軍竟然全數撤退,而看向自己的軍隊,呼叫聲此起彼伏,陣形混亂,他隻得整兵撤退。
天雪讚歎的看著回城的士兵,暗歎:這秦漫還真是個人才,不貪功不急於求進,留在自己身邊沒錯。她眼睛也斜斜的瞟過身邊的侍從,不知何意。
“主子,天玄冰又來叫陣了。”楚風走進營帳稟報。
“恩,”天雪輕哼一聲,“上次吃了虧還敢來,就讓他叫吧!告訴秦漫,閉門不出,高掛免戰牌。“
“可是主子,自那戰之後都掛了好幾天的免戰牌了,若不出戰怕是人家要說天楚膽小如鼠,損了我軍的氣節。“藍影插嘴道。
天雪放下手裏的邊關地圖,白了藍影一眼,“也是時候該出戰了,楚風,你去告訴軍師,明日啟程。“
“是!“
“主子,怎麽今日不出戰麽,還要啟程,去哪裏?“候在一旁的元真臉色疑慮重重,禁不住問道。
“軍機…不可泄漏!“天雪搖搖手指,又道,”玉衡他們到哪裏了?“
“還有半日路程便可回來!“
“嗯,這任宮淵剛登基怕也是政事繁忙,離他出兵相助天楚恐怕還有些時日。“天雪遙望西南方向道,”藍影,本公主讓你去照顧蠻昕公主,你照顧得怎樣了?“
藍影眨眨煙,那長長的睫毛像是起舞的蝴蝶般好看,此時他臉色頗不好看,“屬下不知道怎麽照顧。“
天雪大笑,狠狠地拍了藍影一下,“你這殺人倒是跑得最快,讓你照顧個人都不會。罷了,隨我去一趟蠻昕公主的營帳吧!“
剛走出營帳,天雪停下,又對著元真道,“你就不必去了!“
元真會意,點頭離去。
“孤梅自展高頭,惜時,痛獨苦。
自憐芳壓百花合,那須君來為女思。
此後隨軍行,入楚不得歸。
今盼一顏見,撫琴撩情衷。
感雪一時意,卻使吾黯然。
吾黯然。
殘雪紛揚如蝶,朝暮,悲離別。
從降香飄惹塵,願不融水化虛無。
且作一曲魂,似訴草斷魂。
殤靈無詞意,奈何自笑然。
自笑然。“
“好一曲孤梅殘雪,想不到蠻昕公主還會撫琴作詞。“天雪拉開蠻昕公主的營帳緯簾走入。
蠻昕快身起坐,盈盈一禮,臉色有些微紅,“公主誇獎了。“
“你我同位公主,你就不必給我行禮了。“
“是,“蠻昕答道,看見天雪身後的人時,眼神一愣,柔情百轉低下頭去。
“可還住的習慣,這裏不比晉國皇宮,委屈公主了。“天雪纖纖細手拂過一根根如絲的琴弦,仿佛摸著自己的愛人般。
“習慣,不知皇兄何時出兵?“
琴弦在天雪手中波動,雖無一個和諧的音節,但琴律卻異常悠遠而動人,她淡然一笑,“這琴還是在公主的手裏比較有韻味。”
“公主謬讚了。“蠻昕謙虛道。當伺候她的婢女告之天楚將帥中並無莫別一人時,她就曾料想或許莫別隻是她的掩飾而已。後來得知莫別是天楚六公主,她開始一驚,可後來一想這樣絕代風華、才智兼備的人是那個掩飾極深的人又有何好歎的呢?
“你皇兄已經登基,不日將出兵相助天楚,你不必擔心。“天雪從她那抹憂傷的神色中體會,便寬慰道。
“是,多謝公主!“
“本公主想再聽一遍這首曲子,不知是否有這個榮幸。“天雪眼神不經意間的掃向藍影。
“隻要公主不嫌蠻昕彈得不堪入耳,蠻昕願意再談一曲。“蠻昕公主坐好,纖纖素手調試著琴音。
“故人雲:‘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藍影認為怎麽樣?“
“屬下一個粗人,不懂這些?“藍影抱劍而立,眼睛直直看著那張木質的古琴。
“真是不懂風雅。“天雪白了他一眼,又望向臉色晰白的女子,暗歎,本來就是個不善言語的女子,嫻雅幽靜,遇上這麽個單純又像木頭的人,看來這蠻昕公主有些苦頭了。
篝火明滅的楚軍軍營中,女子高高的坐在城樓不起眼的角落,背靠著城牆,腳在空氣中來回的搖來搖去。
“這麽久,清辰哥哥還不出來嗎?“
清脆如鈴的聲音傳向城腳,負手而立的男子嘴角露出一抹溫柔的笑:這麽快級被發現了,看來雪兒的功力又有長進啊!
天雪旋身飛下,紫色裙擺在空氣中劃出優美的漣漪,如有船剛過泛起的波浪。
清辰從旁邊竄出在天雪即將落地的刹那接住她,而旋轉之勢過了片刻才停了下來。
“怎麽還是這麽輕啊?“清辰不滿意道。
“已經很重了,再重你就抱不起了。”天雪嘖嘖嘴。
“雪兒就是再重,清辰哥哥都能抱起來的。”
“哼,晉國皇宮那一夜之後,又去了哪裏,害得本小姐為你擔心了那麽久。”天雪掙開清辰的懷抱向著外麵走去。
一提起這個,清辰眸子瞬間變暗,那修羅之音,他本來以為吹著好玩,可是後來竟然越吹越淩烈,反而漸漸侵蝕他的意誌。
“雪兒,我是去幫幫玉衡他們,不讓你擔心。“清辰撒謊,眉頭也沒皺一下。
“是嗎?“天雪狐疑,清辰哥哥應該知道她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便不會相助任宮淵,還讓自己的手下去冒險,他,一定有什麽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