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武林大會-夜鬥1

屋裏人表情各異,卻都不約而同的蒙了層輕傷,連簫暮雨都卸了巴結蕭冷月的興致,埋著頭,一聲不吭。

氣氛越來越沉,弱小的人或許覺得生命何其珍貴,那這些生在雲端的人,是怎樣看待生命的呢?或者從他們目前的反應來看,他們或多或少,該都在傷心。

商祿兒正想著,就見城曰微微泛白的嘴唇動了動,卻沒有發出聲音。半響,花小凡冷著一張臉,將手拍在桌上,力道卻極輕,正色看著蕭冷月,問道:“怎麽回事?”

蕭冷月密長的睫毛扇了扇,星辰般的眸子劃到一邊,沒有說話。

“什麽時候的事,屍體呢?”青月見她不說話,急問道。

流塵冷得生冰的眼陡然瞪了青月一眼,青月身子不自覺地縮了一下,自知說話逾矩了,遂小心將頭買下,暗暗將手心在褲腿上擦了擦。

“沒多久,不過前日晚上的事。”流塵收回視線,向來波瀾不驚的語氣也沒有受是件的影響,有條不紊地分析道:“來人身手動作極快,我和冷聽到動靜第一時間趕去,隻和他過了一招不到,至於黃舒,一擊斃命,應該沒什麽痛苦。”

“是有人來刺殺的?”商祿兒接話道:“這外麵已經掛上了紫音閣的牌子,難道是參加武林大會的人,暗算偷襲來了?”

“哼!那些酒囊飯袋,給他們十個膽也不敢單槍匹馬闖紫音閣的門子!”花小凡狂妄地冷哼,毫不掩藏眼裏的鄙視。

“小凡的話不錯,況且能在冷兒和流塵兩人手上如此輕易脫身,這茨城裏,該還沒這樣的人物!”城曰蹙眉,看著流塵,聲音有些沉:“來人可有什麽特征,會不會是老黃從前的仇家?”

“身子不壯,該是女子。”

商祿兒眼尖地看到,在聽到流塵說出“女子”二字時,蕭冷月的眼,明顯帶了憂傷,更往斜去了幾分。

頓了頓,流塵繼續說道:“在交手過程中,她特意隱藏氣息還有工夫路數,招式淩亂,該都是想隱藏身份,而且無意與我們糾纏,隻想脫身。”

“看來是怕過多交手,被你們認出脈路來……不然是熟悉的人,不然就是有名的人,隻有這兩者才怕路出破綻,被你們認出來!”

流塵沒有說話,算是認同花小凡的猜測。

“嗬……”城曰突然扯開嘴角,聲音淡淡地,“你們三個都熟悉的,莫不過紫音閣的人了。”

這其實是他們心裏都有的數,隻看從簫暮雨到花小凡,沒人吭聲。

城曰輕輕歎了口氣,起身道:“既然結論出來了,也就不必再討論了,小雨要傳的指令,還是等我們拜祭過老黃後再說吧……”

簫暮雨抬頭,神色複雜地看了他許久。

才道:“還沒入殮,暫且放在這屋子後麵,用冰塊壘著。”

商祿兒看著簫暮雨由歡喜到沉鬱再到無奈的神情轉變,突然間想到,或者之前見得他,並不是本意,隻想遮蓋住內心的痛苦而已。畢竟是夥伴,死在了自己跟前,這種無能為力的挫敗感,她何嚐不是切身體會過呢?

眾人剛起身準備進裏屋,一直沒說話的蕭冷月突然抬起頭,眼睛也沒看人,有些渙散地看著牆角和花瓶。

“過招的時候,我在她身上撒了琉璃粉,一個月內,不會掉……”

“冷兒……?”簫暮雨掩飾不住驚異。

蕭冷月雖然性子極淡,卻是整個閣子裏最珍惜這難得的緣分的人。這點別人或許不知,簫暮雨卻是真真切切一直看在眼裏的。原本以為,他不會將這事說出來……

城曰也微楞了一瞬,隨即放柔了眸子,淡淡地笑了。

“難為你了。”

蕭冷月一怔,轉頭看著他。直到進了裏屋,也沒再說話。

☆☆☆

夜裏雲來客棧裏走了大部分客人。聽說是街上在比武前夜舉辦了花燈鬥詩鬥武大賽,最高獎金到了三萬兩!比賽由茨城城主舉辦,四大鄉紳做評委,規模浩大,曆年成長改進,經久不衰!

客棧裏不少頭次參加武林大會的楞頭青自然不會放過這大賽來緩和緩和大會開始前的緊張心情,其餘老江湖也習慣了每次參加大會都去這花燈夜湊湊熱鬧,隻有少數不愛熱鬧的人,才會留在居所裏,或喝酒,或八卦,總也找得著樂子。

拜祭完黃舒,眾人隻安安靜靜地吃過晚飯,然後各自回屋。

西苑廂房後有個小池塘,養了一池的錦鯉,水波蕩著水麵上倒影的大月亮,忽而閃過一群金黃的小魚,麵上的睡蓮被魚兒幾得歪歪斜斜,和著流動的水聲,發出深淺不一的輕唱。

商祿兒懸腿坐在池塘邊的假山石上,無聊地往池子裏投著小石子兒,驚得魚兒們四處亂撞,池水乍起。

忽而起了夜風,吹在她被池水打濕的褲腳上,有些冷。

“小魚兒啊小魚兒,你們倒好,每天吃了就睡,睡了就吃,呆在水裏肯定沒有煩惱吧?我要是你們,就好了!”她苦笑,將一顆稍大的石頭扔進池塘裏,不偏不倚打在一片浮葉上。隻聽“咚”地一聲,石頭帶著葉子一齊不見了,隻留下圈圈漣漪。

“你們死了親人,會不會難受呢?不知道黃舒還有沒有親人,他死了,他們會不會難過……”商祿兒把沒穿鞋襪的小腳伸進池水裏來回晃蕩,逗了一群小錦鯉遊過來,水下一片熱鬧。

水上,卻隻有滿月,水池,夜風,姑娘。

商祿兒用腳拇指逗弄一隻睡在她腳背上的懶魚,買下臉,對它輕聲道:“城哥哥總是不說他為什麽進的紫音閣,我是不是該再去問問……?要是他也是弦月的人,該怎麽辦呢……?不對不對……城哥哥怎麽會是壞人呢!”

她陡地停下動作,歎了口氣,幽幽地念道:“這好人壞人……有什麽定界呢?又豈會是我說了算的……”

“你怎麽在這兒呢!”

喘著粗氣的喊聲,帶著明顯的不悅。商祿兒沒想到會有人來這兒,冷不防地被嚇了一跳,本來飄在池水麵的小腳倏地抽起來,蹙眉轉身,瞪著拐角處撐著牆壁喘氣的落鹹。

“走了!街上看熱鬧去!”落鹹喘完氣,撐直了身子,小手一招,轉身就走。

“不去!”

這小子還真是不懂情況,現在這才死了人,大家都心情沉重的,就他還想著出去看熱鬧!

“不去?”落鹹轉身,挑眉,帶著些許幸災樂禍,“可是你那漂亮的城哥哥問我找你的,你真不去?”

他彈彈裙擺上的灰塵,惋惜道:“那我就去回了他,說我家主子正和一群魚情投意合,可沒工夫搭理他!”

說罷,他再不著痕跡地斜睨了眼商祿兒,隨即轉身,蹦蹦跳跳著走了。

“誒!你等等我呀!”

商祿兒吃了一驚,也來不及問清什麽情況,胡亂地抓起鞋襪套在腳上,邊穿邊跛著腳追了上去。

☆☆☆

夜裏的茨城與日裏沒什麽不同,唯一差別就是滿城盡掛的花燈,各式各樣在大街上拉了線懸掛,更有甚者,把提了詩的五彩花燈懸在屋子的犄角上,放眼看去,人山人海,皆淹沒在花燈的世界裏。

東麵城牆底下,設了一紅毯擂台,高三尺,寬有兩丈,被裏裏外外好幾層人圍了個水泄不通。擂台上擺了兩個青銅鼎,從台下望去,隻見鼎身又粗又高,三五人也不能環住,在四麵八方的花燈照耀下,泛著一層微紫的光芒。

這便是今夜鬥武的道具。

商祿兒一行八人,被簫暮雨帶著竄到人群的最前方,還挑了個最佳視角位置,就等著大賽開幕,一展眾豪傑風采。本來以為這群人都沉浸在悲痛中,不會來湊這熱鬧,不過才吃個晚飯的時間,一個個就像花旦卸了妝似的,不說興高采烈,那也是滿心歡喜地出門逛夜市。尤其是簫暮雨,哪裏還有之前那苦悶自責的模樣,早卷了尾巴,搖晃在蕭冷月後麵殺都殺不退!

城曰似乎看出了商祿兒的心思,瞧了瞧後麵不斷往前擠的圍觀群眾,竭力攔著商祿兒腰後的人群,還抽出力氣,附上她耳道。

“你隻管好好看比賽,黃舒的事情,不必掛懷!”

商祿兒驚訝地轉頭盯著他,剛好看到他溫柔地笑。他叫來菊一擋在身後,把商祿兒拉到前麵,雙手撐著她肩,語氣三分無奈,七分的淡漠,:“身在江湖,本身就過著刀口舔血的日子,不止黃舒而已,這裏的每個人,都不知道自己明日一覺醒來,腦袋還在不在!你看!”

說著,城曰指了指擂台上。

商祿兒看去,隻見一個衣著隆重的大叔捏著羊角胡,大步跨上擂台。

這個世界,她終究不懂……

暗歎了口氣,商祿兒眼光擦過城曰微微反光的麵頰,專心於台上的舉動。

台下見那羊胡老頭兒上來,立即爆發出嘹亮的歡呼聲,歸結起來就幾個音調——

“呼——”

“哈——”

“哈哈哈——”

的幾重奏而已。

那羊胡老頭兒似乎很滿意台下的反應,磨蹭許久才走到台中心,閉著眼清了清喉頭,台下的爆發立即停止,一個個瞪大了綠豆眼等著他發話。

那羊胡老頭兒“嗯——”著來回撫摸自己的翹羊胡,眼皮兒一動,睜開右眼掃視了下場一圈,才開口道——

“冷兒!你看到台上放著的鼎了嗎?”簫暮雨搖著尾巴在蕭冷月麵前旋圈兒,吧嗒吧嗒對她一陣哈舌頭,“我猜今日鬥武,一定是考臂力,舉鼎!人家要是猜對了,冷兒就賞我個笑笑好不好!”

蕭冷月瞥眼,不著痕跡地往城曰身邊靠了靠。隻是這細微一動,立即引來人群裏早鎖定這一塊地的女俠們呼吸急促,有甚者鼻孔冒煙,翻身而倒。

而簫暮雨說完話,台上小羊胡也頓了一頓,再又接著說道:“每位參賽者隻有一次機會,贏的留在台上接受其他人挑戰,輸得人就到台下左轉五十步距離領取紀念品!現在——報名開始!”

而一旁簫暮雨的臉,早美滋滋地皺成了桃花狀,嘟著嘴往蕭冷月臉上湊。

商祿兒汗顏,這小子不說隻要個笑笑麽?

簫暮雨精明地睜開一眼,鎖定商祿兒交流道:笑笑等於親親,你這姑婆,不懂就別亂開黃腔!

“我來!”

隻是他還沒湊攏蕭冷月的自衛範圍,就被後麵一肌肉橫生的壯漢生生擠著偏移軌道,簫暮雨一驚,猛地睜開眼,他前麵哪兒還在蕭冷月呀,生生從美人兒變了一疙瘩肉包,他當機立斷,右腳稍轉,完美地使了個急刹車,卻因為有人上擂台而情緒高漲的群眾將隊形搗亂,集體前進了個把公分,不知是誰踩到了簫暮雨的鞋幫子……

隻看壯漢上台的瞬間,台下有個玉冠公子,華麗地摔了個狗吃屎。

商祿兒丟臉地跳了跳眉角,瞥見蕭冷月依舊冷冷淡淡地看著台上,連餘光都沒落在簫暮雨身上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