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再相見

一早,商祿兒就被白石郎從被窩裏提著去他藥田裏做活兒,美其名曰:早起晨氣充足,有助於通經活絡強身健體是也!

不過,她隻想睡覺,對這強身健體一點兒興趣也沒有!歎口氣,商祿兒幽怨地看了看田邊小屋旁,翹腿喝茶坐藤椅的白石郎。

這日頭都還沒出,山裏霧氣很重,站在田裏不過就隻看得清附近的幾間小屋,拐彎兒處隱隱約約隻瞧得見昨日被白石郎破壞的竹林遺跡,商祿兒回想這些日子來一連串的遭遇,竟都像做夢一般,總覺得哪天會醒,醒了,或許她還在街邊扮小乞丐博城曰的同情,或許她還未出宮,沒日沒夜地欺負那些宮娥太監。

“嘶……”稍不注意,手指就被草藥釘子刺破了,商祿兒擠出指頭的血,再放進嘴裏吮吸一陣,突然失神,怔怔地看著手上殘留的紅漬苦笑。

“若真為夢境……又怎會流血,怎會痛呢……?”

“啪啪啪啪——”白石郎停止喝茶的動作,拿起小桌上的藤條就在地上打開幾條白路子,吼道:“你唧唧歪歪地念什麽?別偷懶兒啊!你每日做工可都是有時限的,這一陣兒,可得翻倍補償!”

商祿兒歎氣,“是是是!”

白石郎靠在椅背上,挑眉看著商祿兒,打了個哈欠道:“唉……本仙那可憐的肌血神草喲……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一個死丫頭給拔了,又再白花花地拿去救了另一個死丫頭的命誒——這一地田裏的東西,都低不了本仙那小寶貝兒半分呐……”

這話白石郎已經從昨日給秋竹用完藥後就一直叨念到現在,沒換過一個詞兒。不過他用的藥倒還十分見效,不過是把那肌血神草搗汁擦在秋竹的嘴唇上,半盞茶後全身的紅疹就開始消退,一盞茶後竟恢複如初,本來秋竹是要與她一同前來除草除害的,不過商祿兒心疼她大病初愈,舍不得她太多勞累,這交代的話都還沒說完,就被白石郎提到他那葫蘆上,顛顛簸簸地就成了現在的境地。

“不過大仙的肌血神草可真神!”商祿兒轉身,一臉欽佩的表情。

“哼,那肌血神草可是天下第一草藥,單一株要用人血喂養三年才能初步成形,解百毒治百病,本仙那株寶貝兒,不過剛剛才三年零一個月……竟就這麽去了……”說到傷心處,白石郎忍不住喪寶悲傷,提袖掩麵。

“我這不是還要替大仙喂一株的嘛……”

“喂一株!”白石郎怒目圓睜,“你說得輕巧,別說還要日盼夜盼三年的日頭,就是你這身的雜血哪裏抵得上本仙多年草藥浸潤的血液來的美味兒?可憐本仙那寶貝兒……喲……”

“喲!白老頭兒!”

突然一陣清脆的女生劃破濃濃晨霧,隨著主人一起跳過碩大的田地,“嗖”地一下,隻見一女子黑發飄飄,穿著一身銀色馬裝,背對商祿兒踩著白石郎雙膝,附送一個特大號笑容給他問了聲早安。

“哎喲!”白石郎嚇了一跳,第一反應就是把她推到遞上去,拍拍小心肝兒,再心痛地拍拍袍子上的倆腳印,捏著蘭花指道:“路雲月呀路雲月,你就不能哪天消停消停嗎?!”

路雲月利索地在地上站穩腳跟,搓搓鼻子大笑道:“哈哈哈哈……你一早就喝醉了嘛?看我的誒~誒~誒~”

她邊說邊扭著纖腰,學著白石郎的蘭花指扭捏好一陣,見白石郎麵色青黑,才輕咳兩聲,正色道:“好了好了,不跟你玩兒了!快跟我到議事房去!”

白石郎白了她一眼,“不去!”

“可是蓮回來了!你敢不去?”路雲月手插雙搖,鄙視地看著白石郎,“虧得我還特意跑來通知你呐……”

白石郎大驚,捏著蘭花指指著路雲月抖索了好一陣兒才說出話來:“你你……你,你是說星蓮那廝回來了——哎喲我的媽誒……本仙要走了,本仙要走了……走了走了走了走了了”說著,白石郎竟真起身左晃右晃,準備跑路的架勢。

“是回來了,不過還沒到!”路雲月一把拉住他的後衣領,賊笑道:“不過,他可是先傳話回來了,要你在議事房候著……恭、候、大、駕!”

白石郎渾身打了個寒顫,拉住路雲月的手彎腰道:“小路子也……要說平日本仙也待你不薄吧啊?這大年臨頭,你也不幫襯幫襯……這,說不過去呀!”

路雲月挑眉,“哦?你要我怎麽幫?”

“你這一來就幫著星蓮,本仙這想走也找不到理由不是……你還,況且你還拉住本仙了呢!”

路雲月哦了一聲,放開他道:“呐,我現在可沒拉住你啦!我這哪裏幫蓮了,不過是幫他傳個話兒給你,這要說幫,也是在幫你啊,告兒你一聲,待會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不是?”

白石郎點點頭,“好像也是那麽回事……”

路雲月竊笑,拉著他就走,“別這回事那回事了!咱們走吧!”

這一回頭,就瞧見了看著手拿雜草,一臉莫名其妙看著她的商祿兒。

路雲月停下腳,埋頭用手摁了摁腦袋,才驚叫道:“哈!你是那有一腿嘛!”

商祿兒麵色瞬間冰降,可那路雲月可不注意這些,隻是笑眯眯地放開白石郎,三兩步走到商祿兒麵前,期間踩扁幾株白石郎的心頭肉,熟稔地扒著她肩頭。

“哈哈哈哈——你怎麽會在這裏?!嗯?難道其實不是和小城城有一腿,是和白老頭有一腿才對?”說著,她自顧自地拍頭懊惱道:“哎呀!那我這不是亂說話來了!會不會壞了你和白老頭兒的感情呀……唉,看你被他弄來除草也就知道了,老年人的嫉妒心也是很重的……妹子!我對不起你!”

“要砍要殺,你動手吧!”突然,路雲月頭一偏,扯開領口,露出香肩,大無畏地拍拍商祿兒的手。

商祿兒額上青筋跳了又跳,連帶著眉梢也跟著抽筋,終於——還是被她給壓製回去了。

她長籲了口氣,盡量讓聲音保持平和,“我沒有和城哥哥有一腿!更沒有和你說的白老頭有一腿!”

目前城曰還沒回來,她和秋竹沒有生命安全保障,可不敢亂得罪人,萬一他們一發狠,直接從山上把她們給丟下去,那才是真真切切的屍骨無存!

“哦!是嗎!”路雲月眨眨眼,迅速將領口恢複原狀。

“那沒事就走吧!白老頭兒——”隻聽她長嘯一聲,田邊正準備跑路的白石郎硬生生停下了革命的步伐。

路雲月皮笑肉不笑地瞪著他,“你這是要去哪兒啊?”

☆☆☆

商祿兒隨著路雲月和白石郎越過小彎兒,走到蓮池邊的議事房。此刻晨霧散了不少,議事房附近的蓮花都看得清楚,一朵朵粉嫩嫩地,沾了不少露水。

再看看那議事房。名就叫“房”了,不過就是一個蓮池邊上有蓋有桌的八角亭,紅柱子,石板地,青色的磚蓋了頂。商祿兒懷念地看著那亭子,這倒是大周建築風格,來著山上還是見著的頭一樣。不過她似乎記得,這議事房好像是個紅白相間的房子啊……

走近了才看到,亭子裏有不少人,她認識的有陌小遊、菊一,花小凡,花小凡還牽了兩個娃兒,正樂嗬嗬地鬧成一團。

才剛見商祿兒,花小凡便收了笑容,冷哼道:“這閑人還沒走啊!”

路雲月怪嗔,“她不是有一腿嗎?怎麽又成閑人了?”

她這話音剛落,就聽一陣強風呼嘯,空中濃霧被一道無形的氣體切出一條裂縫,隻見從天到地,滾滾晨霧像天上落下的流雲,翻湧不止。眾人抬頭看去,隻見天邊一個黑點兒,越來越近,眨眼間便到咫尺。

被切割的雲霧裂縫上端,一把玄鐵大劍赫然而立,上麵站著一個黑衣黑發的男子,穩穩地站在劍身上,不可一世地睨視著亭裏眾人。他麵如冷玉,俊美不凡,隻是那爽漆黑的眼瞳裏,竟漂浮著兩把利劍的影子,看得人不由地畏懼。

眾人僵了一瞬,才看到他右邊肩上,扛著一個純白的身影,頭發下滑,遮擋了容貌。

“主人!”隻聽菊一大叫一聲,忙跑出亭子,一臉焦急地望著半空中那抹單薄的身子,“蓮大人,這是怎麽回事!主人他怎麽了?!”

商祿兒不敢直視那乘劍之人逼人的眼神,那種冷酷又嗜血的模樣,讓她從心裏感到害怕。直到聽到菊一的喊聲,她才抬頭瞄了瞄下劍落地的星蓮。隻見他衣帶微浮,先前那乘著他的玄鐵大劍像有生命般,在裂開的霧氣中“噌噌”竄了幾下,越來越小,直到一點晶晶亮,專進了星蓮懷裏。

而星蓮剛一落地,雲霧中那誇張的裂縫才慢慢縫合,涼涼的霧氣,這才重新侵潤著荷塘竹林,還有商祿兒從心開始冰冷的身子。

“城這是怎麽回事?!”陌小遊上前,一臉擔心。

“不會是任務失敗,被人給打的吧?”路雲月繞到星蓮邊上,拍了拍城曰的臉頰,笑道:“看樣子沒傷口嘛!還不至於太遜!”

“喂!路雲月!把你的手拿開!”花小凡風一樣從亭子裏衝出來,一掌拍掉路雲月的爪子,恨恨道:“別趁城沒知覺的時候亂吃豆腐!”

路雲月被梗了一下,立馬把手縮了回去,叉腰便吼:“你他娘的以為誰誰誰都是你這花癡病態啊!也就是城這會兒不省人事,要是他醒著,你有機會近他身?!”

說完,她還好笑地大笑三聲,一吐心頭之快。

花小凡氣急,索性不理她,扭過頭問星蓮:“怎麽回事?”

“我回來途中,在路上遇到的。”星蓮說話簡潔冰冷,一雙眸子冷冷地看著商祿兒。

商祿兒心中一驚,竟被他看得冷汗涔涔。

陌小遊見狀,忙解釋道:“這是祿兒,前兩天上山來找城的,祿兒,這是星蓮!”

星蓮聽著,一甩手,將肩上的城曰丟給了最近的菊一。菊一後退兩步,總算穩穩地扶住了懷裏的人。

“主人!主人!”菊一滿臉心疼,輕聲地喊著。

隻是懷裏的人毫無反應,明明全身沒有一處傷口,偏偏臉色比紙還白,就像睡著了一般,安靜得讓人恐慌。商祿兒走過去,怔怔地伸手附上城曰緊閉的眼睛,從指間傳來的冰涼觸感刺得她立即又把手縮了回去。

菊一惡狠狠地瞪著她,吼道:“你幹什麽!滾開!”

商祿兒被嚇了一跳,這才回過神來,忙扯著嗓子喊道:“大仙!你快來看看啊!”

眾人這才想起還有個白石郎神醫——隻是東張西望,哪裏還有那個死老頭兒的身影!

“切!居然跑了!”路雲月碎了口唾沫,鄙視之。

“算了!快把他扶回去,我來看!”花小凡煩躁地歎氣。

“你會治?!”眾人大驚。

“不比那白石郎差!”花小凡哼道,隨即看向菊一,“信不信由你。”

菊一掙紮許久,才向花小凡點頭道:“有勞了!”

“看樣子是死不了了,無聊……我還是去找蕭冷月那個雜種好了——”路雲月無聊地翻翻白眼,伸頭看了看城曰,再一轉身,又不見了。

“蓮,你遇到城的時候,是是麽情況?”陌小遊問。

星蓮看也沒看他們一眼,似乎聾子般,飛身——落下,濺起蓮池水花無數。

“他這是……?”商祿兒大驚,暗想這人不會殺人太多,這會子自個兒替天行道吧?

“他住那下邊!”陌小遊無奈地歎了口氣,幽幽地看著越見平靜的蓮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