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回家的路

官雲璃打開了白鈺伸過來的手,清淡地說:“走開,我不用你操心。”

下一刻,白鈺拉起官雲璃虛弱的身體就緊緊抱在了懷裏。他心疼地說:“你為什麽這麽狠,要我眼睜睜看著你在我麵前消失才覺得甘心了麽?你這個狡猾的家夥……”

官雲璃眸色暗淡無光:“你不也一樣讓水青眼睜睜在我麵前死去麽?你捂住了我的眼睛,但我是在用心看。現在,你體會了我的痛苦了嗎?”

“那現在扯平了嗎?”

“你覺得會扯平嗎?”官雲璃掙開白鈺,聲音沒有任何起伏,“我還沒死,我死了就扯平了。”

白鈺再也不鬆手,他低聲問:“你就是想要一點點地折磨自己,然後折磨我對不對?”

官雲璃愣神看了白鈺半晌,說:“對。”

走出院子的時候,官雲璃道:“我隻想問你,我會來到這個世界是不是與你有關?”

“你想回家?”白鈺輕聲笑問,或許當初他費勁心神將官雲璃帶來這裏,真的是一個錯誤。

“是啊,該回家了。”說這句話,官雲璃由衷地感到精疲力竭。

“再過一段時間,我就送你回去。”

可官雲璃卻說:“不必了,我自己會找到路的。從今天起,我們再無瓜葛。”說著她就往外走,這一走卻再也沒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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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深的竹林裏,一抹水紅色的身影站在一座空墓麵前,她伸手拂開了墓碑上飄落的殘葉,輕聲問:“姐姐,我去給你報仇好不好?”

一陣風起,漫天竹葉飛舞。終是飄零了一地。

許久,她又出聲:“你若不應聲,我就當你答應我了哦。”

冰冷的墓碑上,空無一文。而那抹水紅的身影,卻越走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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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雲璃一個人搖搖晃晃地走在大街上,大街上卻空無一人。寬寬的道路上蕭條得可怕,風呼呼地吹,吹亂了一地的白色喪燈。

街道兩旁的人家一見官雲璃都陸陸續續地關掉門了。官雲璃走遍了好幾條大街,卻隻有她一個人。

可是,很多屋舍裏麵,卻傳出隱隱的痛苦而害怕的嗚咽聲。

到底怎麽了?為什麽會變成這樣?

官雲璃站在一條巷子裏的屋舍門前,手還未扣上門,裏麵卻傳來了撕心裂肺的哭喊聲:“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呀!到底是哪個天殺的,害了我的孩子呀!”

官雲璃衝門縫裏麵望進去,頓時背脊發涼。隻見一具小孩的屍骸冷冰冰地躺在地上,他全身血肉模糊,森森白骨隱隱可見;胸膛處,還有一個拳頭大小的血窟窿!

官雲璃捂著嘴,幾乎是逃走的。她不知哪兒來的力氣,晃晃噩噩地出了城。

可是剛出城不遠,她便感覺到身後有人跟著。等她還未反應過來時,忽然脖子一涼,整個人歪倒在了地上。

到底是誰幹的?到底是誰這麽殘忍!

一路顛簸,官雲璃再一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卻猛然發現她正睡在馬車裏麵的睡榻上,她掀開窗簾,外麵的風景迅速從眼前溜走。

她一把拉開車簾子,卻看見白鈺穩穩地坐在前麵,白色的背影單薄卻堅定。

白鈺感覺到官雲璃就在他身後,他頭也不回地說:“再睡一會吧,現在還早。”

官雲璃不知道為什麽,再一次看到他的時候,心裏百感交集。她吸了吸鼻子,問:“你為什麽在這裏?”

白鈺卻涼涼地說:“你一個人回不了家的。”

“這與你有什麽關係?”

“我會安然把你送回去,等再過些日子。”

“我不會感謝你的。”

風迎麵而來,吹翻了衣裳。官雲璃低頭,卻又看見了白鈺手臂上輕輕淺淺的傷痕;她轉身進去,那個男人不值得他原諒。她不會原諒他。不過都不重要了,等她回去了之後,一切都不關她的事了。她......也再見不到他了。

可白鈺卻拉住了她,說:“坐一會兒吧,吹吹風也好。”他抬頭看看天,晴著,可一滴涼涼的**卻落在了他的側臉上。

官雲璃曲腿坐了下來,坐在白鈺的身邊。

“駕。”白鈺輕揚馬鞭,馬車在空曠的山路上奔了起來,現在他們要去的是另外一座城。魔界重啟了,官雲璃已經被盯上了,不得不走。

他在自己和官雲璃身上放了避神丹,可以再熬一段時間。一直以來,白鈺就是憑避神丹躲過天神的眼線的,用來對付邪魔也有一些效果。

他想帶官雲璃回惑林,他想讓她進妖界,那時就不再有人能傷害她。可是她現在還是凡人,就算進了惑林她能看到的也隻是一片普通的森林,根本過不去結界,更別說進妖界了。

現在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等官雲璃的能力覺醒。而且他也需要時間來恢複,等他們安全回到惑林後,那時她要去要留全憑她一句話。

現在這樣的狀況,不是白鈺想要的。他也倦了。

白鈺帶著官雲璃在路上狂奔了兩天。車上已經準備好了幹糧,官雲璃隨時都能吃。但無論是誰,有再好的耐心,也會在這個過程中慢慢耗盡。

其實,白鈺也想官雲璃不受這樣的苦,他也想帶著官雲璃身形一晃就到了另一個地方。但是這樣做,隻能瞬間暴露了他們的行蹤。

終於,到了第二天傍晚的時候,官雲璃忍不住了。她躺在馬車裏,難掩焦躁地對外麵架了兩天馬車的白鈺說:“停下,我想下車。”

白鈺撈起車簾,露進半個頭來,神色憔悴,他問:“怎麽了?”

官雲璃看見他的樣子心裏就一陣煩躁。就算不是一般人也能不死不活地駕馬車駕這麽久嗎?她悶悶地說:“讓我來駕車。”

白鈺一愣,當即拒絕:“不行,危險。”

“那我不坐了,我走路。”

“不行,太慢了。”

結果不一會兒,馬車忽然重重地搖晃了一下。

“你搞什麽鬼?”白鈺疑惑地掀開簾子,卻發現裏麵空無一人。他當下停住了馬車,朝後麵看去。

他看見官雲璃捂著手臂正高傲地看著他。那女人,居然就那樣跳下了馬車!

白鈺氣急敗壞地走過去,毫不疼惜地扯過官雲璃的手臂,罵她:“你不要命了?!你不知道這樣很危險嗎?!”

官雲璃甩開他:“我說了我走路。”

“你……”白鈺拉著官雲璃不放,他撈起她的衣袖,看見手腕處一片紅腫的擦傷,“痛不痛?”

官雲璃倔強地說:“不是痛在你身上。”然後她扯開白鈺的手,路過馬車,徑直往前麵走去了。

白鈺無奈地在後麵喊:“官雲璃,我們坐馬車,你來駕車。”

於是不出意料,官雲璃又麵無表情地折了回來。

“駕!”官雲璃使勁一甩馬鞭,頓時馬車快速往前跑。白鈺坐在馬車裏麵,被顛簸得前撲後仰。官雲璃駕車居然比他還快。

白鈺忍不住了,在馬車裏繃著臉說:“你能不能慢點兒?”

“你不是想跑嗎,我讓你跑得再快一些。”她又猛揚鞭繩,“駕!”她受夠了在馬車上的日子,確實是坐傷了,現在她也想讓白鈺體會一下這樣憋悶的感覺。

最後,白鈺隻得在顛簸的車廂裏無奈地閉目養神,他拗不過官雲璃。

可是,就在他難得快要進入夢鄉的時候,整個車廂突然倒轉翻騰了起來。外麵,那匹拉馬車的黑馬因為受不住官雲璃的拚命奴役,仰天長嘶一聲,然後抬起了馬蹄就掀翻了馬車!

整個車身倒轉了過來。黑馬拚了命地往前跑,可是拉馬車的韁繩卻沒有斷,它直直拖著翻到的馬車往前拉。

官雲璃本來在外麵駕車,可現在卻被黑馬拖在地上跑!

白鈺心裏一急,忽然飛身竄破車頂,他迅速跟上馬的速度,將被拖在地上的官雲璃一手撈起,緊緊地摟在懷裏。

那匹瘋狂的馬拉著馬車很快便消失在了視野裏。

“怎麽樣,有沒有事?”白鈺擔心地問愣愣的官雲璃,將她全身上下都檢查了一遍。

一陣天旋地轉過後,官雲璃才回過神來,她看了看白鈺,灰頭土臉地,一句話不說又朝前走了。

白鈺摸摸鼻子,突然很想笑。他跟上去,問:“現在怎麽辦,馬車被你搞壞了,今晚在哪裏睡覺?”

“這麽寬闊的地麵,還不夠你睡的?”

“我是擔心你沒地方睡。”

“我不用你操心。”

晚上,瑟瑟的樹林裏燃起了溫暖的木火。官雲璃蹲坐在火堆邊,火光將她的臉映得通紅。現在好了,馬車沒有了,她自作自受。官雲璃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很煩亂。

白鈺時不時偷偷地瞄官雲璃一下,兩人相對無言。

這兩天官雲璃都沒好好跟白鈺說過一句話,有馬車的時候還好,白鈺在外麵,她在裏麵,無論白天晚上都是這樣。可現在突然沒有馬車了,官雲璃一抬頭就能看得到白鈺,她對白鈺的心情卻複雜得很,她甚至不願和白鈺多說一句話。

對,她還是恨他,還是厭惡他。

半夜裏,這夏末的季節晚上會生涼露。

官雲璃頭頂著膝蓋,閉眼休息。可是忽然她身體顫了顫。

隻見白鈺將他的衣服輕輕地披在了官雲璃的身上,他坐在她旁邊,然後一把攬她入懷。官雲璃想掙紮,可白鈺卻說:“就這樣,好睡些。”

官雲璃突然悶悶地說:“這不是回去的路。”

白鈺一愣,清淡地笑:“這當然不是回去的路,我們是去另一個地方。”

“你到底想幹什麽?”

“我什麽都不會幹,我隻是在等你回家的時間。你看我這滿身傷,總不能就這樣讓我送你回去吧,我也沒能力辦到。你得給我些時間恢複。”

官雲璃身體微微顫了顫,不自覺地捏緊了白鈺的衣角,他的確是滿身傷。可官雲璃卻諷刺道:“你不是無所不能嗎,妖界之王。”

半晌,白鈺才緩緩說:“妖界之王,唯獨拿你沒有半點辦法。當初你喝我血的時候我說過,人和妖精簽訂的契約是永生永世的;那時我就已經提醒過你了。”

官雲璃抬眼看了看孤寂的夜空,幾顆星星閃爍。她幽幽出聲:“呐,水青投胎找了個好人家是不是?”先前白鈺說,水青回去投胎,她都聽見了。

“嗯。妖精生生世世都是妖精,要經曆千萬次輪回才能換得一次成人的機會;水青不用再經曆輪回之苦了。是你解救了她。”

官雲璃嗤笑:“嗬,妖精不是很好嗎,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妖精生來比人低等,所以才想拚命修煉成人,才想混在人群裏過著人的生活。你覺得那樣好嗎,你真的能體會那樣孤獨而寂寞的感覺嗎?那時生命漫長得可怕,眼看著歲月從身邊溜走,最後能留下的還是隻有自己。所以在這個過程中有的妖想成人,而有的妖忍受不了孤獨而更加墮落;而還有些,願意等待,等待有人來解開自己的枷鎖和痛苦。”

官雲璃眼睛看向別處,聲音清冷:“無論如何,我都不會原諒你。”

“倘若水青再出現一次,我還是會那樣做。我想你好好活著。”

“像你一樣寂寞地活著?”

白鈺微微歎了一口氣,還有他願意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