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一環扣一環

院子後麵的湖邊燈火通明,映得幽暗的湖水發亮,岸邊躺著一個人影,秀秀就站在一旁,被包圍在人群中央,四下喧囂不止。

眾人見她走過來,立時如找到了主心骨,“二小姐,不好了!死人了!”

甄榛快步走過去,第一眼看到了秀秀,見她搖搖頭,並未受到傷害的樣子,稍稍寬了心,視線一轉,雙瞳猛地一縮——孔嬤嬤竟然在這裏!

她明明親眼看著孔嬤嬤鬼鬼祟祟離去,還穿著夜行衣,如果她不是去看了青蘭,卻為何會穿著便服好整以暇的站在這裏?

孔嬤嬤對上她的目光,覺察到她色變,飛快的露出一絲得色,叫甄榛的心更沉了沉:今晚隻怕中計了。

“這是怎麽回事?”她將視線轉向躺在地上已經冰冷的人,借著火光,她依稀可以看清楚那人的臉,這個人她是認得的,是一直在院子裏幹雜活的羅兒。

她環視了一下在場的人,指著方才喊話的人說道:“你來說。”

那婢女似是嚇了一跳,咬著唇打量甄榛許久,見她麵色平靜,才吞吞吐吐的開了口:“奴婢這幾天淺眠,半夜裏突然聽到外麵有些奇怪的聲音,就叫屋子裏的姐妹爬起來,一起看個究竟……那個,青蘭不是還在院子裏麽……”言下之意是怕詐屍什麽的,這也委實怪不得她們害怕,青蘭的死之前的樣子實在太讓人記憶深刻了。

“然後呢?”

“然後就聽到有人呼救,聽著聲音熟悉,我們幾個人就壯著膽子循著聲音找來了,結果看見……看見羅兒在水裏掙紮,嘴裏胡言亂語,跟、跟青蘭今天的樣子很像……還有秀秀,秀秀站在岸上看著羅兒……”

跟青蘭的樣子很像?難道羅兒也被下了迷魂散?

孔嬤嬤接下話頭:“秀秀,你倒是說說,大半夜的,為何提著一把劍追趕羅兒?”

“我提著劍追她?難道你的意思是我害死了她?”秀秀冷笑一聲,手裏的那柄利劍在火光下閃著凜凜寒光,周圍的人看了都不禁膽寒,一聲也不敢吭。

孔嬤嬤絲毫不畏懼,挺身而出:“我可沒有直說,隻是你嫌疑最大!”她說冷冷一哼,“你倒是解釋一下,為何會在這裏?為何見死不救?羅兒又為何狀似發瘋?”

“夠了!”甄榛一聲低喝打斷孔嬤嬤的問話,馬上下命令:“還不快點將人帶回去?!想讓人曝屍荒野不成?!”

“慢著!”孔嬤嬤上前一步,將秀秀攔下來。“倘若此時不將話說清楚,一會兒要是再出什麽事就更難說清楚,為了秀秀好,二小姐還是先叫醫正過來驗屍,將事情調查清楚為好!”

甄榛冷冷看著大義凜然的孔嬤嬤,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再出什麽事?!難道你還知道會出什麽事?”這話讓孔嬤嬤臉色一變,甄榛又繼續說道,“你百般阻攔,是在懷疑本小姐不成?”

“二小姐誤會老奴了,老奴聽她們說羅兒的情況狀似青蘭,覺得事有蹊蹺,所以才提醒二小姐注意莫讓人毀滅了證據,讓凶手逍遙法外!”

甄榛聽了,哈哈笑了兩聲,“孔嬤嬤此言真是妙啊!”她猛地收斂了笑意,清淩淩的眸子裏迸射出凜凜寒光,竟是不怒自威,“本小姐從不曾看出這其中有何人欲圖謀不軌,哪來的凶手?青蘭死於車禍,至於羅兒,實話告訴你,秀秀乃是我囑咐今晚特意給青蘭守夜,若說真有不軌之人,那就是羅兒!秀秀好端端的為何會到了這裏?還有你!莫不是羅兒死的蹊蹺,卻原來是跟你有關?!”

孔嬤嬤聞言臉色劇變,正欲張口辯駁,不料甄榛不給她機會,回頭就向眾人喝道:“都是死人嗎?還不快點!”

眼見大好機會就要流失,孔嬤嬤心焦不已,就在這個時候,院子外頭一陣腳步聲由遠而近,氣勢洶洶而來。

待人走進了一看,孔嬤嬤心頭一鬆,看向甄榛的目光裏閃過一絲獰色:一會兒你就知道厲害了,哼,看你還能張狂到幾時?!

“是誰那麽大膽子,膽敢在相府行凶?!”

在一大群人的簇擁下,賈氏漸行漸近,待看到這邊的情形,眼中飛快的閃過一絲光亮,她看向孔嬤嬤,孔嬤嬤亦是得意的向她點點頭,心知事情還在掌握之中。

果然是有備而來的,一來就給秀秀戴上一個行凶的罪名。

心裏有了準備,甄榛也不再畏懼,單手剝開人群,她直麵向凜然而來的賈氏。

“深更半夜,夫人來我秀風院何事?”她瞥了一眼,“是哪個該死的胡說八道?莫不是還不知道秀風院的規矩?”

她這淡淡一瞥,卻叫一眾奴仆心驚膽戰,連大氣也不敢喘一下——秀風院的二小姐素來待人寬厚,但是規矩也極為嚴格,犯了錯的下人,尤其是違背主子出賣主子的,被驅逐出府是小事,在出府之前,少不得要去了半條命。

賈氏看了她一眼,“秀風院出了人命,本夫人身為一府女主人,當然要將不軌之人緝拿,以維護府裏的安寧。”

哼,來得可真快。

“除了今日青蘭車禍身死,羅兒死於溺水,要是有凶手,我倒是想問一問夫人是怎麽知道有凶手的?我可是還記得青蘭死前說的話……”她毫無顧忌的將死人這樣不祥的話掛在嘴上,饒是賈氏也不由變了臉色:青蘭一事還不是你做的!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一會兒你就知道厲害了。

“再者,你是什麽勞什子的女主人,跟我秀風院有何幹係?想擺夫人威風,滾回你的暖香院去!”她說罷欲走,眾人見她如此囂張,半點麵子也不給賈氏,皆以為是因為今日白天青蘭的那些瘋言瘋語,卻隻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經意識到這是賈氏下的套,秀秀被引來這裏隻怕是調虎離山計,得快點回主屋看看是否出了事。

“站住!”賈氏鐵青著臉,隻恨不得將她撕成碎片。“莫要以為你父親護著你!就憑你這態度,本夫人就能請出家法伺候你!”

“哈哈哈……”甄榛大笑不止,父親護著她?多麽可笑的笑話!父親護著她?又怎麽會眼睜睜的看著母親死去?好吧,就算他什麽都不知道,可是當年她遠走南方,難道還不知道嗎?若是護著她,怎麽會任由別人喂她喝毒藥?又怎麽會在她回來之後不聞不問,任由賈氏母女欺壓她?任由孔嬤嬤那毒婦給她的人下毒?!

那種不加掩飾的嘲弄,如一根一根的尖針狠狠紮在賈氏心頭,讓她幾欲瘋狂——有人費盡心思想得到的東西,在這個人麵前卻棄之如履,就算不知情又如何?!終有一天你知道所有,那時候也是你為此付出代價的時候!

“夫人,醫正來了……”

回頭隻見府裏的醫正頂著寒風,顫巍巍的過了過來。

好個賈秋霜,手腳這麽快,這就把醫正請來驗屍了。

由此她更加肯定,待醫正驗屍之後,就會得出羅兒被人毒害的結果,接著賈氏就要在秀風院大行檢查,不出意外的話,就會在她或者秀秀的屋子裏找到與羅兒被害相吻合的毒藥,認證物證俱全,到時候就回天無力了。

然而她沒有理由反對,府裏有人死於非命,也得做例行檢查,賈氏什麽都安排好了,就隻等著最後的那個結果,將她打下地獄,不容她有半點反抗的機會。

老醫正顫巍巍的對甄榛和賈氏行了個禮,得到賈氏的同意,便當著眾人的麵做起檢查來。

“夫人,這……這婢子被人下了一種類似迷藥的東西,可令人神誌不清。”

老醫正果然說出了令她滿意的答案,賈氏心中冷笑,望著秀秀,又讓目擊羅兒落水的婢女將事情敘述了一遍,得知經過之後,賈氏用銳利的目光盯著秀秀:“你還有什麽話說?”

“我無話可說,是她自己落水的。”她知道賈氏已經認定自己有罪,她跟賈氏做再多做解釋也沒有用。

賈氏冷笑一聲,咄咄逼人:“那你為何大半夜拿著凶器追羅兒?若不是想她死,又為何見死不救?”

“我拿劍是為了保護我家小姐。”秀秀也嘲弄的看著賈氏,彼此心照不宣,“最近有些幺蛾子想小姐不利,可惜沒讓我逮到,不然來一個殺一個,來一雙殺一雙!”

賈氏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臉色鐵青,恨不得一巴掌甩過去,但是甄榛曾經說過,秀秀是良民,並非賣身的奴婢,就算是犯了錯也不能按照處置奴婢的那一套去處置秀秀。

強壓下怒火,賈氏咬牙切齒道:“不管你怎麽說,既然查出你有嫌疑,少不得要去搜查一番。”回頭命令自己帶來的人:“來人!將秀秀看管起來!其他人在秀風院各處搜查!”

“你敢!”甄榛眼中寒光大盛,這賤人竟然想搜查她整個秀風院!

“來人!攔住二小姐,莫讓她再糊塗下去!”

當即就有兩個健婦上前欲將她擒製,甄榛靈巧的閃身而過,攔在主屋門前,回頭喝道:“誰也不能搜查秀風院!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那兩個健婦仿佛沒有聽到她的話,不依不饒的衝上去,想抓住她的手腳。

夜色裏寒光一閃,那兩個健婦連忙閃躲,隻見一柄利劍橫在了甄榛身前,卻是那方才還站在湖邊的少女手持鋒刃,不知何時已經擋在二小姐跟前,目中殺氣騰騰。

“榛兒!你再固執下去,莫要怪我請家法!”賈氏大喝,那冒火的目光仿佛恨不得在甄榛身上戳兩個洞,卻分明又帶著一絲得意之色。

甄榛冷哼一聲,“月兒!請出我母親的靈位!將這些人統統趕出去!”

甄榛這一喊,令賈氏登時變了臉色——

在韓氏麵前,她永遠都是妾,見了韓氏都要行妾禮,不管是韓氏活著,還是韓氏死了。

這也是她不願意踏足秀風院的地方,一旦到了這裏,這裏的一草一木都在提醒著她,她永遠都壓不過韓氏,哪怕她已經做了丞相夫人,哪怕是韓氏已經化作一堆黃土。

這一輩子,永無可能!

而對於其他人來說,韓氏乃是禦封的一品誥命夫人,他們見了要行禮,不得有半點無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