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守護

因傷沒能進宮的秀秀,在甄榛回府的時候,早已經得知了消息,她等著心焦不已。甄榛也知道她擔心自己,所以回到秀風院連自己的屋子都沒進,就去看了秀秀。

她將宮裏的事情大致的講了一遍,待聽到傳膳的宮婢聞到白梅香的時候,秀秀哼道:“能用小姐的熏香做餌,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誰幹的!”

甄榛打趣道:“那你腳趾頭可真是比皇上還聖明。”

“皇上是不知道其中內情,也怪不得他不聖明。”

甄榛笑了笑,麵色漸漸沉下來。

榮妃中的毒是她下的。

宴會前她打聽過榮妃的習性,知道榮妃好飲茶,所以算準了時間,故意打翻茶水離開宴席,為了製造賈氏也不在場的事實,她故意壓倒賈氏,讓賈氏也不得不離席,並趁機順了她的手帕。

進了偏殿後,她趁著一個人換衣裳的時間,用輕功從窗子溜出去,給榮妃獨一份的茶水下毒,那毒藥是她精心挑選的,毒性看似猛烈,但一時要不了榮妃的命,隻要及時救治,就可性命無憂——她並不想置榮妃於死地。

到時候,隻要榮妃毒發,又見到賈氏的手帕,那麽賈氏就很難澄清自己與此事無關,榮妃不會再相信她,而她的名聲也會因此敗壞。可是沒有想到的是,林側妃突然小產,榮妃因此成為頭號嫌疑人,又因為那毒性特別,要不了人命,誤打誤撞讓宣帝以為榮妃在使苦肉計,她更沒想到的是,給林側妃奉湯的宮婢聞到了白梅香,讓她因此成為謀害林側妃的嫌疑人,兩件事情交織在一起,使得整件事撲朔迷離。

在湯裏下藥的人,無疑就是賈氏,即便不是賈氏,也是賈氏指使的。她親近榮妃,想與之聯姻,又想除掉她這個眼中釘,於是就有了這一箭雙雕計——為榮妃除掉林側妃的孩子,又栽贓陷害她,一舉兩得。

可是,既然那湯裏的藥是賈氏下的,那綠豆卷裏的藥又是誰下的?林側妃並沒有喝下那湯,卻吃了綠豆卷,如此說來就是有人在賈氏之前下了藥……

甄榛思索著,總覺得有什麽被忽略了。

“小姐,小姐?”

聽到秀秀的呼喚,她回過神來,抬眸將對上秀秀擔憂的目光。

“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還有其他的事?”

甄榛露出一個疲倦的笑容,輕輕搖了搖頭:“沒有,隻是今日的事情太多,累了。”

秀秀咬著唇,秀淨的臉頰上滿是慚愧。

“如果我能陪在小姐身邊就好了。”

甄榛伸手捋了捋她柔軟的額發,微微笑道:“行了,我沒事,你先安心養好傷再說。”她說著轉身欲走,準備回屋休息。

瞥見床邊那盆細竹的時候,她的腳步頓了頓,走過去仔細看了看,柔和的臉色逐漸陰沉下來——

“她們這回可比上次急躁多了,這竹子這麽快就便紫了,可見藥性也大了很多。”

她的聲音清脆低婉,卻充滿了譏誚。

這竹子能試出毒性,秀秀每日喝的藥都拿來澆了這盆竹子,這才一個月沒到,竹子就變紫了,再過些日子,怕是要變黑了。

以前在南方的時候,師父就送過一叢這樣的竹子給她,她每天都拿春雲燉的參湯澆竹子,那竹子的顏色越變越深,直到春雲不敢再給她做湯的時候,那竹子已經變成了黑色。

秀秀瞪著那竹子沒有做聲,臉上漸漸顯出決斷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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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皇子燕嗣宗才回到府裏,安置好自己的側妃,外頭就有人稟報,說懷王來了。

燕嗣宗聽到這個消息,心裏就明白了幾分——懷王今日去了南大營,原本應該明天才回來,眼下徹夜回城,想來是知道了今日宮中發生的事情。

他有點心虛,不知道自己的三皇叔知道了真相,會是什麽反應。

還不等回稟,懷王的身影就出現在門外。

深沉的夜色裏,那頎長的身影,帶著強大的氣勢洶洶而來,一舉一動都顯示出來者不善。

燕嗣宗心底苦笑,看來三皇叔什麽都知道了。

“三皇叔……”

懷王站在門口,也不說話,就是一聲不吭的看著他,燕嗣宗被看得心虛,苦笑了一聲,準備豁出去,於是開口請他進屋:“有什麽事,三皇叔先進來再說。”

懷王進了屋,冷冷道:“你要做的事,我從未幹涉,可是你這次做得太絕,牽扯到了無辜之人。”

他在南大營得知宮裏的事,稍稍一想就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顧不得披星戴月,就馬上趕了回來。

“三皇叔不必動怒,這次將事情都推到夏貴嬪身上,賜她一杯鳩酒也不算冤枉她,這也是皇後的意思。”燕嗣宗坐下來,有了破罐子破摔的想法,倒也不再心虛了。

林側妃在榮妃生辰宴上小產,其實是他設計的,這一點,林側妃也是讚同的——他們的孩子先天不足,府裏的心腹醫正給林婉柔做過診斷,這孩子根本沒辦法長到出生,前幾日已經頻頻出現滑胎的跡象,適逢榮妃生辰,既然他們的孩子注定無法來到這個世上,那麽就給榮妃送一份“大禮”吧。

那綠豆卷裏的墮胎藥,是林婉柔自己下的。

沒有人會想到林婉柔會給自己下藥,而且他的人已經在宮中準備好,到時候一口咬定是榮妃指使,那麽榮妃就罪責難逃,再難以與皇後抗衡。

這個計劃還有一個目的,那就是將甄榛拉攏過來,明確的說,是要娶了甄榛。

林婉柔小產時坐在她的身邊,無疑會讓她的嫌疑最大,待事發後,他再出手相助,解除甄榛的嫌疑,甄家因此會欠他一個人情,而且不大可能再與榮妃交好,到時候他要求娶甄榛,幾乎是易如反掌。

沒有想到的是,榮妃竟然在關鍵時刻中毒,打亂了他的計劃。

最終,皇後得知了一切,無法之下,隻能退而求其次,除掉榮妃的臂膀,也就是夏貴嬪,對於甄榛的計劃,也算是有所成功,卻比預想的要差許多。

他更沒想到的是,三皇叔得知消息後的反應,有些超出他的預想——

三皇叔並不喜見那些醃漬的手段,可是也不排斥,而且如果三皇叔願意,做起來會遠比他還得心應手。

生在皇家的人,若是不懂手段,就隻有被人算計的份兒。

三皇叔似乎很在意這次牽扯到的人,或者說,他在意某個人被卷進來……

“三皇叔,母妃自幼丟下我不管,當年要不是有你護著,這個世上早就沒有我燕嗣宗,我是個什麽樣的人,你是清楚的。我從未想過要為難誰,可是身在這個位置,倘若我不夠強大,就會被吞噬掉,有些事我不得不為之。”

他偏過頭,望著外麵漆黑的一片,低聲說道。

“即便我現在不比老八相差多少,可是我不能讓他得到更強大的支持,所以,即便丞相不支持我,也不能支持老八,我的機會不多,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娶了……”

“我幫你。”

燕懷沙突然打斷他的話,斬釘截鐵的吐出三個字。

以前他護著燕嗣宗,隻是不想看到燕氏血脈殘缺,再加上燕嗣宗與他脾氣相投,所以會對這個皇侄相助頗多,但是極少參與燕嗣宗的謀劃,燕柏舟和朝中許多大臣都以為他是支持燕嗣宗的,就連一些依附於燕嗣宗的大臣也是這麽認為的,但實際上,他從未明確過會幫燕嗣宗謀取儲位。

突然的,他就答應了,好像是為了保護什麽,不得不做出的犧牲。燕嗣宗愣了一愣,心底越發的明確了一個想法——三皇叔對某個人上心了。

燕懷沙緩緩起身,居高臨下的看著這個不比自己小多少的皇侄,似墨似藍的眸子裏舒卷著莫測的雲煙,朦朦朧朧的,看不清他的真實情緒。

“此事到此為止。”

他丟下一句話,轉眼消失在濃重的夜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