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猶抱琵琶半遮麵

大公主一張俏生生的臉蛋氣得通紅,甄容見狀,急忙走出來勸慰,“公主殿下,時辰也不早了,我們還是快些去見琳太妃吧。”

燕嗣宗好似想起了什麽,又笑得高深莫測,“今日,可不止我一個人來了,哈哈……”說著大步而去,修長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青鬆綠影之間,卻無意間,攪亂了旁人的心思。

誰也來了?

大公主氣極跺腳,竟沒了心思再給甄榛出難題,也沒有注意到身旁之人有什麽異樣,最終好似認了命,老老實實的帶著一群人向燕嗣宗消失的方向而去。甄榛有意走在後麵,便刻意放緩腳步。甄顏從她身邊走過,一記淩厲的眼刀飛來,似要剮了她一般。

甄榛懶得理她,卻突然心頭一動,嗖的一下伸出腳攔在甄顏腳前。

甄顏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又馬上發覺甄榛隻是虛晃一槍,根本沒有攔住她。但是她已經收不回動作,踉蹌了一下,猛地撞上前麵的一個少女,差點將人撲到在地上。

“啊!你做什麽?!”那少女驚叫一聲,猛地回頭瞪著甄顏。

這一聲叫,將其他幾人也驚得回過頭來,隻見甄顏有些狼狽的拽著人家的衣角,姿態很是不雅。

甄顏被幾人看得漲紅了一張俏臉,下意識的回過頭,想將甄榛拉出來,卻見甄榛已經站在幾步之外,在旁人看來,根本不可能絆倒她。

大公主有些不悅,看著她的目光裏帶著責備,直看甄顏心頭一緊,連忙收拾好狼狽的樣子,勉強對大公主一笑,“抱歉,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下,驚擾大夥了。”

“這麽大個人了,走路還不知道看路。”甄容親昵的嗔怪了一句,算是替大公主訓斥了甄顏。她無奈的歎了口氣,偏頭溫聲勸大公主:“我們還是快些走吧,免得耽誤了時辰。”

大公主麵無表情的點點頭,走在前頭。甄顏不敢多言,垂著頭跟在一旁,回頭瞪了甄榛一眼,卻瞧見甄榛笑彎了眉眼,一副悠閑自在的神態,氣得她差點咬碎了一口銀牙。

秀秀急忙貼過來,小聲的問:“小姐,你方才去哪裏了?我回來沒看見你,又怕去找你找不到反而與你走散,真是急死我了!”

“我就在附近走了走,沒事兒,讓你擔心了。”

聽了她的解釋,秀秀才算安了心,沒再繼續追問下去。可是隨著一群人的前行,瞧見那越來越近的閣樓,甄榛心裏漸漸升起了不好的預感。

不會那麽倒黴吧?

一群人隨著大公主,徐徐的走向一座閣樓。

下意識的,甄榛躲在了人群最後,力求不讓前麵的人看到她。倒不是她品德高尚,真的講究什麽行善不留名,她救琳太妃的時候,動用了本門特有的手法,那藥物也不是尋常的東西,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自己還有這一手本事——

這是她最後的底牌,倘若讓人知道,勢必會惹來大麻煩,她要對付的人也會對她更加防備。

於她而言,百害而無一利。

其實她救琳太妃的時候,琳太妃並沒有看到她,其間醒來那次,也被她迅速製止,就算琳太妃有印象,也不大可能認得出她來。至於吃下的藥,那就不是她管得著的了,即便知道有人給琳太妃喂了藥,也沒辦法查清楚藥物從何而來,更遑論得知喂藥之人是誰。

是以,不會有人知道她對琳太妃做過的事,隻是她下定了決心不讓人知道,便得再三小心,免得漏下蛛絲馬跡。

唉,她原來以為那老婦人是道觀裏的老嬤嬤,端茶倒水,掃地伺候人的,哪想竟是琳太妃!

這琳太妃的身份也不算複雜,先皇後宮中的妃嬪鮮有生育,宣帝的母妃早逝,懷王的母妃也早已難產而逝,眾位太妃無甚依靠,是以不管以前多麽尊貴,如今都是一樣的處境。

但是,琳太妃不一樣。

琳太妃膝下並無子女,但是,她撫養了懷王,有了這一層關係,當太後薨逝後,琳太妃無疑便是後宮中輩分最高,又最有地位的女人。

這也委實不能怪她認錯人,誰會想到那最最尊貴的太妃娘娘身邊連一個伺候的人都沒有,還穿得如此簡樸,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跟著她這麽多年,秀秀一見她的小動作就明了了幾分,嘴上雖然沒說什麽,但是她嬌小的身子已經慢慢的移到甄榛前麵。甄榛看在眼裏,心裏一陣溫暖。

大公主率先進入閣樓,似受了驚嚇,輕呼一聲,急忙跑進裏間,其餘幾人見狀也知道是出事了,慌不迭的也跟進去。

閣樓裏,隻見一方軟榻上躺著一個年老的婦人,塌旁有兩個年輕男子,一個站著,一個坐著,而那站著的男子,正是方才才見到的六皇子燕嗣宗。

那坐著的男子背對著幾人,又因光線較暗,隻能看到一個身著黑袍的高大背影,但即便如此,其他幾人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他,皆是臉色一變,連大氣也不敢喘,終於明白燕嗣宗方才所說的另一個人也來了,是怎麽回事。

男子端坐在塌旁,單手給已經昏睡的琳太妃探脈,過了一會兒,緩緩的收了手。

燕嗣宗忙問道:“三皇叔,太妃娘娘怎麽樣?”

原來這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懷王,怪不得大夥都有些害怕。

其實燕嗣宗嘴裏叫他一聲皇叔,但是兩人實際年齡隻相差幾歲,不過是輩分擺在了那裏,甄榛不知道懷王的具體年歲,但看那模樣,約莫也不過二十多歲。

懷王輕點了點頭,表示暫時沒有危險,燕嗣宗鬆了口氣,又道:“既然如此,還是快些將太妃娘娘送回宮裏調養為好。”

大公主似乎也有些害怕自己這皇叔,她想發表意見又怕說錯話,隻好用力的點點頭,表示讚同燕嗣宗的話。這裏的條件實在過於艱苦,琳太妃患有心疾,近兩年更是日趨嚴重,因為如此,皇後才會一次又一次的讓人勸琳太妃回宮,隻是琳太妃發了願要在這裏長住,任是誰來了也不聽,因為她輩分高,晚輩們都不好勉強她,便一直拖到了現在。

今日琳太妃又犯了病,倒是可以名正言順的將她接回去。

懷王沒有說話,也不知在考究些什麽。

這時,甄容走上一步,盈盈的施了個禮,輕聲說道:“王爺,臣女不才,略通岐黃之術,若是王爺相信臣女,不如讓臣女為太妃娘娘看看?”

大公主眼睛一亮,接著她的話說道:“沒錯,阿容的醫術很好!這是……有目共睹的……”在那冷冰冰的目光下,大公主的聲音越來越低,頭也垂得越來越低。

不就是說話聲音大了點嘛,至於這麽凶嗎?

心裏是這麽埋怨著,但是大公主可不敢將這話說出口,從小到大,她就怕自己這個三皇叔,別人在她麵前從來都恭恭敬敬,而她在三皇叔麵前,卻從來都敢怒不敢言。

甄容迎上懷王慢慢投過來的目光,嘴角含著一抹融融淺笑,笑容裏,眼裏都有著春風暖日的溫度,真實,柔和,卻又無畏,讓人覺得她隻是往那裏一站,便自有珠光環繞,那是一種珍珠般的潤澤,高貴卻不乏親和感。

懷王淡淡的看了甄容一眼,波瀾不驚,似乎眼前的女子不曾與他人有何不同,片刻後,他點點頭,便站起身來,給甄容讓開地方。

他半側著臉,整個人陷在一片昏暗之中,隻能清晰瞧見一抹墨色衣角,剪裁得體的袍服襯出他高大健壯的軀體,仿佛一座巍峨的高山,安然不動,令人仰止。

閣樓裏的人都將目光凝注到甄容身上。

甄容微低著頭,凝神留意著琳太妃的脈象,專注的神態似若一副彩墨美人圖。過了片刻,隻見她眉梢緩緩舒展,溫潤似水的目光轉向一直不言的懷王,柔和清潤的聲音在閣樓裏娓娓傳來:“王爺不必擔心,太妃娘娘已經並無大礙,隻是往後需好生靜養,依臣女所見,此處雖然清幽,但是並不適合太妃娘娘修養,如果可以,還是迎太妃娘娘回宮比較好。”

懷王聽了不置可否,隻道:“有勞甄大小姐。”

低沉淳厚的聲音裏無波無瀾,不帶一絲情緒,卻煞是好聽。可是甄榛聽到這個聲音,身子猛地僵了僵——

這個人是……

刹那間,手腳一陣冰涼。

覺察她的異樣,秀秀輕輕的拉了下她的衣袖,用眼神詢問她怎麽了。

這一拉,讓甄榛回過神來,她搖了搖頭,表示沒什麽事。秀秀還是有些不放心,隻是見她的臉色雖然蒼白,但眼神是平靜的,便以為她大約是累了,沒再詢問下去。

懷王看了下琳太妃,又對甄容道:“可否讓太妃醒過來?”

甄容微微一笑,卻胸有成竹:“可以。”她翻了翻琳太妃的眼皮,而後按住其人中,稍稍用力一掐,便聽到琳太妃哼了一聲,聽到這一聲哼,在場之人都不由鬆了口氣。

卻在這時,甄容突然啊了一聲,下意識的想甩開手上的束縛,可是定睛一看,原來是琳太妃猛地抓住了她,尚未完全清明的眼眸死死的盯著她看,似乎要將她整個人看穿。

甄容驚了一驚,旋即放鬆了神色,清麗的臉上綻開一個暖意的笑容,“太妃娘娘,您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