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 1·婚結

VOL1·婚結

【我守在你給我的婚姻空城,畫地為牢,如履薄冰。——沈念漪飯否】

秋末冬初,寒風乍起,淩亂了幾多情愁。

從法院出來的時候,天空烏雲密布,整個世界像是剛經曆了一場風雲突變,一如沈念漪此刻陰晴不定的心。

“小沈,你要回去了嗎?要不要順道坐我們台裏的車。”就在她拖著略顯疲憊的身體,踱步而出的時候,還來不及擠出笑容和保安打個招呼,就看見汪洋扛著攝像機匆匆追了上來。

“不用了,汪哥,我先不回報社了,而且今天我自己有開車,謝謝你。”沈念漪抬眼望向眼前高大的汪洋,婉轉地拒絕。

汪洋不僅是和她一同跑法政線的同仁,而且兩人同屬N大,他又比她早從事工作,在電視台積累了不少經驗,自然對她這個小師妹倍加照顧。

“嗯……那好吧。哦,對了,你的手現在沒事吧?”汪洋目光閃爍,遲疑了一會兒,表情流露出幾許憂慮,沉聲問她。

“哦,我沒事,汪哥。”說著,沈念漪嘴角扯出一絲笑容,示意自己沒什麽大礙。

“那就好,那……”

“汪洋,你還走不走,讓你台裏的車送我一程,我還要趕回報社呢。”汪洋還想說些什麽,卻被另一個同仁生生打斷了後半句話。

“汪哥,那你快走吧,今天真的謝謝你。”沈念漪善意一笑,對著他柔聲說道。

“恩,那……再見。”汪洋躊躇了幾秒,終究還是欲言又止,默然轉身,大步離開。走了幾步之後,他似是想到了什麽,猛然回頭,卻隻能捕捉到沈念漪那抹纖細的背影。

心底發出一聲深重的歎息,汪洋再次轉身,沉默地拿著攝像機,快步走向電視台的采訪車。

剛才那一陣混亂的采訪,讓所有人都始料不及。

原告的家人因為痛失女兒並且不滿判決,對他手上的攝像頭分外敏感。女孩年少氣盛的弟弟更是出口輕狂,惡語相加,後來甚至從地上撿了半塊磚頭朝采訪的記者們砸了過來,保安來不及製止,汪洋有意識地躲開了,隻是沈念漪躲閃不及,做了冤大頭,右手臂被狠狠地一擊。

幸好最後保安及時控製住了那個惹事的男孩,強行把他帶走,這才沒有釀成其他的悲劇。

雖然沈念漪一直笑著說沒事,但汪洋分明察覺到在後來的采訪記錄中,她總是時不時地用左手撐著右手,應該並沒有像她說的那麽輕描淡寫。

“汪洋,別發愣了,快上車啊。”他的思緒還停留在剛才的事故和她的傷勢中,卻不得不在同仁的催促下默然歎息地鑽進了車裏。

沈念漪靜默轉身,一瞬間,她便清晰地感受到右臂的肩頭頓時湧上的一陣輕微刺痛。正如汪洋所料,剛才的那場意外,其實並不像她說得那麽若無其事,因為她分明感到,此刻疼痛正在一點點蔓延,散布全身。

強忍痛楚,她慢慢地走向停車處。“砰。”就在她自顧自朝前的時候,突然迎麵撞上了一個人,隻是還來不及等她看清楚來人,他已經倉皇奔走,不辨蹤跡。

她無奈地搖了搖頭,不禁加快了步伐。

當沈念漪走到法院外的停車位時,她的那輛紅色小別克孤零零地安置在白色的停車線框內,醒目地映入眼簾。

她順手掏出鑰匙解了鎖,然後迅速鑽進車內,旋動了車鑰匙,但是啟動了很久,車依然還是紋絲不動,無法行駛。

接二連三的不利形勢,讓沈念漪感到萬分無奈,不得不懊惱地下了車。當她仔細檢查了車之後,才發現後車輪胎漏氣了,明顯是人為所致。

她的腦海瞬間跳出了剛才撞她的人,他的背影似曾相識,細細回想之後,才意識到他就是今天用磚頭砸傷自己的那個受害者的弟弟。

恍然大悟,沈念漪也隻能自認倒黴,從事新聞工作將近兩年,難免會碰上一兩次當事者刻意的報複,而這些風險,是記者不得不承受的。

就在她甚是苦惱,束手無策之際,偏偏屋漏又逢連夜雨,滂沱的急雨從陰蒙的天空傾瀉而下,她躲閃不及,冒雨倉皇地躲進了附近的門衛處,大雨濺入她的肌膚,有著絲絲的涼意。

雨水順著她的臉頰滑落,沈念漪狼狽不堪地掏出了手機,習慣性地停留在了某個聯係人上。

“老公”這兩個字眼猛然突兀地跳了出來,頓時讓她的心頭湧上一陣莫名的心酸。

默然想到,當時興奮而又一絲不苟地在通訊錄添上這樣獨一無二的備注,象征著他是她的專屬,現在卻讓她覺得有些哭笑不得的諷刺。

遲疑片刻,沈念漪還是顫抖地按下了通話鍵,那兩個醒目的字眼在手機屏幕瘋狂地閃爍跳動,卻始終無人響應。

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她一直都知道,一般她打給他,得到的回應永遠是那個標準的女聲“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習慣地切斷了電話,她的心頭又是一陣黯然。

大雨一如既往地迅猛而下,沒有要停的跡象,路上行人寥寥,出租車更是瘋狂疾馳,都趕著去交班,沒有一輛,願意為沈念漪做稍許的停留。盡管她躲在屋簷下,卻也已經被雨淋得半濕,寒意一陣陣侵襲。

沈念漪無奈地翻找著通訊錄上的號碼,終於停在了某處,按了接通。

“喂,念念,怎麽這個時候打我電話了,是不是心血**,突然想請姐姐我吃晚飯啊。”很快,電話就被接通,對方傳來閨蜜莫清淺一如既往聒躁的尖利嗓音。

“淺淺,你現在……有空嗎?能不能過來接我一下。”沈念漪此時沒有心思和她調侃,聲音微顫地說。

“傻丫頭,你現在到底在哪兒啊?”她的聲音帶著幾許狼狽,還夾雜著急雨的噪音,莫清淺立刻聽出了幾絲不妙,很快收起了玩笑,慌忙關切地問詢。

“我剛在法院做完采訪,車出了點故障,所以才想讓你……”

“好了,我知道了,你現在乖乖找個地方躲雨,我立刻趕過來。”未等沈念漪說完,莫清淺便心領神會,義不容辭地打斷了她。

作為她交往甚密的閨蜜,莫清淺太了解沈念漪的脾氣了,她一般不輕易求人,想必現在的情況應該是十分糟糕,這才不得不打電話向她求助,所以莫清淺二話不說就掛了電話,拿起寫字台上的車鑰匙,火速衝出了公司。

趁著下雨天路上行人不多,莫清淺特意走了高速,一路超速狂飆,終於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沈念漪所處的錦色大街附近,這其中,不過花了十幾分鍾。

當白色寶馬戛然停在沈念漪身邊時,莫清淺迅速放下了車窗,衝著她招呼了一聲,“念念,上車。”

看著風風火火趕來的莫清淺,此刻狼狽的她頓時心頭一暖,立刻默然鑽進了副駕駛座。

“我說念念,這到底是怎麽回事啊,怎麽把自己弄得跟難民一樣。”莫清淺一邊開車,一邊側目瞥了她幾眼,隻見沈念漪全身都被打濕,發絲上還殘留著幾多雨滴,甚是不堪,萬分詫異地揶揄她。

“誒,一言難盡…今天去法院做采訪,不僅不慎被誤傷,連車胎也被……”沈念漪一邊向她解釋今天混亂的狀況,一邊忙不迭地抽著車裏的紙巾,擦拭著被打濕的臉龐。

車內開著十足的暖氣,讓她也終於從冰冷的狀態中慢慢緩和過來。

“我說你個固執的丫頭,你說你何苦非要當記者不可呢?勞心勞力,風裏來雨裏去,又容易得罪人,當初明明可以跟我一起混的,在我們家‘小飛飛’的公司做個什麽文員之類的,每月拿四五千的工資,還有各種獎金福利,多輕鬆,人家想進邵氏都還沒機會呢,可你卻偏偏不樂意。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莫清淺在一旁喋喋不休,沈念漪卻一語不發,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某個世界中。

“誒,算了,不提了……你現在去哪?回家嗎?徐梓鎧現在在哪兒呢?怎麽沒過來接你?”莫清淺看著黯然神傷的沈念漪,也不再繼續說下去,兀自扯開了話題。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一提到“家”這個字眼,沈念漪的心中更是黯然失色,那個冷清到沒有溫度的地方,那個隻有一個人呼吸空氣的偌大空間,連喘息都是冰冷的,那個沒有徐梓鎧的家裏,如同一座空城。

“他還在公司忙,應該快回家了,你先送我回去好了。”沈念漪自欺欺人地隨意找了一個借口,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不想讓莫清淺看穿自己心底莫大的失落。

“那就好,你今天那麽歹勢,應該讓你老公好好地安撫你一下。”莫清淺無心地回了一句,卻沒發現身旁的她臉色越發蒼白。

安撫?會嗎?徐梓鎧,即使我就這樣不明不白地消失在了那個房子,恐怕你都不會發現。

那是你輕而易舉給我的婚姻空城,而我就這麽甘之如飴地在裏麵踽踽獨行,義無反顧。

因為我終於嫁給了你,徐梓鎧,你已經是有婦之夫了,我是你的老婆。

沈念漪自嘲地在心裏低喃。

隻是,你真的有把我這個老婆放在眼裏了嗎?哪會有一對新婚夫妻像我們這樣呢。新婚不久,老婆就被老公擱置在了家裏,老公整天沒日沒夜地應酬或者出差,以各種理由沒回過家,那個新房,甚至連一個旅館都不如。

這就是半個多月來,徐梓鎧對待婚姻的態度。

沈念漪曾經還在做夢,在他為她戴上婚戒的那一刻,在他們在親友的祝福下彼此許諾的那一刻,她以為,她真的牢牢地抓住了這個讓她愛慘了的男人。

原來,他的心,還是一如既往地屬於自己。

那麽自己對於他而言,難道真的就是揮之即來呼之即去這般無足輕重嗎?

一句他需要婚姻,她就願意賭上自己後半生的所有,與他共赴一場不知終點的旅程。

隻是,半個多月來,一直都是她一個人的獨角戲,自己和自己對戲,她真的已經耗盡了太多的演技。

她不得不在人前裝作幸福快樂的樣子,在父母麵前,假裝自己很幸福,假裝他們,真的是舉案齊眉。卻沒有人知道,他們現在的情況,其實是“相敬如冰”。

車廂內頓然默契地靜默下來,隻剩音樂緩緩流淌。

“是誰導演這場戲\在這孤單角色裏\對白總是自言自語\對手都是回憶\看不出什麽結局\自始至終全是你\讓我投入太徹底\故事如果注定悲劇\何苦給我美麗\演出相聚和別離\沒有星星的夜裏\我用淚光吸引你\既然愛你不能言語\隻能微笑哭泣\讓我從此忘了你\沒有星星的夜裏\我把往事留給你\如果一切隻是演戲\要你好好看戲\心碎隻是我自己”

《獨角戲》的歌聲從車載音響裏娓娓流淌出來,像是應和著沈念漪此刻淒楚的心境。隻是她一直在心裏告訴自己,自己的選擇,即使再辛苦也要咬牙堅持下來。

是的,他隻是忙而已,他隻是沒空度蜜月;他隻是沒有整理好自己的情緒去接受這個婚姻,就好像自己也還沒有完全適應一樣。

他的矛盾,就好像自己心中也曾翻騰過的反複無常的情緒,其實大同小異。

她會盡她所能給他時間,去接受他所有的不適應。

徐梓鎧,你的婚姻,我交付了所有的愛情。所以這場豪賭,我怎麽會舍得自己從一開始就放棄賭注,然後心不甘情不願地等待必輸的結局。即使沒有贏麵,我也要垂死掙紮一下,就好像我們曾經有關的愛情,也許你甚至不承認那是愛情,但不是也在我的努力下開過花嗎?隻不過是還沒過了花期,就已經凋謝了。

但徐梓鎧,到現在我依然感激你,因為在你需要婚姻的時候,選擇了我,選擇了我陪你共赴巫山。其實我一直沒有告訴過你,我心底卑微的願望,就是想要陪在你身邊。因為除了你,我再也愛不上其他人。

盡管,直到現在我都覺得,那場求婚,其是多麽不可思議和莫名其妙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