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 荒墳

本在一邊沉默不語的雲琳聞言朝雲妍投來一瞥。

可笑!一個不知因自己的話語,讓嫡親哥哥如肥肉被蒼蠅盯上。一個不知自己身份,竟做起白日夢來。

倒是這位木訥的雲家嫡小姐,還算守規矩。

不過自己又何嚐不可笑,嫡母擔著賢名,去個荷香宴都因為嫡女病了不能成行就邊沒病的自己也不帶,還體貼地笑著說,怕自己一個人去了不自在。

自己心知肚明,卻又能如何呢?

被認為木訥的雲家嫡小姐,此時神思已跟著慕仙走過京城的大街,出了北城門,一路向北,來到一座不算太高的荒山間。

荒山南坡正對著京城,坡上靜靜地立著一處孤墳,整齊的石碑上一字皆無。

慕仙就站在墳前,默然靜立,神情孤寂冷然,目光落在石碑上,久久不移。

他將那匣中的鳳冠捧出來,放在手中端詳片刻,又將它原樣放好。卻是在墳前挖了個深坑,將匣子埋了進去。

雲妙看見慕仙在墳前喃喃自語了幾句,卻被山風吹得破碎難辨。

這孤墳中的是誰?以鳳冠為祭品,想來是位女子了,是他的親人?還是情人?

慕仙又在墓前深思片刻,方才運用起縮地術,又返回了京城。

而此時幾位小姐的談話已暫結束,小廚房送了席麵過來,擺在謝瑤院中的小廳。

謝琳見得那菜色豐富,色香俱佳的席麵,心裏暗歎,自己倒是跟著這兩位鄉下來的雲小姐沾光了。

四人客氣一番分了主次坐下,雲妙仍舊是隻挾兩筷子裝個樣子。

那邊慕仙進了城,卻是到了城東的一所宅院前,那宅院地處城內平民富戶區,看著大門有些不起眼,內裏倒是頗為講究。

慕仙站在大門口,沉默地看著門上的門環,似乎很不情願去扣響。

倒是那大門忽然從裏麵被打開,走出一個穿著一身綢衣的中年男子來,一見慕仙,馬上笑成了一朵花。

“少爺回來了,快請進,老爺這些日子正惦記您呢。”

慕仙微不可見地點了下頭。大步朝正堂走去。

那中年男子先是一喜,後是突然想到什麽,馬上追了過去,陪笑道,“少爺少爺,要不先到廳裏喝些茶歇歇,老爺想是昨夜著了涼,今天睡得晚了些,小的這便去伺候老爺起床。”

慕仙的眼神中清冷如冰,寒光懾人,隻盯著那中年男子麵上幾息,那男子便心虛不已地低下頭來,不敢再看他的目光,但也不敢說老爺都這個點了還在臥房,其實是在和新來的姨娘鬼混…

身為修仙者,不必去看,也能感知那正堂中不堪入目的荒唐。唯其如此,他已經對那個名為父親的凡人,陌生如路人。

慕仙淡淡地說了聲,“不必了。”

那男子如蒙綸音,大大鬆了口氣,隨即卻又似想到什麽,眉頭緊皺,做出愁苦模樣來。“少爺,這個月老爺又典出去一家鋪子。家中用度…”

新姨娘是暢春樓紅牌,身價不菲,這一折騰,府裏就不剩多少了現銀了,幸好還有個作了仙師的少爺可以填補,要不是能時不時地過手府中銀錢撈些油水,自己才不樂意伺候那個好色粗俗的爆發戶呢。什麽能耐也沒有,就是仗著有個好兒子的整天花天酒地的貨色。

慕仙眉尖微挑,從袖中拿出一張銀票扔給他,“這半年之內我不會再過來,你讓他自己惦量吧。”

那銀票麵額是二百兩,那男子既喜又愁,這半年之內不來,萬一錢又不夠了怎麽辦?他可是不敢叫人去找少爺的。

別看少爺年輕,身為仙師殺人無罪,狠起來那真是閻羅附身,上回秋姨娘攛掇老爺差了人去寶光觀門口跟少爺哭窮,被少爺一個彈指扔到了幾百步外去,差點一命嗚呼,足養了三五個月才好利落。而後少爺回來算帳,立即吩咐把秋姨娘發賣,連老爺也不敢吱聲。不過老爺也正好樂得再買個新的回來。

慕仙卻不管他心中的彎繞,已經是拂袖大步而去,那男子忙要追上去,卻見慕仙已經身形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雲妙看到此處,不覺輕歎了口氣。有家若此,難怪道心堅定!

雲妍抬起柔情如水的眼眸,關切地問,“大姐是怎麽了?可是身體不適。”

謝瑤謝琳也看著雲妙,都有些不悅,這桌席麵對於她們出身候門的正經小姐來說也是色味俱佳,並非平日裏都有的,可這位木訥無趣的雲大小姐,卻是對著菜品時不時的發呆,偶而才嚐個一兩口,倒象是這些菜有多不堪似的。可謂無禮之極。

雲妙心想姐還真是懶得陪你們。便捂住了額頭,虛弱地道:“的確是有些暈眩。”

說著運氣將臉上血色褪盡,果然麵色蒼白,身體不適。

雲妍見她這樣,心中格登一下,這位大姐好計策,裝病好留在候府…自己怎沒想到,倒被她搶了先機。

不過若是雲妙留下,自己也可以借口要照料大姐不走。

謝瑤謝琳觀她麵色,果然是身體不適,心中不悅也減了些,卻覺得有些晦氣,“雲妙妹妹不若先到房中略躺躺。”

雲妙揮揮手,強自忍著,道:“不必,卻要勞煩瑤小姐安排盡快送我回家去,家裏都有常吃的藥丸,服了就好了。”

謝瑤正不耐煩應酬這等小門小戶出來的,也順水推舟道:“既如此,兩位妹妹便趕緊回府吧。日後再來玩耍。雲妙妹妹這身子不好可要注意些,莫要勞累了。”

她這幾句話倒是把不想走的雲妍也趕走了。

雲妍還想說什麽,那謝家姐妹在此事上倒是同心,二人忙張羅著送雲妙雲妍出了院,坐上來時的馬車,揮手作別。

雲妍坐在車中還是氣悶不已,事情全被這位給弄砸了。可她是嫡姐,自己也隻能暗自罵幾句罷了。低著頭,咬著牙,一雙手幾乎把手中帕子扯得稀爛。

雲妙閉目靠在車壁,心想不過是提前退場而已,至於這麽苦大仇深的麽?

瑞娘見她們好象提早回來了有點訝然,等聽了是雲妙身體不適便緊張地送女兒回院,又命人請大夫,噓寒問暖。

雲妍本來把候夫人給的玉鐲戴在腕上故意把袖子撩開,想好好地在嫡母麵前顯擺一下來著,可瑞娘連看都沒看她一眼就到雲妙那裏去了,本來準備好的誇獎候夫人如何端莊慈祥,兩位謝小姐如何熱心,謝公子如何清貴,謝府是如何的富麗輝煌的滿肚皮的話,這下子全都憋在腹中了。

隻能回到自己院中,跟自己那個蠢丫環燕兒說說了。

瑞娘見女兒躺在床上,臉色漸漸如常般紅潤,笑嘻嘻地道:“娘親,小妙無事,就是找個借口想早點回來而已。”

瑞娘又氣又笑,一把擰住雲妙的腮幫子,雲妙雙手護著雪雪呼痛。

“這皮丫頭,讓你去候府見識一下有何不好?”

“娘親啊,那高門大戶規矩多,又多見高踩低之輩,女兒不願意陪小心扮笑臉。”

瑞娘想了想,緊張地問道:“可是在候府受了委屈了?”

雲妙笑道,“那倒沒有。那候府也不過就那麽一回事罷了。…不過,娘啊,那雲妍隻怕是鐵了心要攀高枝了,那謝家三公子年紀不在,死了元配沒幾年,正要續弦哩。”

瑞娘放了心,聽得雲妍對謝三公子打主意,不由冷笑道:“她有那個心盡可以去試,看看人家能不能看得上。不過那謝家還真不是什麽好人家,今日裏我才聽說,謝家三夫人死得蹊蹺。好象是為什麽人擋了災。還有那謝家每年都要死上幾個小兒,也不知是風水不好,還是人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