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水榭清歌
林清見狀忙轉身退下，剛轉過身卻聽到身後男子開口道：“素聞姑娘妙曲清音宛如天籟，上次川北無緣未曾得享耳福，今日再遇姑娘，不知是否有幸得賜一曲？”
林清忙回轉過身來，愣愣地抬頭看著麵前之人，半天結舌道：“唱歌？這個，沒有伴奏不好聽，要不就算了吧。”
川北將手中折扇緩緩打開來，漫不經心地說道：“秋風自度曲，何用借弦聲。清音獨唱才更能顯得姑娘清水芙蓉般的仙質雅韻。”
林清想了想說道：“物與物有別，人跟人不同，皇太子高雅清貴超然物外，山間秋風自然是耳得為曲宛若天籟了。但林夕卻為一介粗鄙，不識秋風雅韻，因此今日恐怕不能獻醜了。”
川北微微一笑似乎早就料到林清會這樣推辭，接口道：“雅商林安林公子詩書六藝樣樣精通，既然姑娘執意弦樂伴奏，不如便由令兄撫琴伴奏，兄妹二人靈犀相通音曲合一，必是絕妙。”
林清聽得此言，驟然一驚，難道這才是川北這番做法的真實目的？今日各方賢聖齊聚花會，林安素有雅名又以東道主的身份親自出席花會，受盡矚目推崇，但川北此刻卻出現並且要林安為他撫琴，難道要借此告誡天下人，商人名聲再大終究是商人，天子君王才是真正睥睨四方之人嗎？！慌忙四下尋找，隻見林安正在人群後麵靜靜地看著自己，四目相對，林安輕輕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澄淨清和。
林安緩步向前輕聲道：“能為皇太子撫琴是疾愈之幸，紫荊，速去我房中將焦尾取來。”聲音雖輕卻是字字清楚，錚錚有聲。
紫荊聞言剛轉過身去，忽然一女子插話道：“紫荊姑娘往來取琴勢必耗時，未免皇太子久等，月影雖不才，願意勉強為林姑娘吹簫伴奏，還望皇太子恩準。”
此言一出，眾人皆是一驚，林清順著眾人目光看去，隻見剛才在水榭邊見到的那位蕭姑娘正斂衽行禮唇齒清晰地說道，觀其氣質清冷凜冽似不染塵世煙火之人，不知她為何會在此時作此驚雷之語？隻見其回身從婢女手中接過一個木製長盒，玉指輕啟從中取出一隻紫色玉簫。林清看到玉簫忽然覺得有些麵熟，但又想不起在哪裏見過，正疑惑間，看到紫荊也是怔在原地，雙目直直地看著玉簫。
川北微微笑道：“蕭姑娘一管長簫藝驚天下，有蕭姑娘伴奏，必能更顯林姑娘仙音妙曲，隻是僅有簫聲未免太單薄了些。”
林安見狀接口道：“紫荊可將琴取來了？”紫荊聽到後恍然回過神來，忙轉身去了。
川北又道：“近水樓與沉香榭之間波平無瀾空曠遼闊，靜水傳聲最宜賞音，大家不妨移步。”說完徑自向前走去。眾人見狀紛紛跟隨，林清隻得跟在後麵。
正垂頭前行，忽覺身後有人輕扯自己的手，回過頭看到是林安，忙說道：“我是不是又給你惹麻煩了？不好意思啊。”
林安手上微微用力輕聲道：“沒有啊！夕兒不要怕，萬事有我呢，可曾想好唱什麽了？”
林清凝神思索片刻道：“想好了，我現在哼給你，你心裏大致有譜了，等下彈琴時也就更順手點。”
林安微笑道：“好啊，想不到我早大家一步先聆聽仙音了。”
林清故意落後眾人幾步，輕輕哼唱了幾句，林安默立靜聽，微微頷首。
隔水遙望，有亭題名為沉香榭，湖中秋水遍植荷花，此時時值重陽，但湖中荷花猶是怒放，碧葉接天紅花映日別是好看，與別苑其他地方琳琅滿目的絢爛菊花相比，此處更有一番清爽自然之美。蓮形台榭獨立水中與岸邊有浮橋相通，水榭上也早已安置好琴案桌幾，待走到湖邊近水樓，隻見座椅早已擺放好，大家紛紛落座了，看來川北早就提前安排好一切了。林清眼睛掃過紫衣男子，和林安攜手前行踏上浮橋，回頭看到有一人相隨，林清趕緊點頭致意道：“謝謝你，月姐姐！”
蕭姑娘微微頷首，眼神瞟向林安。林安依然是一臉的澄淨清和視蕭姑娘宛若無物。蕭姑娘忙垂目斂神，低下頭去。
三人在沉香榭坐定後，紫荊捧琴前來輕置幾上。六目相對，林清唇齒輕啟：
“東籬把酒黃昏後有暗香盈袖
醉花蔭莫道不銷魂
簾卷西風人比黃花瘦
曾記否隔煙雨話紅樓
往事付水東流
月匆匆
怎奈悲歡離合誰人能參透
邀明月把酒送清風
怨酒濃憑欄醉芙蓉
暮秋時候望鄉台回眸
那日初相逢
笑語如昨但看朱花紅
重陽約仿若古道中
你執手欲把古琴奏
琴意悠悠彈指已深秋
離歌唱不休
曲終人依舊如南柯一夢
晚風過燭火隱隱觸動
庭院夜雨深鎖
話懵懂
卻道是自古人生長恨水長東
舊時歌他鄉誰人吟
我撫琴可笑無人聽
暗香初醒秋風畫冷屏
關山月藏影
茱萸插遍人卻自飄零
舊書信歸鴻可曾遞
無音訊寥寥歸無期
舊時景喃喃話心語
同飲譜新曲黃花伴風清
何日共月明”
一曲唱畢，弦音緩落，湖水寂寂，不聞人聲，眸光微轉看向二人，隻見蕭姑娘怔怔地看向林安，眼神千萬種情感交錯其中，似有千言萬語，卻都化作濃濃秋波。林安目視遠方澄淨清和了無波瀾。
半天忽聞一聲折扇乍合的聲音，眾人才從愣怔中恍然回過神來，紛紛起身讚歎道：“好歌、好曲、好琴、好簫！”
林清冷笑一聲，自己唱得怎麽樣自己心裏清楚，雖說弦調周正，但比起琴簫之聲，自己的歌則差得太遠了，琴聲清寂廖遠，簫聲清幽婉轉，一起一合之間配合得珠聯璧合天衣無縫，尤其是簫聲，蕭姑娘以前應該是從未從聞過此曲的，可自己開口剛唱了一句她似乎就已經知道了整個的韻律，且曲調婉轉清幽，在意蘊上遠遠勝出自己，及至後來竟不是二人為自己伴奏，反而是自己為二人伴唱了。
林清輕聲道：“蕭姑娘和哥哥琴簫相和珠聯璧合，當真是宛若天成慧絕天下，隻是這簫好生麵熟••••••”
不待林清說完，林安打斷道：“未免眾人久等，我們還是快些過去吧。”語氣冷漠恬淡拒人千裏，說完徑直起身離去。
林清暗自詫異林安一直溫聲輕語，今日語氣怎會這般冷淡，轉身看到蕭姑娘如梅冷目難掩哀淒，更加驚異，無意中回看紫荊，隻見其神思恍惚麵如死灰。發覺眾人形容有異，林清不敢多言，忙跟隨前麵青衫離去。
還未走到近水樓，隻見赤楓快步走來，行到林安跟前行禮道：“公子，斡爾沁夕顏海真王爺遣人送來花會賀禮。”
林清忙疾步上前，隻見一行作蒙古族打扮的人手捧朱盒走上前來，行到林安麵前，其中為首的一人行禮道：“王爺得知公子今年親自蒞臨花會，特地命人送來十八株菊花助興。”說完將朱盒一一打開，裏麵皆是一株株的菊花，顏色赤橙綠青各不同，形狀扁卷平直各相異，園中本就有許多菊花，這些形狀顏色本無珍奇之處，可這十八株菊花卻個個都是並蒂，且兩並蒂花朵形狀顏色又是迥異，甚是奇異。林清不禁瞪大了眼睛，再看近水樓上的眾人個個也都是張大了嘴巴，探身向前爭相觀看。這些菊花如此珍奇，數量又如此之多，絕非幾日之功可覓得的，由此可見，夕顏海真在選送禮物時的確是費了一番心思的。
正當林清呆愣之時，所來之人中走出一個宮裝打扮的女子，徑直走到林清麵前拜倒道：“自和姑娘分別，我家郡主時時思念，特地命人打造一株金蘭贈送姑娘，借以表達郡主和姑娘的金蘭之義以及郡主對姑娘的思念之情。”說完雙手遞上一個紫木托盤，林清掀開上麵蓋著的紅綢，一株盈尺玉石雕成的金蘭呈現在眾人麵前，碧色蘭葉金色花蕊晶瑩剔透栩栩如生，且通體是由一塊完整玉石雕刻而成，甚是珍奇，經太陽照射發出絢爛光芒，霎時間林清隻覺得麵前流光溢彩繽紛炫目，若世間非得找出什麽東西與之相較的話，恐怕隻有自己曾見過的‘凝碧雪蓮’能略勝一二了。
“姑娘還喜歡嗎？若不嫌棄就請姑娘收下吧！”林清猛地回過神來，忙答道：“喜歡，十分喜歡，代我謝過郡主。”說完看向地上的宮裝女子，待看清眉眼，林清猛然驚呼道：“是你！快快起來！”說著話上前一把攙扶起那女子，那女子看到林清認出了自己，也是十分欣喜，笑道：“姑娘還好嗎？自姑娘離開後，奴婢很是想念姑娘。”
林清忙笑道：“我也想你們啊！”回頭對林安解釋道：“在草原上一直都是這位姐姐照顧我了。”又拉起女婢的手一連串地發問道：“郡主姐姐可好？王爺好不好？哈丹將軍怎麽樣？他們的婚禮熱不熱鬧？收到我送的禮物了嗎？姐姐喜不喜歡？”女婢被林清一連串的發問問得隻連連點頭笑道：“好好，都好，郡主王爺還有哈丹將軍都很好，郡主聽聞姑娘送去了禮物十分歡喜。”
林清突然想起從草原到陵州至少要五天的路程，這個女婢既然來這邊送禮物了，那肯定沒能參加昨日的婚禮了，吐了下舌頭隨即坦誠笑道：“你既然來了就不要急著回去，先去好好休息一下，然後咱們好好玩幾天！”說完很自然地挽著女婢的手臂說說笑笑徑自離去，全然不理會眾人詫異地目光。
林安低頭微微一笑隨即抬頭對大家說道：“日已近午，安略備酒菜，請諸位把酒言歡。”眾人紛紛站起，川北亦站起身，起身刹那，微微皺了下眉，近水樓三麵有簾幕遮擋，自己又是麵北而坐，太陽照射不到，哪裏來的刺眼強光呢？眼中陡然精光一閃，抬頭看向前麵品茗閣的屋頂，隻見屋頂上一角白影一閃而逝。是他！川北又轉身看向花徑上和蒙古女婢說說笑笑的林清，眼角露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