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對月當歌

“多嘴!”悲有止喝道,歡有度登時捂住了嘴巴不再說話。

林清聽出其中端倪,隨即想到紫衣男子手下的黑衣人當時也曾稱他為公子,便生氣地說道:“你們公子呢,快讓他來見我!哼!真是人以群分物以類聚,有什麽樣的主子便會養出什麽樣的奴才!你們公子陰險狡詐,居然命你們這兩個稀奇古怪的東西跟蹤我,怎麽,還想使什麽詭計嗎?你們公子呢?快讓他出來見我!”

悲有止聞聽林清的話後詫異地看向歡有度,歡有度也是一臉詫異,兩人麵麵相覷,待林清說完,悲有止輕聲問道:“既是如此,那姑娘便是林姑娘無疑了,隻是公子此刻不能來見姑娘,此地不宜久留,請姑娘即刻隨老朽離開這裏。”

林清冷哼了一聲說道:“我憑什麽跟你走?我再說一遍,我不是你們要找的林姑娘,你們想要幹什麽跟我沒有一丁點的關係,你們走你們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最後奉勸你們公子一句,別整天自作聰明,小心聰明反被聰明誤!哼!再見!”

林清剛走了兩步,隻見悲有止身形一晃,站在林清前麵擋住了去路,林清杏眼圓睜雙手叉腰怒不可遏道:“幹嘛?你以為你會些歪門邪道的功夫就了不起了嗎••••••”

悲有止忙後退一步躬身行禮道:“姑娘誤會了,隻是有件事老朽也不是很拿得準,所以請姑娘隨老朽走一程。”

林清冷笑道:“我要是不隨你走呢?”

悲有止對歡有度使了個眼色說道:“若姑娘執意不肯,那便隻有委屈姑娘了。”說完抬手在林清麵前一劃,林清隻覺得清風拂麵,別是愜意,緊接著眼前虛幻什麽都不知道了。

荒野之內,一座豪廈,華室流光,燭影搖紅,簾幕低垂,香煙繚繞,絲竹舒緩,環佩叮鈴。一群妙齡女子在大殿中央娉娉婷婷嫋娜曼舞,榻上一紫衣男子支頤側臥把盞瓊漿醉眼朦朧。忽然一個頎長黑影如鬼魅般穿過樂工避過舞女疾步拜倒在榻前,絲竹之聲戛然而止,娉婷之態驟然而歇。榻上男子睜開眼睛輕輕揮了揮手,眾人忙靜悄悄地弓腰退了出去,頃刻間大殿之上隻剩紫衣男子和頎長黑影二人。紫衣男子放下手中的白玉琥珀杯懶洋洋地說道:“起來吧!”

黑衣人緩緩起身侍立在一側,看到紫衣男子麵色無異後方小心翼翼地說道:“屬下辦事不力,把林姑娘跟丟了,一刻前在荒村渡口發現了兩侍衛的屍體,兩人腦漿迸裂,胸前各受一招‘浮萍散綠’。”

紫衣男子聽到後微微皺了下眉頭,欠起身子似有意似無意地說道:“‘浮萍散綠’?世人一直為‘紅蕖聽雨’到底是三招兩式還是兩招三式爭論不休,陰風將軍以為如何?”

黑衣人凝神思索了一下恭謹道:“屬下曾聽聞玉虛神尼創立‘紅蕖聽雨’時原有五招五式:

采蓮南塘、攜纖歸去

浮萍散綠、風度清香

芙蓉映竹、獨立池月

白藕作花、秋荷後奇

洛神戲波,凝碧雪蓮。前招後式,共五招五式,招式之間相輔相成威力無比。隻可惜後人資質不佳傳至今日隻有采蓮南塘、浮萍散綠、獨立池月、秋荷後奇、凝碧雪蓮仍存,所以如今說其為‘兩招三式’倒也是對的。”

紫衣男子輕輕頷首歎道:“常聽人說‘玉虛神尼’既有巾幗之淑貞,更兼須眉之剛毅,金玉之質驚世之才令多少男兒都自愧弗如,川北不幸未能早生以不能領略其絕代風華甚感遺憾,今聽聞其招式名稱穎脫清麗可知神尼盛名絕非虛負,隻可惜其後人雖承‘玉虛’名號,卻再無神尼風采了。”

黑衣人答道:“公子所言極是。屬下有一事不明,還請公子指點。”

紫衣男子起身負手而立輕聲道:“我知曉你的擔憂。‘紅蕖聽雨’漸傳漸失著實遺憾,玉黛山也因此不得不依靠先祖盛名勉為保全,陰風將軍可曾想過,難道真的因為後人傳人皆資質愚鈍嗎?”回首對黑衣人淺淺一笑繼續說道:“玉黛山曆代女尼中不乏聰慧之人,隻因‘紅蕖聽雨’若要練到登峰造極的境界不僅需要女子為冰清玉潔之質,而且更重要的是與‘凝碧雪蓮’靈氣相通,女尼多自小遁入空門,冰清玉潔易得,然雪蓮靈氣可遇不可求,所以功夫漸漸失傳。林夕雖得雪蓮靈氣,但林安自幼體弱清心靜修不宜婚娶,林家商賈遍地富可敵國,萬貫家財日後誰以為繼?所以林夕可能會個一招兩式但絕不會深入研習,而那日你也看到了,這位林姑娘連隻有三成功力的‘摧心掌’都經受不住,若不是及時給她服用了‘天王還魂丹’隻怕早已斃命,後來在馬車上又用簪子偷襲哈丹,通過這兩件事便可以確定她並不會‘浮萍散綠’,甚至可能連‘紅蕖聽雨’的一招半式都不曾習得。況且我曾與她交談兩次,發現她單純善良憨頑有趣,所以陰風將軍不必多慮了。”

黑衣人垂首恭謹道:“是,是屬下多慮了。”

紫衣男子又說道:“既然林夕並不會‘紅蕖聽雨’,那隻可能是他的人下的手,他難道也修習了‘紅蕖聽雨’?嗬嗬,數年來屢次交手卻不知對手究竟是怎樣一個人,這次應該是見到廬山真麵目的時候了。”

黑衣人忙躬身道:“屬下即刻前去追查,一定讓其無處遁形!”

紫衣男子擺擺手道:“快去吧!”

黑衣人躬身退出大殿。

林清醒來發現自己正在一窄小床榻之上,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腦袋,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換上女裝,起身下床推開窗戶,霎時一陣清風撲麵而來沁人心脾,隻見水煙遼闊遠山凝碧,江白如練船疾似箭,這才發覺自己竟是在一艘小船上,忙四下尋找悲有止歡有度的身影。正在這時,艙門“吱呀——”一聲被推開,隻見歡有度手拿幾串糖葫蘆走了進來,看到林清後忽然大聲喊道:“哎呀!你個小姑娘太懶了!隻知道在床上呼呼睡大覺,不陪小老兒玩,也不給小老兒吃東西,這幾天可苦了小老兒了!”說完一屁股蹲坐在地上,盡是一個生氣撒嬌的憨童之態。

林清低頭看去,隻見烏雲其其格送給自己時裝得滿滿的銀袋子此刻正癟癟地懸掛在歡有度的腰帶上,一看便知裏麵的銀兩已經所剩無幾了。林清白了歡有度一眼,暗暗咒罵他花光了自己的銀子。轉念想到自己不通水性,現下困身船上可怎麽逃脫呢?忽然靈機一動,想起幸好那晚還在身上裝了些銀兩,於是伸手摸出一塊銀子示意給歡有度看了一眼說道:“這些天苦了你啦!給你這些錢等下買些吃的去吧,不過••••••”

歡有度看到林清拿出一塊銀子隨即笑嘻嘻道:“不過什麽?小姑娘但說無妨。”

林清說道:“給你錢可以,不過我有個條件,你出去玩得帶著我去,在船上呆了幾天煩都煩死了,我想下去玩玩。”

歡有度興衝衝道:“那有什麽,當然可以!”略一頓神隨即搖手道:“不行不行,‘苦瓜臉’說了,小姑娘鬼心眼很多,但卻不識水性,在船上呆著不會亂跑最是安全,上了岸就難說了,俺小老兒還是自己去玩吧。”說完將手中的糖葫蘆往旁邊桌子上一放,轉身出去了。

林清瞪大了眼睛,心道,他怎麽知道自己不識水性,驚詫道:“你,你,誰說我不識水性,我,我這就跳水裏給你看看!”

歡有度回頭笑嘻嘻地看了林清一眼,並不理會,徑直向外走去。

林清從後麵追出去,眼見歡有度幾個蜻蜓點水,便由船頭跳到岸上,閃身竄進了人群中。林清隻氣得使勁兒跺腳,一把將手中的那塊銀子扔進了水中,江水濺起一個水花,蕩起一圈圈的漣漪。船頭上立著的那個年長艄公手持長蒿默然不語,對身旁發生的一切視若無睹不予理睬。

扁舟疾行,天色漸暗,艄公點起燈籠掛在船頭。此時江麵上船隻稀疏,燈火寥落,一輪圓月悄然升起,野曠天低,江清月白。林清站在船頭,江風拂麵墨發如帶,向岸上極目望去,隻見人生喧嚷,彩燈高懸,不禁疑問道:“老伯伯,今夜岸上怎麽這麽熱鬧?是有什麽喜事嗎?”

過了片刻艄公慢慢轉過頭來,沙啞著嗓子問道:“姑娘難道不知道嗎?今日中秋。”

“中秋?!”林清頹然而立,想起那日聽烏雲其其格說自己出現在沙漠那日是八月初二,如今中秋,近半個月過去了,不知家中父母可好?中秋本是家人歡聚的時刻,可自己卻與父母兩世相隔,相會無期,不由得兩行清淚潸然滑落。正當這時,岸上隱隱傳來絲竹之聲,聲音婉轉似有悲意,林清凝神細聽了片刻,輕輕吟道:“明月幾時有?把酒問青天。不知天上宮闕、今夕是何年?我欲乘風歸去,又恐瓊樓玉宇,高處不勝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間?轉朱閣,低綺戶••••••”正當這時,絲竹聲中一支清簫渺渺傳來,斷斷續續似乎在和著自己的歌聲,林清忙閉嘴噤聲,簫聲隱逝。“轉朱閣,低綺戶,照無眠。不應有恨、何事長向別時圓?”林清再次開口,簫聲隨即響起,歌聲停,簫聲亦止。林清心下大異,忙問艄公道:“老伯伯,你可聽到有人在吹簫?”

老艄公慢慢轉過頭來,看著林清茫然地搖了搖頭。林清歎了口氣,心思一動,輕輕開口唱道:

“掩木門月冷回舊地

凝眸處寒煙衰草萋

一口煙霞烈火飲不盡

灼熱滿喉哪段回憶

暮雲低朔風卷酒旗

交錯的今時或往昔

琴音聲聲若泣晚風急

殘月看盡多少別離

望雪落千裏將青衫隱去

隔天涯不盼有相見期

酌酒獨飲再劍舞風起

空階雨多少成追憶

亂雲飛青鋒三尺義

杜鵑醉傲骨隱青衣

不過一眼望去相思意

眉間心上無力回避

誰低語千裏故人稀

誰挑眉未悔平生意

桃花笑盡春風再難覓

何處相守何來相聚

望雪落千裏將青衫隱去••••••”初時簫聲寂寂,過了片刻,簫聲和起,聲音飄渺,斷斷續續,哀婉之中別有一番蕭索淒清之意,恰與自己異世孤苦的心境相契合,到得後來,林清的歌聲漸漸為簫聲所引竟不能停止,直至曲罷,林清臨江而立,心潮翻湧不能平息,吹簫的究竟什麽人?他怎麽會如此熟知自己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