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9 愛逝恨生
流雲笙歌一身朝服,筆挺高昂得跨進祈雲閣,臉上依舊掛著那溫潤無害的笑意,淺淺的眉眼在接觸到流雲祈羽時,閃現著一抹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今日朝堂,父皇問起十三弟怎的未上朝,想來是十三弟的老毛病又犯了,父皇便讓我過來看看,誰知府上的家丁卻說十三弟從昨兒個起來便沒回去了,我想著以前十三弟和十四弟最為親厚,便打算過來碰碰運氣,恰巧在路上遇見紅鸞,遂一起過來,誰曾想十三弟真的在這兒,倒是讓哥哥少走了些許冤枉路!”流雲笙歌絲毫不在乎眾人不待見的眼神,故我的詮釋著他賢太子的身份。
“本王倒是誰呢?原來是太子殿下啊!倒不知道本王的祈王府什麽時候成了菜市場,什麽阿貓阿狗都能進的了!”流雲祈羽斜視他一眼,孤傲的斜坐在椅子上,兩腳交叉高高抬起,靠在旁邊椅背上。
如此輕蔑的態度若是任何一個人看到,恐怕都會拂袖而去,然而流雲笙歌卻隻是溫潤一笑,道:“我隻是來看看十三弟是否在這兒,本來見著十三弟安然無恙,做哥哥的也該放心了,偏生著剛剛聽見你二人的談話,於公於私,我都必須說幾句!”
他倒也坦坦蕩蕩,絲毫不遮掩。
流雲祈羽斜睥他一眼,濃眉輕挑,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倒不知太子殿下口中的公私有何所指?”
“於公,安寧公主乃是到我流雲和親的,如今天遙動蕩不安,北定國在新皇北定中原的帶領下儼然有一統中原的野心,棲鳳流雲和親勢在必行,你身為我流雲國的一份子,天下兵馬大元帥,如今國難麵前,豈容你因著個人私欲將我流雲陷入萬劫不複之地!”流雲笙歌陳詞痛斥,儼然一副國之儲君的風範,可這話聽在流雲祈羽的耳中卻隻是一抹諷刺。
“你流雲的江山跟本王有什麽關係,滅了就滅了,最好那棲鳳和北定聯手攻打,也省得讓本王看到你們這一張張令人惱火的臉!”
“十四!”流雲意軒低喊了一聲,很是不讚同的看著他,他深知這流雲國的江山對於流雲祈羽來說有多麽重要,這裏的一座山川,一道河流,都是他母妃辛辛苦苦的打下來的,所以即使有怨,有恨,他依然在流雲危難之際,奔赴沙場。
流雲祈羽看了他一眼,見他滿臉不讚同,手捂住胸口,很是不舒服的模樣,便不再言語,閉上眼,將這些人這些事都當做空氣。
“四哥,你且回去吧!有些事不是咱們能左右得了的!”流雲意軒見他還欲說些什麽,遂出言阻止。
流雲笙歌歎了一口氣,還是忍不住開口:“十四弟,過去的都已經過去了,有些人有些事讓他消散在往日的雲煙中,不好嗎?”
說完,遂轉身離開。
直到流雲笙歌消失在茫茫荒草中,流雲意軒才注意到鳳紅鸞並沒有隨之離開,忍不住譏語:“太子殿下已然離去,不知道鳳大小姐還有什麽事,若是沒事,本王與十四弟還有些貼己的話要說,就不留您了!”
逐客之意淺顯易懂,鳳紅鸞卻隻是一臉笑意的看著流雲祈羽,開口道:“紅鸞與太子殿下不過偶然相遇,並不是一道的,今日就算太子殿下不來,紅鸞也會登門拜訪!”
流雲祈羽徑自閉目養神,流雲意軒斜躺在石棺之上,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鳳紅鸞麵上輕笑,心中卻是一陣惱怒,不過想著接下來的好戲便忍了下來,狀似無意的四處打量這祈雲閣,不著痕跡的朝著墨玉棺槨的方向走去,嘴裏猶自說著:“祈雲閣,祈在雲逝,倒真是令人傷感啊!隻不過我姐姐畢竟與祈王殿下未拜堂,空有婚約,她還不是流雲家的人,王爺卻盜走家姐的屍骸這是何意?”
冷凝的聲音裏帶著銳利的寒劍,流雲祈羽慢悠悠的睜開眼,視線對上鳳紅鸞那銳氣逼人的眼,淺笑,輕輕開口:“本王怎麽做,還需要經過你的同意嗎?”
麵對他如此輕狂的語氣,鳳紅鸞偽裝的一張臉有一瞬間的失態,卻恰到好處被她掩飾過去,她慢條斯理的繞著這墨玉石棺,青蔥玉指不住的摸索著,眼中晦明難辨。
“王爺怎麽做確實由不得紅鸞做主,隻是這些年來,紅鸞因著家姐屍骸被盜,遲遲不能入土為安而心存擔憂,就怕哪個宵小之輩,玷汙了家姐的清白,昨日有人通風報信,留下一便簽,說是家姐一直在祈王府中,紅鸞本是不信,便想著過來看看,在府外盤旋了一個上午,卻不得其門,若非遇到太子殿下,恐怕今日又要無功而返……”
“許是家姐知道紅鸞一份真心,冥冥中指導紅鸞前來,並讓紅鸞無意間聽到兩位王爺的對話,確定了家姐就在祈王府,紅鸞不敢奢求什麽,隻希望王爺念著我與家姐姐妹一場的份上,讓紅鸞能夠再見著雲裳姐姐一麵!”
她語帶懇切,隱有啜泣之音,梨花帶雨,泫然欲泣。若是一般人早就被她打動,無奈何這祈雲閣的兩人都是冷心冷情的主,任你是孟薑女轉世,也哭不到這兩條巍峨的長城。
隻是鳳紅鸞又豈是毫無主張,隻知一味哭泣求饒的女子,見如此懇切的姿態都沒打動他二人,也不著急,隻是耐心的等候,像是在唱獨角戲一般,說著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語。
“還記得當年一直跟在雲裳姐姐身後,看著姐姐與兩位王爺之間青梅竹馬,兩小無猜,卻因著後來的一紙婚約,使得二位王爺疏遠了,姐姐一直想要修複兩位王爺間的兄弟情義,無奈姐姐還沒來得及使得兩位王爺和好如初,便香消玉殞了。這些年雲裳姐姐的笑意一顰一笑一直在紅鸞眼前閃現,還記得梨花樹下姐姐與祈王殿下相互依偎的背影……”
“夠了!”流雲祈羽忽的睜開眼,眼中寒光一片,盯著鳳紅鸞的眼神恨不得將她撕裂。
而流雲意軒卻隻是沉痛的閉上眼,複又睜開,有些蹣跚的從棺槨蓋上起身,薄弱如紙片般的身子移到一旁,對著流雲祈羽道:“讓她看吧!”
“你要看,本王就讓你看個夠!”長袖一揮,厚重的棺蓋便如同羽毛一般飄在空中,轟的一聲巨響,穩穩落在暗黑色的地麵上。
突如其來的光線刺痛了綰意的眼,綰意不自覺的閉上眼,待適應了突如其來的光線,睜開時,恰好對上鳳紅鸞一張驚恐中難掩幸災樂禍的眼。
“啊!這是怎麽回事!”
伴隨著鳳紅鸞驚恐的叫聲,流雲祈羽幾乎的第一時間便閃到墨玉石棺前一探究竟,正對上綰意一雙猶如冰冷雪地中淬煉出來的眼。
妖眸一眯,出口的卻是,“說,你把雲裳藏哪兒去了!”
若是之前還有些許希望,以為這一切不過是有心人設下的一個局,她也曾試圖相信,她所認識的流雲祈羽不會是那般冷漠絕情的人,可是他突如其來的一句話卻將她好不容易給自己找的一個借口擊得粉碎。無論她剛剛在棺槨中聽到的是真是假,就憑他看到她出現在棺槨中的第一句話,問的卻是鳳雲裳,這樣的男人還有什麽好期待!
人生若隻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眼前的他近在咫尺,明明是觸手可及的距離,她卻覺得遙遠的像是一個夢,綰意心中苦澀,看著流雲祈羽的眼神,充滿了冷漠與傷痛。
她要的是他的一顆真心,而他要的卻是她這條命!
多麽諷刺的世界啊!
隨後趕來的流雲意軒見到裏麵躺著的居然是綰意,墨色的發鋪陳著,與那周邊的墨色相映襯,身上那件素色的雲煙衫,冷冷的色調將那一片冰寒壓製住。
墨玉石棺乃是千島湖底罕見的一種墨石所鑄造,寒氣逼人,嫋嫋寒煙一瞬間恍惚了綰意的臉,她就那樣無聲無息的躺著裏麵,隻有那雙清眸間或一輪,證明她還是一個活物!
“怎麽會這樣?雲裳呢?雲裳到哪兒去了?”流雲意軒捂著胸口,一臉驚恐的看著綰意,那陌生而冷漠的眼神讓綰意更是一片心寒。
又是一陣寒風掃過,如龍卷風一般,將綰意卷出了墨玉棺槨,砰地一聲,伴隨著嘎吱一聲骨骼破碎的聲音在空落落的祈雲閣響起,而伴隨著猛烈而絕情的一撞,綰意發現自己的四肢似乎能動了。
“你……”
綰意緊咬著下唇,驚奇的發現她居然能開口說話了,一絲冷汗從額間滑落,她想要匍匐而起,可是身上的寒意以及突如其來的撞擊讓她緊閉嘴巴,她生怕自己一開口就是懦弱的求饒聲,雖然她不知道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但是她知道她落入了某人的局中,多說多錯,既來之則安之。
然而若麵對是別人,也許她還能坦然麵對,可是她無法忍受的卻是眼前這個一臉殺紅,恨不得將她抽骨剝皮的男子,是那個前一刻還在漫漫荒野中陪她自由奔跑,清脆竹林中溫柔相待的此生良人。她想要問他在,這一切到底是為什麽?為什麽如此對待她?然而眼前的男子絲毫不給她開口的機會。